第135章 墨玉
第136章 墨玉
昏暗的房間中,陳跡緩緩睜開雙眼。
幽暗的房間內門窗緊閉,月亮只能透過白紙窗投進朦朧的光影。
他聽見門外輕輕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下樓去了。
陳跡平躺在通鋪上,慢慢將短刀塞回袖子裡,微微鬆了口氣:起碼那些帶刀的客人,並不是來暗殺他們的。
難怪靖王這種「老江湖」沒發現這家客棧的問題,難怪靖王即便患病也要微服出巡,原來一切都是為了今夜的會面。
可陳跡的心忽然又提起來:與靖王見面的是誰?對方要與靖王聊什麼事情?
謀反!
除此之外,陳跡想不到還有什麼事情,需要一位實權藩王隱姓埋名來到小縣城,將一次會面遮蔽得如此隱秘。
他心中輕嘆,謀反啊。
一旦捲入這種事情中,恐怕靖王闔府上下都生死難料。以寧史為例,文官忤逆皇帝說不定還有活路,藩王卻是一點活路都沒有。有藩王被放進籠屜蒸死,有藩王被封在屋裡餓死,死法千奇百怪、格外殘忍。
若事敗,世子、白鯉……
不過,陳跡現在更疑惑的是,靖王要見的人到底是誰,劉袞劉閣老?亦或是……景朝軍情司司主!
他長長吐出一口濁氣,慢慢坐起身來,仔細打量所有房客。
王先生、世子等人舟車勞頓,早早便已睡去,其餘幾名房客更是睡得極沉,呼嚕聲震天響。
陳跡坐在通鋪上猶豫片刻,最終還是輕手輕腳的起身,悄悄來到窗戶旁,將窗戶錯開一絲縫隙朝外望去。
他沒敢將縫隙開大,只能換著角度透過縫隙掃視院子。
窗外是後院,後院中停著一架馬車、幾架牛車,還有牛車上成箱的貨物。
幾名黑衣人散落在院中,隱隱拱衛著什麼。
陳跡一旁看去,只見馬廄的茅草屋檐下,竟有一人身穿黑袍靜靜站定,不急不躁的等待著。
這就是靖王要見的人!
陳跡換了角度看去,想要看清對方的樣貌。可對方上半身被茅草棚的屋檐擋著,根本看不到面容,分辨不清年齡。
這時,黑袍之人腰間有微弱的光亮反射,是一枚玉佩。
古人云,君子無故,玉不去身。
尋常文人官貴腰間都會佩戴玉器,可一般人佩戴的玉要麼白色、要麼青色,偏偏此人佩的是一枚墨玉!
所謂君子如玉,向來是形容君子品德高潔。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會佩戴一枚墨玉呢?
思索間,靖王隨著一名黑衣人走出客棧,來到馬廄前。
靖王身姿挺拔,馬廄之下的人也不卑不亢,絲毫沒有行禮的意思。兩人說話聲音極低,陳跡在二樓根本聽不見分毫。
院中,一名黑衣人目光隨意掃過二樓的窗戶,陳跡心中一驚,身子微微向後仰起,以免被對方發現。
縫隙中,他看見對方目光掃過之後,並未做何反應,只是若無其事的向院中其他地方巡視。
陳跡微微鬆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他覺得有些不對勁……院中的黑衣人,少了一個!
