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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客棧

  第135章 客棧

  沉重,呼吸。

  崎嶇山路間,陳跡趟過雜草與灌木,一步三回頭。

  原本綴在身後的奉槐消失不見,連奉烈與那柄巨斧都沒了蹤影。

  他握緊手中的「鯨」,突然放棄山路往樹林裡鑽去,將自己的身軀藏在茂密的樹冠陰影下。

  然而就在陳跡再次回頭張望時,他前方樹冠之中驟然迸發一道刀光,如銀河之中拉扯出來的綢帶,兜頭劈下。

  呼嘯的風聲伴隨著尖銳的嘶鳴。

  陳跡下意識舉刀格擋,可刀才舉到一半,奉槐的刀尖便已停在他的眉心。

  沉默中,刀尖並未落下。

  陳跡沉重呼吸著,回憶著剛剛發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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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道奉槐何時藏在樹上的,也不知道奉槐為何能猜到自己會走這條路,只覺得自己像是個棋道的初學者,步步都被人算準。

  奉槐臉上塗抹著草汁,身上綑紮著樹枝,刀尖一動不動,沒有絲毫顫抖:「先前王只讓我們在山頂廝殺,是為了保護你,好讓我們只比拼技藝。可真正的廝殺,不只有技藝。」

  陳跡若有所思:「廝殺?」

  奉槐凝重問道:「何為廝殺?」

  未等陳跡回答,他便繼續說道:「所謂廝殺,便是想敵人之所想、料敵先機,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山川、河流、樹木、人心,結束對方生命。」

  說著,奉槐收刀,緩緩向身後的樹林中退去,臨退入陰影前,他輕聲說道:「老師,這都是您當年教我們的,如今換我教您了。」

  直到此刻,陳跡才明白奉槐的實力不止於刀術,而真正的廝殺也才剛剛開始。

  從中午到傍晚,陳跡在這青山之上一次又一次被奉槐刺殺,對方如鬼魅一樣,傾盡所能將畢生所學展現得淋漓盡致。

  他走在樹林裡會被殺,走在河邊會被殺,走在開闊地還是會被奉槐、奉烈圍殺。

  奉槐有時候像塊樹皮似的粘在樹上,有時又如同河水裡的一根浮木,演什麼像什麼,硬生生將青山變成了一座巨大的鬼山,恐怖至極。

  只是這一次,奉槐不再動手殺人,而是一次次在將殺未殺之際收手,留陳跡一人在原地回憶著所有細節。

  某一刻,陳跡走在空曠處,回首望向山巔。

  軒轅便手拄王旗,靜靜的在最高處俯瞰著他,臉上的表情不知是譏諷還是悲憫。

  ……

  ……

  「陳跡,醒醒了陳跡!」

  有人一巴掌拍在陳跡肩膀上,他頓時站起身來,下意識揮出手中的「鯨」,向左側劈去!

  這一瞬,他揮刀抬手之時還在青山那茂密的樹林陰影里,手臂落下時,卻已回到了伊川縣城的落日餘暉里,手中空空如也。

  陳跡遲疑著低頭環顧,王先生、白鯉、世子、陳問宗一車子人坐在牛車上,怔怔的抬頭仰望著他,白鯉拍他肩膀的手還懸在半空。

  牛車已經停下,身旁便是「喜迎」客棧,舊舊的兩層木門樓,看起來便有些年頭。

  王道聖仔細打量陳跡片刻,隨口問道:「做噩夢了?」

  陳跡趕忙順著說道:「是的先生,我方才做了個噩夢。」

  王道聖微笑道:「想必是沒休息好的緣故。稍後在這家客棧住下,所有人都早些歇息吧。」

  此時,店裡的幾名夥計笑臉迎了出來:「幾位客官裡面請。」

  張夏問道:「有熱水嗎?」

  夥計趕忙回答道:「有的有的,後院裡燒著呢,只是一壺熱水要兩文錢。」

  張夏渾不在意:「有餵馬的豆料嗎?」

  夥計笑著說道:「也有也有,客官您這匹駿馬威武神異,得吃最好的豆料才行呢!」

  張夏隨手將馬鞭也扔給夥計,笑著說道:「會說話!」

  夥計手忙腳亂的接住馬鞭,點頭哈腰的領著他們進了門。

  進門前,陳跡下意識向內打量環境,將周圍邊邊角角全都掃了個遍,生怕從哪裡蹦出個奉槐來。

  白鯉好奇道:「陳跡,你東張西望什麼呢?」

  陳跡回過神來,暗暗笑自己竟被奉槐刺殺出了心理陰影。

  客棧一樓隨意擺放著幾張八仙桌,幾桌客人正吃著飯,二樓才是客房。

  不知是不是陳跡神經過於緊繃的緣故,他剛剛踏入客棧的門檻,便覺得所有食客都有意無意的將目光掃來。

  陳跡揉了揉眉心,是自己太警惕才導致誤會嗎?

  他一邊揉著眉心,一邊低頭用餘光審視著所有食客。

  不,不是誤會!

