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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福將

  「張二小姐,救張大人之事,我不敢應承你。」

  「嗯?」

  張夏怔然,她用自己安危換陳跡混進虎甲鐵騎,為的就是陳跡能有機會救下自己父親,但現在陳跡卻說不能答應她。

  夜色下,陳跡反剪著張夏的雙手,低聲說道:「劉家反賊數以萬計,而我只有孤零零一個人,做不來力挽狂瀾之事。做不到的事情,我不能輕易許諾。」

  張夏低垂著眼帘沉默良久:「罷了,你終究比我厲害許多,換我自己去救父親更沒指望。陳跡,我接下來要說的話很重要,也許能幫到你:方才你殺的那個人我見過,是我家田莊裡的佃戶名叫張元,幹活一直勤懇。我猜劉家的這些私軍平日裡就藏在市井之中,所以才要戴上面甲,以免被人認出...」

  話未說完,先前質疑過陳跡的甲士已經來到左近,他打量著張夏:「此女是誰?」另一名趕來的甲士低聲道:「大人,此女是張拙嫡女,張夏。」

  陳跡抬頭看去,卻見這位被稱為大人的面甲與其他人都不同,其他人面甲上皆是不喜不悲的『人面』,而這位臉上則是怒目圓睜的『虎面』。

  虎面甲士看了一眼張夏,又狐疑的看了看陳跡。

  他沉思片刻後對身旁甲士揮手道:「張家主母還未找到,你繼續搜,我與他一起押解張夏出去。」虎面甲士對陳跡說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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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跡身披重甲、倒提長矛,推操著張夏往府外走去,虎面甲士便在後面跟著,握緊了手中的長矛,警惕的看著他。

  陳跡不動聲色的繼續往前走,對方應是懷疑他了,但並未急著動手...是因為對方不確定自己身份實力,所以不敢貿然拆穿自己身份?

  一路上,原本燈火通明的張府已是一地狼藉,當張夏路過府內丫鬟、小廝屍體時,便微微側過臉去不忍多看。走出張府那朱漆大門,翠雲巷外已蹲滿了倉皇四顧的陳府家丁,唯有陳問宗在人群中昂然而立。

  這位陳氏貴公子衣衫髒亂、頭上攏著髮髻的簪子也不知道丟去了何處。

  陳跡身後的虎面甲士右手握緊了長矛,左手暗中對翠雲巷裡十餘名甲士招了招。只見十餘名甲士默默靠近過來,似要對陳跡形成圍殺之勢。

  陳跡心念急轉,目光在人群里逡巡而過。

  下一刻,他倒提著長矛走進人群之中,拎著陳問孝的領子,將對方提溜出來。

  陳問孝換著一身小廝的衣物,一邊掙扎一邊驚恐道:「你幹什麼,我只是陳府的一個下人而已,你抓我做什麼?」陳跡冷聲道:「你可不是陳府的下人。」

  陳問孝面如土色,身體篩糠似的抖了起來,靠陳跡拎著才勉強站住。

  陳問宗瞪他一眼,怒斥道:「給我站直了!你我乃嘉寧三十一年經魁舉人,怎能被宵小之徒嚇倒?陳家的臉面、朝廷的顏面,都讓你丟盡了!」

  陳跡回頭對虎面甲士說道:「大人,我認得此人,他乃陳府嫡次子,陳問孝。」

  虎面甲士身形一頓,緩緩放鬆了握著長矛的手:「很好,記你一功。對了,你..」未等他把話說完,巷子外忽然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黑甲武士聞聲望去,卻見小巷盡頭,有人披著一襲青色大筆策馬而來,仿佛一位踏雪而來的詩人,興起而至。黑甲武士見他,紛紛抱拳行禮:「馮先生!」

  陳跡心神一凜。

  馮先生手中抱著一隻小小的暖手銅爐,笑著說道:「虎甲鐵騎沉寂許久,終於到了一鳴驚人的時候。如今你們是誰在主事,還是周將軍嗎?」

  虎面甲士抱拳悶聲道:「回稟馮先生,如今是錢將軍,周將軍另有公務在身。」馮先生笑道:「辛苦了。老爺如今欽點你們當親衛軍,可要比往日更上心才是。」虎面甲士趕忙道:「請馮先生放心。」

  馮先生目光掃過眾人,輕飄飄問道:「張府、陳府親眷可都捉住了?」

  虎面甲士稟報導:「陳府親眷只有兩人,陳禮欽髮妻剛巧去了郊外田莊盤帳,不在陳府之中。」馮先生點點頭:「無妨,有這兩位嫡子在,夠用了。」

  虎面甲士繼續稟報:「張拙與其嫡子被圍困在府衙,府中只抓住了張二小姐。」馮先生好奇問道:「張拙髮妻呢?」

  虎面甲士回應:「據府中小廝說她今日去了城南陀羅寺燒香禮佛,還沒回來。」馮先生笑了笑:「無妨,有張二小姐與那位嫡子在,也夠用了。」


  此時,陳問宗仰頭直視馮先生:「爾等私自緝拿朝廷命官親眷,此罪視同謀反,若此時幡然悔悟,固然死罪難逃,卻能保住爾等家人性命!」

  黑甲武士無動於衷,一副副黑漆面甲沒有喜怒哀樂,宛如一尊尊冰冷的雕塑。

  馮先生慢條斯理道:「陳家公子還是省省力氣吧,這些虎甲鐵騎們早已沒了家人。若想活命,待會兒還是幫我好好勸一下陳大人。只要他願隨我等一起北上清君側,誅殺閹黨以正朝綱,我保陳家性命無憂。」

