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乾清宮血案(2)
西暖閣內,王國正早就嚇傻了,大張著嘴巴,呆呆的坐在凳子上,仿佛石雕一般。
康熙重重的喘了幾口粗氣,仿佛室內沒有王國正這個人似的,冷冷的吩咐道:「不許記。」
王國正若是鴻儒出身,他就聽得懂康熙的意思,其實是,父子開鬧的醜事,不許記入起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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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可惜的是,工匠頭目出身的王國正,其文化素養,頂多也就是在師爺的協助下,看得懂公文而已,他那裡知道其中的彎彎繞呢?
康熙鬧了個大沒臉,也不好意思繼續和王國正拉家常了,擺了擺手,說:「跪安吧!」
王國正這才如夢方醒,趕緊跪下磕頭行禮。
出乾清宮的時候,被嚇得肝膽欲裂的王國正,腳下走得飛快,渾然沒有發現,胤禑就站在不遠處,默默的注視著他的背影。
凜冽的寒風之中,胤禑足足站了近一個時辰之久。
就在手腳都凍麻木了之時,忽然,梁九功走到了他的面前。
「傳皇上口諭,著十五阿哥明白回話!」
沒辦法,該死的萬惡皇權,胤禑只得跪了接旨。
「十五阿哥,皇上問你,忤逆君父,該當何罪?」
胤禑聽得很清楚,梁九功對他的稱呼,已經徹底變了。
十五爺變成了十五阿哥,您也改成了你。
不過,胤禑既沒有搞扎小人詛咒之事,又沒有篡位之心,更不想替康熙做掉太子,有啥可怕的?
「回汗阿瑪,哪怕殺了臣兒,臣兒還是堅持認為,不能繼續溺愛十八弟了,那真的會害了他。」
事到臨頭,怕又何用?
就算是威虎山的土匪頭子座山雕,也很欣賞膽氣過人的楊子榮。
胤禑想得很清楚,不賭,肯定沒前途。賭了,反而有一點點翻盤的希望。
更重要的是,胤禑是康熙的親兒子,而且,康熙是個又當又立,想裝聖君的慣犯。
沒有正經的理由,康熙也不可能真的圈禁了胤禑。
一廢太子之時,老十三乾的大事,足以掉十次腦袋,卻只被圈禁了一個多月,就放虎歸山了!
哼,你們都拍康麻子的馬屁,就小爺不拍,有种放馬過來吧?
梁九功本以為,胤禑會跪在地上,苦苦求饒。
誰曾想,胤禑不僅不求饒,反而大肆指責康熙不會教育老十八!
我的個小乖乖呀,十五爺,您真的是虎膽啊!
「十五阿哥,皇上還問你,是誰教唆你的?」梁九功終於問出了胤禑早有準備的重點。
小透明阿哥,如果沒人教唆,誰敢如此的猖狂?
「回汗阿瑪,明人不做暗事,十八弟是臣兒的同胞親弟弟,臣兒方敢冒死進言。若是別的弟弟,臣兒絕不敢妄言,自有汗阿瑪親自教誨。」
梁九功一聽這話,冷汗當場浸透了頂戴,不得了,要出大事了!
我的十五爺啊,就算是真話,可以偷偷的想,也絕對不能說出口啊!
眾目睽睽之下,梁九功不敢有任何惹來嫌疑的動作,問了兩句話後,掉頭就走了。
「他真這麼說的?」康熙很有些難以置信的瞪著梁九功。
「回萬歲爺,就算是奴才借八百個膽子,也不敢添一字,或減一字。」梁九功察覺到氣氛不對,趕緊跪了。
「諍子不敗家!」康熙沉默良久之後,忽然長嘆一聲,吩咐道:「去南書房看看,誰在輪值?」
梁九功暗暗鬆了口氣,他賭對了,沒敢對胤禑落井下石的添油加醋。否則,中官(關)村亂葬岡的野犬,又要享用一頓骨肉大餐了。
伴君如伴虎,不懂的人,都去見閻王了!
天上忽然下起了大雪,手腳已經凍僵的胤禑,忽然看見,張廷玉從不遠處,匆匆走過。
胤禑和張廷玉素無交往,自然不會主動和他搭訕。
客觀的說,以胤禑對張廷玉的了解,就算是他搭了訕,無比精明的張廷玉也會故意裝聾。
又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工夫,就在胤禑凍的快要站不住的時候,張廷玉忽然捧著旨意,出現在了他的跟前。
「有旨。」張廷玉高高的舉起了他親手擬的旨意,厲聲喝道。
於是,胤禑跪進了風雪之中,伏地聽旨。
「上諭,皇十五子胤禑,著署理總管內務府大臣,欽此!」
嗨,賭對了!
