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3、去而復返
濃密的白色挽幛之下,棺槨之前。
陳跡默默看著一地散亂的銀錢,忽然明白金豬那押官門徑的真正底牌是什麼,最謹慎怕死、賭性最重的人,選擇了一門最適合自己的修行門徑。
那麼...馮先生知不知道金豬是押官門徑,且有替死傀儡?必然知道,對方曾露出過破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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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幾個時辰之前,馮先生曾下意識對他說「據我所知你與金豬並無交情吧」,這句話便是破綻。
先前在龍王屯,金豬日夜兼程來救自己,正常人的視角里一定是金豬與自己交情莫逆,所以才會來營救但馮先生並不這麼認為。
只有知曉金豬修行門徑的人,才會明白金豬來救人並不是因為交情,而是押注了自己。可馮先生為何要撒謊說自己打算回到密諜司,奪取金豬的生肖之位?
若謊言的本質是為了掩蓋真相,馮先生撒謊到底想要掩蓋什麼?陳跡雙眼忽然睜大,馮先生要掩蓋他的真實身份!
此時,劉師爺向外奔走,一路高呼:「黑衣衛何在,將那姓馮的追回來,萬萬不能讓虎甲鐵騎落在他手裡!」
有幾名黑衣人從小巷子裡悄悄浮現:「劉師爺稍安勿躁,我等去追。」
劉家大宅門前,劉師爺名人取來幾隻信鴿交給黑衣衛,仔細叮囑道:「爾等不是那姓馮的對手,兵分七路前去虎甲大營找楊偏將拆穿那姓馮的。若楊偏將不信,就叫他來劉家大宅與老爺當面詢問!此事若成,即刻寫信讓鴿子帶回來!」
有黑衣衛遲疑道:「可馮先生..姓馮的手持虎符,虎甲大營只認兵符不認人啊!」劉師爺沉聲道:「只能試一試了,快去!」
"!"
黑衣衛們分別將鴿子揣進懷中,翻身上馬闖進黑夜。
劉師爺就這麼扶著門框,心急如焚的等待著。還不到一炷香的時間,一隻鴿子扇動著翅膀飛了回來,劉師爺一怔,當即伸手任由鴿子落在手腕上,一名甲士提醒道:「劉師爺,鴿子羽毛上有血。」
「是黑衣衛的血,」劉師爺眼神陰晴不定:「外面有人在伏殺我派出的黑衣衛!」眾人抬頭朝大門外望去,黑洞洞的天色猶如擇人而食的深淵,不管怎樣也填不滿。
劉師爺臉色鐵青下來,揚聲道:「合好府門,哨樓燃起火把,沒我命令誰也不許開門!」
陳跡與幾名甲士推著沉重的朱漆大門緩緩合攏,當兩扇門關閉的一瞬,這劉家大宅便成了一座防備嚴密的要塞。
劉師爺突然返身往宗祠走去:「我去尋老爺!」
陳跡等甲士跟隨在他身後穿過長長巷子,只見劉師爺來到宗祠門前,雙膝跪地:「老爺,我們都被馮文正騙了啊!先前我便說虎甲鐵騎的將軍接連出事,定是這姓馮的暗中作梗,此人謊話連篇,嘴裡一句實話都沒有.」
這一刻,陳跡與劉師爺感同身受。
那位馮先生像是一位亦正亦邪的騙子,混亂,強大。
對方肆意遊走在刀鋒之間,將所有人耍得團團轉,陳跡也分不清對方哪句是真話,哪句是謊言。
劉師爺繼續說道:「老爺,此時調回其他軍隊已經來不及了。當務之急是派人去尋周將軍,命他帶著象甲營前來馳援...
宗祠里的劉閣老沒有理會劉師爺,他只是背對著所有人,慢慢仰頭看向正龕上如山巒般的牌位,長嘆一聲:「若馮文正真是從七年前便開始布這個局,那就全完了啊...
劉師爺豁然看向劉閣老跪坐著的背影:「老爺,不能坐以待斃啊!
「當然不能坐以待斃,那不體面,」劉閣老起身,撫平了自己身上的灰布袍子:「擂鼓升堂,焚香,抽死簽,祭旗!」
卯時,天光微亮,東方泛起魚肚白。
劉家大宅的高牆深處,響起重重的擊鼓聲,越捶越急。大宅里的一棟棟房子中,劉家氏族宗親聽聞鼓聲趕來。
劉師爺帶領甲士將大宅的一道道門推開,大宅之外駐紮的數百名身穿黑衣的死士,從這一扇扇門中魚貫而入,最終密密麻麻的匯聚在宗祠之前,塞滿了宗祠前的空地與巷道。
沒有人說話,只肅然看著宗祠里,劉閣老拿出貢案下封藏已久的死簽,十六隻裝滿竹籤的簽筒。
劉閣老用袖子擦拭著一隻簽筒,慢悠悠說道:「我原本是要帶你們舉事的,卻沒想到遭人算計,釀成大錯。今日開宗祠,抽中死簽者與我一起迎敵,未抽中者從後門離開。屆時會有人護送你們悄悄南下,乘船出海去爪哇島,我早些年已命長子在那裡置下產業,足夠你們生活。記住,永遠不要再回寧朝。「
所有人都以為劉袞長子已在京城緣覺寺剃度出家,卻沒想到劉家早已施李代桃僵之計,將其送去了爪哇.
