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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8、都殺了

  院中,張拙與陳禮欽正在柿子樹下踱來踱去,姚老頭搬了張椅子閉目養神,眼皮都沒抬一下。此時,張拙與陳禮欽看到馮先生身後的陳問宗、陳問孝、張夏,目眥欲裂。

  張拙身旁一名年輕人發了瘋似的衝上來:「畜生,放開我妹妹,有事沖我張家男丁來,何必為難女子?」馮先生靜靜看著年輕人衝來,絲毫沒有避讓的意思,他慢慢抬起手來,當即便要一掌拍出。

  千鈞一髮之際,陳跡搶先一步攔在馮先生身前,一拳捶在年輕人腹部。年輕人驟然如蝦米般蜷起身子,嘔吐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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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跡冷聲道:「敢對馮先生無禮?找死。」

  馮先生拍了拍陳跡肩膀,讚嘆道:「你倒是挺有眼力勁兒呢。讓開吧,我與兩位大人說說話。」

  說罷,他目光從張拙、陳禮欽、姚老頭臉上一個個掠過,最終回看張拙:「張大人,在下一直聽聞你棋藝一絕,不知可否對弈一局?我只怕過了今日,往後便沒機會與張大人下棋了。」

  張拙扶起自己吐不止的兒子,沒好氣道:「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思下棋呢?你現在要做的應該是保護好你娘!馮先生一怔,而後失聲大笑道:「你們這些文官啊,罵人都拐著彎呢,不夠痛快。」

  他旁若無人的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抬頭對余登科笑道:「少年郎,勞煩倒杯茶來。我這馬不停蹄的忙了一天,一口水都沒喝上。」

  余登科應了一聲,趕忙進了飛雲苑的罩樓倒水。

  張拙將兒子扶到一旁,大搖大擺的坐在馮先生對面質問:「聽聞你也是進士出身,何必枉費自己十年寒窗苦讀,隱姓埋名做此等掉腦袋的差事?」

  陳禮欽在一旁冷聲道:「當年在東林書院的時候,先生們也常常誇獎你來著,怎的如今自甘墮落,給劉家當了家奴?」馮先生唏噓道:「東林書院啊..當年在書院的時候我就羨慕你們。」

  「羨慕什麼?」

  馮先生回憶道:「你們可以出門踏青,可以飲酒對詩,可以青樓宿醉,回來了照樣還是先生們眼中的寶。」陳禮欽皺眉:「這都是稀鬆平常之事,有什麼可羨慕的?」

  馮先生掰著指頭算起帳來:「出門踏青要雇一架馬車吧,差一點的駑馬車,走一趟便要三十文錢,好一點馬車則需要上百文;酒肆里,你們平日喜歡喝的酒,動輒便要數百文錢。我能去東林書院,那是變賣了家田才湊夠學銀的,怎能將錢財浪費在此處?」

  張拙反駁道:「我出身同樣不好,這可不是給別人當家奴的理由。」

  馮先生哂笑道:「張大人若不娶徐家女,能有今天嗎?當年你貴為狀元又如何,還不是被徐閣老按在書堆里做了幾年校書郎?好了好了,莫要說這些陳年舊事,我們還是來說正事吧。」

  張拙凝聲問道:「你羈押著我們,到底要做什麼?」馮先生淡然道:「在下想請兩位寫一篇討賊檄文。」討什麼賊?

  「徐文和,吳秀,司禮監,閹黨!」

  張拙不是傻子,當即深吸了口氣:「你們想用清君側的名義進京?」馮先生笑而不語。

  余登科端來茶水,馮先生猛灌一杯,又遞迴給余登科:「確實口渴了,幫忙再倒些。」

  張拙看著馮先生這副淡定做派,有些生氣:「你可知,我若寫了這討賊檄文便也成了反賊?若你們事敗,我也得跟著掉腦袋。」

  馮先生坦然道:「我知道啊。」

  張拙坐直了身子:「你要招安我們,總得談談條件吧,總不能嘴巴上下一張,說讓我們寫,我們就給你寫?」馮先生誠懇道:「張大人,你給我寫討賊檄文,我饒你一家老小不死,如何?」

  飛雲苑裡驟然安靜,冰冷的寒風在院中盤旋,氣氛一下子肅殺起來。

  卻聽張拙冷笑一聲:「劉家倉促起事必敗無疑,我早一點、晚一點被滿門抄斬,有何區別?」

  馮先生搖搖頭:「這寧朝看似繁華,其實腐朽。偌大帝國如風中殘燭,一吹就滅,只看誰來吹這一口氣罷了。」

  張拙站起身來,整了整身上的紅衣官袍:「未成事、先樹敵可要不得,你若殺我一家老小,便是與徐家為敵,屆時腹背受敵,憑什麼清君側?」

  馮先生好奇道:「張大人莫非以為徐家會為了你,與我劉家為敵?世家便是世家,世家從不看一人之得失,只看利益,這樣才能官運昌隆。我劉家打算與徐家、陳家共分天下,想來徐閣老、陳閣老一定有興趣。」