  這些人桌上有酒,但誰也不曾喝下一口,眼神清醒,面色如常。

  最關鍵的是,這些食客人人袖中藏著短刀,別人或許看不出來,但陳跡可以。

  他上前一步,輕輕扯了一下王道聖的胳膊:「先生,這個客棧有點髒,咱們換一個吧。」


  王道聖怔了一下:「哦?」

  櫃檯後的掌柜趕忙走出來賠笑:「這位客官您說笑了,附近十里八鄉,我們喜迎客棧絕對是最好的了,南來北往的大行商到了伊川縣城,都只住我們這裡的。」

  陳問孝轉頭看向陳跡,鄙夷道:「沒有貴公子的命,得了貴公子的病。這客棧已是非常不錯的了,我們都沒嫌棄,你反倒嫌棄起來了?」

  陳跡不看他,而是看向王道聖:「先生?」

  王道聖深深看了他一眼,思索片刻說道:「那便換一家看看。」

  說罷,他轉身出門,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只是他們沿著長街走了兩里地,直到日暮西沉,也只找到三家客棧。

  而且無一例外,三家客棧全部客滿,連馬廄里都住著人,大多是要去陸渾山莊旁觀文會的。

  陳問孝抱怨道:「趕緊回喜迎客棧,不然連那裡也沒住的地方了!陳跡,你要犯病別拉著大家一起行嗎,這點苦都吃不了,我看姚太醫還是太慣著你了!」

  白鯉皺眉:「你說話怎麼這麼難聽,剛剛那客棧確實不乾淨啊。」

  就在此時,王道聖突然轉身問陳跡:「你剛剛並不是因為髒才要換客棧的吧,且說說原因。」

  陳跡遲疑片刻,最終還是說出自己的顧慮:「方才客棧之中,很多客人身上都帶著短刀,形跡可疑。」

  陳問孝突然笑出聲來:「我看你是沒出過遠門吧,帶刀有何問題?」

  靖王也笑了笑:「我當是什麼事情……這年頭出遠門,帶著刀也是理所當然之事,即便沒遇上山匪和強盜,也要防著地頭蛇盤剝。」

  說著,靖王從袖間掏出一柄短刀,陳問宗、陳問孝也從自己布包袱里取出一柄短刀,就連張夏也從靴子裡抽出一柄匕首。

  陳跡:「……」

  靖王帶刀他是發現了的,卻沒想到其他人也都帶著。

  陳跡一時間想不到反駁的話,只好拱手道:「抱歉,是我小題大做了。」

  王道聖搖搖頭:「無妨,出門在外,小心無大錯。這次陸渾山莊文會吸引了太多外鄉人,若不住喜迎客棧,咱們今天晚上真的要露宿街頭了。」

  陳跡嗯了一聲:「那就住喜迎客棧。」

  眾人回到客棧,掌柜依舊笑臉相迎。

  陳跡環顧四周,方才的食客都已不見了蹤影。

  他向掌柜拱手道:「先前多有得罪,還望掌柜的不要計較。」

  掌柜笑眯眯說道:「瞧您說得什麼話,開門做生意哪能怕客人挑毛病?您就放心住下吧,咱喜迎客棧乾淨得很。」


  王道聖問道:「掌柜,還有幾間客房?」

  掌柜指著二樓說道:「只剩下一間天字上房、一間黃字通鋪。」

  陳問孝拔高了嗓門:「通鋪?我等何時住過通鋪?!掌柜,你看我等像住通鋪的人嗎?我們這裡,可是有……」

  他剛要說堂堂靖王也在其中,卻被陳問宗及時攔下,客氣問道:「掌柜,我記得第一次進門時,您還說客房很多呢。」

  掌柜為難道:「若是您方才直接住下,那時還有天字三間,可就您出去這一會兒,又有行商來落腳了。」

  陳問孝皺眉:「我去找他們,既然是要去洛城做生意的,想必會給我們幾分面子。」

  然而王道聖卻淡淡的抬手止住了:「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通鋪便通鋪吧,有個睡覺的地方即可。白鯉與張夏去住天字房,我們去通鋪。」

  這年頭的客棧都像是個大雜院,前樓是住店的地方,後院則建著拴馬樁、飲馬池,堆著不知道多少行商的貨物。

  客棧里也很少有單間,多是為行商、馬隊準備的通鋪,一個屋子要住一二十人。客棧慣用「天、地、玄、黃」來為客房取名,天字便是最好的房間,黃字則都是最亂的通鋪。

  陳跡看向掌柜:「掌柜,真的沒法再勻出一個天字房了嗎?」

  掌柜搖頭:「客官,真的勻不出來。」

  陳跡心中一沉。

  整個伊川縣城的客棧都注滿了人,唯有喜迎客棧還有房間,這多半是在等人。

  那麼,如果他們就是最後一批客人,便意味著,對方等的就是他們。

  可是,靖王與王道聖為何會看不出來?

  ……

  ……

  掌柜領著眾人上樓,來到黃字通鋪門前,輕輕推開客房門。

  屋內黑咕隆咚的,足以睡下二十多人的大通鋪上,已有好幾位客人蒙著被子睡下,房間裡呼嚕聲此起彼伏,腳臭味鋪面而來。

  陳跡輕聲道:「抱歉先生,是我耽誤了時間,害你們只能住這種地方……」

  話還沒說完,卻見王道聖與靖王竟然都跟沒事人似的走了進去。

  王道聖笑著回答道:「領兵在外時,最大的願望便是有床褥子、有床被子就可以了,那些兵漢的味道,可比這裡難聞無數倍,無妨的。」

  靖王也哈哈一笑:「我也是帶過兵的,不比王先生差。」

  夜深人靜。

  陳跡躺在通鋪上和衣而眠,連被子都沒有蓋在身上,他閉著眼睛卻不願入睡,只默默聽著呼嚕聲此起彼伏。


  窗外有打更人經過,喊著「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這時,房間裡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似有人正在起身。

  陳跡微微睜開眼睛,卻見靖王悄無聲息的出了門去。

  門外有人輕聲道:「您這邊請,大人已經在後院等您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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