如劉閣老所說,世家所求本不該是『勝」,而是『不敗』,這樣才能長久。
劉師爺哀求道:「老爺您為何不走?那艘快船能載百餘人!大爺在爪哇島已站穩腳跟,您可以在那裡東山再起!」
劉閣老笑了笑:「我不死,仁壽宮裡那位會睡不著的。我留下,便是給他一個交代。擊鼓!」
鼓點再次密集起來,擦乾淨的簽筒在眾人當中傳遞,所有人默默抽出自己那一支,有抽中活簽之人喜極而泣,也有的偷偷將活簽換給了別人;有抽中死簽之人默然無語,也有不甘之人嚎啕大哭暈厥過去。
劉閣老站在宗祠的台階上,滿目滄桑。
一炷香後,抽中活簽者在幾名黑衣衛帶領下離開宗祠,不知去往何處。抽中死簽者以白布纏頭,人皆縞素。
劉師爺忽然說道:「老爺,靖王還在咱們府中,他必然也參與了謀劃!劉家有此一劫,他功不可沒!」劉閣老沉默許久:「帶他來,用他祭旗!」
陳跡心中一沉
劉師爺轉頭對黑衣死士們說道:「去!將王爺、世子、郡主帶來!祭旗!」
陳跡看著二十餘名黑衣死士轉身就走,他有心想要跟上去,卻沒有跟上去的理由。猶豫片刻,他最終還是慢慢挪動腳步,想要偷偷綴上去。
劉師爺轉頭看他:「你要去哪?」陳跡悶聲道:「師爺,我想如廁。」
劉師爺突然厲聲道:「你是什麼人?摘下你的面甲!」
然而就在此時,劉家大宅的哨樓上忽然傳來一聲慘叫,打斷了劉師爺的思緒。
數百人齊齊回頭望去,只見一顆流星在昏暗的天色中飛過,將哨樓上的死士穿透而過。流星熄滅時,天光重新暗了下去,仿佛方才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這黑暗停頓了一瞬,又仿佛停頓了很久,下一刻,一顆顆流星驟然迸發如雨,絢爛如銀河流淌,將十餘座哨樓上的死士全部洞穿!
緊接著,劉家大宅外響起沉重鐵蹄聲,那鐵蹄聲從北方墓延到東西方,將這座佇立幾百年的龐大宅邸團團圍住。
此時,一名被射穿腹部的死士趴在哨樓上,用最後力氣喊道:「解煩衛來了!千歲軍也來了!」劉師爺怒吼:「虎甲鐵騎呢?」
那名死士卻已沒了聲息。
本該攔在路上布防的虎甲鐵騎,不知被馮先生帶去何處,千歲軍與解煩衛穿透了劉家防線,直接來到他們面前。
劉師爺獰聲道:「千歲軍?靖王果然參與其中!老爺,直接將靖王就地斬殺了吧...等等,方才那甲士呢?」
經天馬打斷,劉師爺再去看陳跡方才的位置,陳跡早已沒了蹤影。
此時,劉閣老輕輕嘆息一聲:「陛下、靖王、閹黨一起為我劉家布局多年,輸得不冤。師爺且帶人去阻攔一下,給抽中活簽的族人爭取些時間。」
劉師爺帶人朝大門方向趕去支援:「快去大門口,攔住他們,不要讓他們衝進來!」
話音落,轟然一聲,劉家大宅的朱漆大門被人從外面破開,兩扇大門緩緩倒下,砸起一地灰塵在空氣中激盪。
剛剛趕到門前的黑衣死士一起站定腳步,他們想要透過灰塵看清來人,卻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身影慢慢在灰塵中浮現。
幾個呼吸後,一名身穿白衣、戴著一隻白色面具的男人跨進門檻,他右手扇著面前的灰塵,笑著看向面前數百死士擠在小巷子裡:「喲,這麼多人在呢?」
那副白色面具上以鎏金工藝畫著淡金色龍紋,寧朝、景朝矩制中擅配龍紋者抄家問斬,除非這龍紋之物乃御前親賜。
劉師爺一時間如臨大敵:「白龍?!」
白龍旁若無人的從袖子裡取出一枚令牌,慢悠悠說道:「王令旗牌在此,見者跪拜,如朕親臨。」劉師爺與死士們面無表情,一動不動。他們額頭上纏著的白頭帶
白龍渾不在意,他又將王令旗牌塞回袖子裡,笑著說道:「不想跪就算了,反正在場諸位都是死罪。」劉師爺冷聲道:「白龍大人真看得起我劉家,竟親自來了。」
白龍哈哈一笑:「不親自來,怕是有些不保險吶。」劉師爺面色猙獰:「我劉家不會束手就擒...」
話音未落,眾人頭頂突然傳來說話聲:「我勸你不要動哦,不然第一個先殺你。」劉師爺抬頭,只見巷子左側的屋頂上,皎兔與雲羊正身穿一襲黑色勁裝。
皎兔坐在屋脊的高高檐角上,兩條腿懸空著晃來晃去,雲羊佇立在她身旁,雙手交叉疊於胸前,兩人笑意盈盈的俯瞰著死士們。
劉師爺驚疑不定:「你們..你們不是被發配嶺南了嗎?!」
皎兔把玩著領扣上的玉墜子,笑眯眯說道:「嶺南氣候濕熱,毒蟲又多,我倆走到半路就不想去了呀。」另一側也有聲音傳來:「劉師爺,不想死的話,乖乖將手裡兇器都放下吧。」
劉師爺再一轉頭,金豬與夢雞站在另一側房頂,將巷子裡的數百名死士夾在中間!白龍、天馬、金豬。
夢雞、皎兔、雲羊。 六位生肖齊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