  張拙冷笑:「你大可一試。」

  馮先生失望的搖了搖頭,目光轉向陳禮欽:「陳大人,您怎麼說?」

  陳禮欽肅然道:「我陳家書禮傳家,怎可與爾等同流合污?」

  馮先生哦了一聲:「看來,都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兒...陳大人,你兒子陳跡在我手中,此時我一聲令下,他便要人頭落地了。我給你十息時間思考,十息過後,你便少一個兒子。」

  陳跡微微一怔,而後才反應過來馮先生是在詐陳禮欽。馮先生倒數著:「十、九、八..三、二、一。」

  陳禮欽黑著臉,默不作聲。

  馮先生感慨:「庶子果然是庶子。人人都說我朝不分嫡庶,即便嫡庶有別,也需父慈子孝、兄友弟恭。但大儒們向來嘴上一套,心裡一套,當面一套,背後一套,真到事兒上時,才知道到底有沒有分別。」

  說罷,他轉頭對陳跡說道:「張元,你去將陳大人的庶子殺了。」陳跡拱手悶聲道:「是。」

  未等陳跡離開,張拙忽然出聲:「慢著!」馮先生意外轉頭:「哦?張大人有話說?」

  張拙想了想說道:「那陳跡早與陳家翻臉,住在太平醫館多年未曾歸家,此事與他何干?爾等要清君側,自詡為正義之士,何必做傷天害理的事情牽累無辜?姚太醫,您說是不是?」

  院落里坐在椅子上的姚老頭終於睜眼,慢悠悠道:「馮先生,不如我來給你寫這篇討賊檄文吧。」馮先生啞然。

  良久之後,他哭笑不得道:「你們給我整糊塗了,怎麼當父親的尚且沒有開口求情,你們二位倒比人家還上心?姚太醫,您一個太醫寫討賊檄文沒用,您就別湊熱鬧了。」

  姚老頭瞥他一眼:「我好歹也是正七品。」

  馮先生樂了:「我若是拿一位太醫的討賊檄文去誅殺逆黨、扯大旗,恐怕會被世人笑掉大牙。到時候茶館裡說書先生都會笑話我:「馮文正這個人啊,不太聰明』。」

  張拙挑挑眉毛:「那你就莫要為難一個小小的醫館學徒了,此乃小人之舉。」「也是,」馮先生目光一轉,對陳跡吩咐道:「將陳大人的嫡子帶過來。」「是,」陳跡提著陳問孝來到石桌旁:「大人,怎麼做?」

  馮先生嗅了嗅鼻子:「等等,這是什麼味道?」

  他低頭一看,只見陳問孝褲管下正淅瀝瀝滴出尿來。

  馮先生嫌棄的抬手扇了扇鼻子:「拉遠點,切一根手指。」陳問孝如遭雷擊,痛聲大哭:「爹,救我啊!」

  陳跡將陳問孝拉至柿子樹下按倒,而後將對方一根根手指掰開按在地上,踩在腳下固定好。他從腰間抽出佩刀,舉刀便要砍下。

  陳禮欽突然上前一步:「慢著!」馮先生眼睛一亮:「怎麼說?」

  陳禮欽沉默許久:「我可以寫討賊檄文,但是只能寫討伐閹黨,其餘一概不管。」

  馮先生鼓起掌來:「好好好,閹黨誤國久矣,天下有志之士人人得而誅之!相比張大人,陳大人才是真正的有識之士啊!」

  張拙在一旁冷聲道:「陳禮欽,你可想好了,若是今天當了這軟骨頭,往後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你平日裡可比我愛惜清譽,如今這是怎麼了?」

  陳禮欽側過頭去,一言不發。

  馮先生對張拙笑道:「張大人,人各有志,若此次清君側成功,陳大人也能名垂青史不是嗎?怎麼樣,張大人願意寫這討賊檄文嗎?」

  張拙轉頭看向兒子:「我該寫嗎?」張錚怒道:「寫他娘!」

  張拙又轉頭看向張夏:「閨女,你怎麼說?」張夏抿了抿嘴唇:「不能寫。」

  張拙哈哈一笑:「我這兒子閨女還可以,起碼比陳大人的強!」

  馮先生起身往外走去:「無妨,有陳大人的討賊檄文便足夠了,帶陳大人與他的家眷離開。」一名甲士低聲問道:「那剩下的..」

  馮先生隨意道:「都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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