胤禑暗暗鬆了口氣,他隱隱覺得,已經摸到了康熙的脈搏。
康熙這輩子,到現在為止,享受的就是一言九鼎的美好滋味。
平三藩,收台灣,尤其是宰了索額圖之後,朝堂之上,已經沒人敢不聽話了。
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胤禑這個妖孽,橫空出世了。
常言說得好,物以稀為貴!
就算是完顏構,亦有三、五忠臣,可以說說私房話吧?
嘿嘿,康熙同志,高處不勝寒,寂寞如雪啊!
不過,胤禑心裡無比的透亮,無事給好處,其中必然有詐。
若是胤禑毫不猶豫的接了旨,嘿嘿,接踵而至的大鐵錘,一定會把他砸得遍體鱗傷。
因為,胤禑有人性,且淡泊名位的人設,直接就崩了!
哦,剛才挺硬氣的,現在賞點小骨頭,你就跪了,你把朕當猴兒耍麼?
有人性這玩意,在皇帝家,比啥都金貴,可遇而不可求!
「張衡臣,請代為轉奏汗阿瑪,臣兒想去守護孝陵,打算在皇祖考的牌位前,好好懺悔自己的罪孽。」胤禑的反應,把張廷玉嚇的魂不附體。
清孝陵,乃是順治爺的陵寢,位於直隸遵化的昌瑞山主峰南麓。
胤禑的意思,再清楚不過了,既然康熙不愛他,乾脆把他流放去守陵算了,從此父子倆人,再不相見。
這不是公然怨懟君父,又是什麼?
一直心如鐵石的張廷玉,史無前例的心亂如麻,手指不禁微微發顫。
此時此刻,只要稍有應對失措之舉,就會跌落萬丈深淵!
「十五爺,請恕卑職直言,一再忤逆君父,絕非人臣之善。十五爺,管理內務府,那可是天大的肥缺啊,還請接旨吧。」張廷玉哪敢進去替胤禑傳話啊,那不是自己作死麼?
「可是……」
張廷玉多聰明呀,他驚慌的察覺到,胤禑居然還想反抗,便搶先勸道:「十五爺,您畢竟是皇上的親兒子,要多顧全大局啊。」
「可是……」胤禑還想反抗。
張廷玉也顧不得欽差的體面了,異常猥瑣的彎下腰,可憐兮兮的剖陳利害,顫聲說:「我的十五爺呀,您就算是不替您自己著想,也應該替密嬪娘娘、十六爺和十八爺,多想一想啊!」
見張廷玉就差跪著哀求他了,胤禑故作姿態的想了想,這才慢騰騰的跪了,硬梆梆的說:「臣兒領旨。」故意漏了謝恩二字。
何為大局?不就是康熙的面子,大於天麼?
望著胤禑遠去的背影,張廷玉心裡憋的賊難受,悶的發慌,想吐卻又吐不出來。
尼瑪,胤禑只領旨,卻不謝恩的姿勢,就算是借張廷玉十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傳給康熙知道。
康熙再寵張廷玉,張廷玉也是外人,還是漢臣。
作為飽讀典籍的鴻儒,張廷玉哪能不知道,疏不間親的道理呢?
胤禑瀟灑的走了,張廷玉卻還要交旨復命。
「衡臣,怎麼去了這麼久?」康熙皺緊了眉頭,略帶不滿的質問張廷玉。
張廷玉哪敢說實話啊,他哈著腰,小心翼翼的稟道:「回皇上,外面風雪極大,微臣擔心摔了旨意,走得略慢了一些。」
是啊,天寒地凍的惡劣氣候下,臣害怕摔跤,可不得走慢些麼?
誰曾想,康熙冷笑道:「衡臣啊,你就甭替那個孽畜遮掩了。那是頭犟驢,倔脾氣上來了,連朕都不放在眼裡。」
張英曾經教育過張廷玉,康熙真想下毒手的時候,絕不會口出惡言的打草驚蛇。
當年,康熙擒鰲拜的時候,鰲拜事先沒有絲毫察覺,也完全沒有提防。
結果,鰲拜進宮去拜見太皇太后的時候,冷不丁的就被索額圖帶著李煦、曹寅等哈哈珠子們,抓了個正著。
張廷玉正想幫著胤禑說說話,免得把他自己被拖入萬丈深淵。
誰曾想,跟著張廷玉去傳旨的乾清宮首領太監馬士恩,眼珠子微微一轉,忽然跪下告了密:「回萬歲爺,十五阿哥不僅不肯接旨,他還說,想去替順治爺守陵……」
此前,胤禑確實沒機會得罪馬士恩。但是,老十八曾經把尿撒到馬士恩的身上,馬士恩敢怒不敢言。
活該胤禑倒霉了!
張廷玉心下大駭,幾乎在剎那間,頂戴內的頭髮完全濕透了,小水珠子隨即淌進了衣領子裡,浸透了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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