  陳問宗冷笑:「亂臣賊子,爾等與閹黨也不過是一丘之貉。」一名虎面甲士一擊耳光扇去:「牙尖嘴利!」

  陳問宗被扇得側過臉去,嘴角流出血來,卻又憤然回頭怒目相向,不避不讓。

  馮先生挑挑眉毛:「莫要傷人,我還要將他完完整整帶去陳大人面前呢!萬一陳大人願意棄暗投明,那往後便是一家人,怎可因這點小事令陳大人心生芥蒂?」

  黑甲武士趕忙抱拳道:「是,卑職魯莽了,此間事了便去尋錢將軍領二十軍棍。」馮先生看向陳問孝調侃道:「陳家公子怎的打扮成這副模樣?」

  陳問孝見馮先生看來,渾身抖得停不下來。

  馮先生輕輕一笑:「人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陳大人家也有趣,嫡長子雖有風骨卻迂腐,嫡次子雖膽小如鼠....卻膽小如鼠,倒是那個庶子陳跡讓我刮目相看。對了,是誰陳家二公子找出來的?」

  虎面甲士一指陳跡:「回稟馮先生,是他。」

  馮先生看了陳跡一眼:「記一功,休沐之日去政事堂領賞..又是誰捉了張二小姐?」虎面甲士一怔,再一指陳跡:「回稟馮先生,也是他。」

  「哦?」馮先生仔細打量起陳跡。

  片刻後,他微微一笑:「你倒是個福將。」

  說罷,他轉頭對虎面甲士道:「上馬,將張府、陳府家眷押往靖王府。」嘩啦啦的甲片摩挲聲中,黑甲武士整齊上馬。

  馮先生勒住韁繩調轉馬頭,往翠雲巷外行去,陳跡也將張夏橫在馬鞍上,策馬跟在最後。突然間,馮先生回頭笑著對他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眾人一靜,先前質疑陳跡的虎面甲士也側目過來,目光灼灼。

  陳跡緊緊攥住韁繩,不動聲色回答道:「回稟馮先生,小人名叫張元。」虎面甲士目光轉了回去。

  馮先生笑著招了招手:「上前來,往後你隨我做事。」...

  靖王府燈火通明,朱漆大門前點燃了四個高高架起的火盆,火焰熊熊燃燒。

  象甲營正在將王府侍衛的屍體一一拖走,安西街上的血跡滲進青石板路的縫隙中,開始凝固的血液與漿糊般粘膩。靖王府已在劉家掌控之中。

  馮先生在門前下馬,門內的隨從匆匆出來迎接。

  他將手中銅爐隨手扔給一人,又將大氅解下,顯出內里的一襲青衫:「老爺呢?」黑衣隨從低聲道:「正在靖安殿與王爺下棋。」

  馮先生腳步一頓:「陳大人與張大人呢?」

  黑衣隨從回稟道:「剛從府衙押解過來了,正與太平醫館的幾個人一起關押在飛雲苑中。」馮先生意外道:「雲妃夫人呢,怎麼貿然占了人家的院子?太沒規矩了。」

  黑衣隨從低聲道:「雲妃在靖王病倒之後就離開了王府,至今沒有回來。」馮先生低頭思索片刻:「不打擾老爺雅興,咱們先去飛雲苑。」

  說罷,他回頭點了陳跡與另外一名甲士:「你們押著陳家公子與張二小姐過來,其餘人先歇口氣吧。」王府內,一排排甲士舉著火把肅然而立。

  一行人匆匆穿過殺氣騰騰的王府,陳跡遠遠看去,靖安殿的八扇大門敞開,靖王與劉閣老相對而坐,專心致志的對弈手談。

  白鯉與世子站在一旁觀棋,仿佛今日的打打殺殺都沒發生過。

  馮先生駐足回頭,似笑非笑的看著他:「你也想去下棋?」

  陳跡心中一驚,自己只是微微轉了一下頭而已,這就被對方發現了:「回稟馮先生,卑職第一次進靖王府,有些好奇。」馮先生笑吟吟道:「只此一次,下次再看些不該看的,人頭落地。」

  陳跡趕忙低頭:「卑職明白。」

  到得飛雲苑門前,馮先生朗笑著走進院中:「張大人、陳大人,有勞兩位在此處等我,怠慢了。不過,你們看看,我把誰給你們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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