陳跡毫不猶豫的飛速後退,平躺在自己鋪位上假寐。
短短几個呼吸過去,他聽見通鋪的木門吱呀一聲,慢慢被人推開。
一名黑衣人手持長刀,面色凝重的打量著屋內。他見所有人都在睡著,竟輕輕俯下身子,借著朦朧的月光觀察每個人的眼皮。
若一個人沒睡著,眼皮便會忍不住抖動,絕對無法偽裝。
陳跡沒想到,樓下那黑袍之人帶來的隨從竟如此警覺,窗戶只是微微開了條縫便能察覺異樣。
不僅如此,對方察覺異樣後並沒有聲張,而是鎮定自若的悄悄示意人上樓查看……陳跡甚至不知道對方何時給同僚傳遞的消息。
黑衣人將長刀懸於陳問宗脖頸間,俯身靜靜凝視著陳問宗的眼皮,一旦有風吹草動,刀刃恐怕會立刻割開陳問宗的動脈。
數十個呼吸後,黑衣人慢慢起身,右移一步,又俯在了陳問孝面前重複方才所做之事。
對方極其認真專注,竟是不打算放過每一個可疑之人。
一時間一點一滴過去,眼瞅著還有兩三個人便查到陳跡,陳跡當即控制體內冰流從丹田之中蔓延出來,將自己拉進了黑暗雲海,青山之上。
片刻後,黑衣人俯身查看陳跡,那柄冒著寒氣的刀便停在陳跡脖頸處,仿佛隨時都要落下。
然而陳跡眼皮一動不動,毫無異常。
又是數十個呼吸後,黑衣人放下心來,接著查看一旁的世子。
屋內睡著十餘人,每一個都沒錯過。
直到全部查完,黑衣人持著刀,悄無聲息的倒退出屋子。
他對門外等著的同僚低聲說道:「全都睡著,你方才是不是看錯了?」
另一人面露疑惑:「我分明記得,二層窗戶原本都關得嚴絲合縫,可現在那扇窗子卻開了一條縫隙。再者說,這寒冬臘月里,誰會開著窗子睡覺?」
「也是,」負責查驗的黑衣人低聲道:「要不全殺了?今晚靖王與大人相見之事,絕不能走漏風聲!」
另一人微微眯起眼睛:「此事我做不得主,你且在這裡守著,我去問問靖王。不,不能問靖王,得單獨問大人。」
……
……
雞鳴聲響起。
世子拍了拍身旁的陳跡:「喂,醒醒了,你怎麼比我還能睡啊。」
陳跡睜開雙眼,第一時間便用餘光朝靖王躺著的位置看去,只見靖王也剛剛起身,正笑著說道:「咱們得趕緊出發,不然天黑之前可趕不到陸渾山莊。」
靖王面上沒有異色,仿佛昨夜發生的一切,都只是陳跡的一場夢罷了。可黑衣人不會假,陳跡在青山之上被奉槐追殺了一夜也不會假。
危機解除了嗎?
來見靖王的人走了嗎?
陳跡不得而知,他不知道自己睡著之後又發生什麼,但似乎是矇混過去了。
他起身,與世子一起下樓蹲在院子中,折了柳枝,將牙齒刷乾淨。
正刷著時,靖王竟也毫無架子的蹲在一旁,若無其事問道:「你們昨夜睡得好嗎?」
世子無奈道:「爹,這客棧冷得要命,被褥還臭烘烘的。若不是您非要隱瞞身份,咱們完全可以住在王府的田莊裡,還有人伺候著燒炭取暖呢。」
「你就該每年出去受受苦,這才好知曉百姓過得什麼日子,」靖王笑罵一聲,又轉頭問陳跡:「你呢,你睡得怎麼樣。」
陳跡笑著答道:「還不錯,我睡得死,在哪裡都一樣。」
靖王哦了一聲:「那就好。」
這時,白鯉郡主與張夏竟手牽著手,一同從客棧里走出來,直到進了後院才分開。
張夏對白鯉說道:「稍等啊,我去掌柜那給你掰柳枝、拿青鹽。」
白鯉笑吟吟道:「行。」
待到張夏風風火火的去了前堂,世子看著白鯉,莫名震撼:「你倆昨天進屋之前還水火不容呢,怎麼一大早就手牽手了?!」
白鯉笑著說道:「昨晚我們聊到半夜,我發現張夏這個人其實還不錯,只是性子過於直爽了些,沒有想像中那麼跋扈。」
世子感慨:「你們女孩子這情緒像陣風似的,來得快,去得也快!」
白鯉斜他一眼:「女孩子的事情少問少管。」
靖王起身扔了柳條,重新將草帽戴在頭上,隨口交代一聲:「洗漱之後趕緊出門,咱們還得趕路。」
「好嘞,」世子應道。
天光大亮時,眾人坐上牛車,晃晃悠悠朝陸渾山莊出發。
陳跡默默打量著四周,卻發現當牛車駛動時,幾名書生打扮的年輕人同時背上箱籠,說說笑笑的跟在牛車後面,不走近也不走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