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9章 海瑞他他又雙叒叕堵門了!
第519章 海瑞他……他又雙叒叕堵門了!
高拱覺得眼前這位內閣輔臣,李春芳。
只能做一把刀。
還是一把用完之後就要快快捨棄的刀。
他到現在都沒有完全懂自己的想法和深意。
對嚴紹庭出手?
他覺得自己是傻子嗎?
天啊。
他怎麼會這樣想。
難道他今天是沒有看到先帝和嗣君兩人對嚴紹庭的態度嗎?
然而當前的局勢,讓高拱不得不繼續對李春芳保持一定程度上的友善。
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緩聲說道:「子實所說對了一半。」
「一半?」
李春芳眉頭一凝,不知道自己沒有說對的一半又是什麼。
高拱淡淡一笑:「非是對嚴紹庭,而是對嚴家。」
「嚴家?」
李春芳神色凝重了起來。
見他還沒有反應過來,高拱心中默然。
他到現在還沒有明白,自己想要做的是什麼。
自己是內閣首輔。
如今又是新政初開,而自己亦想虛君實相。
那麼,和嚴紹庭以及背後的嚴家就不可能真正的拼個你死我活。
但是。
朝廷卻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的一團和氣。
嚴家現在雖然沒有人在內閣之中,可嚴家的官聲和官勢卻不比一個內閣輔臣低,甚至只要嚴嵩活著一天,那麼嚴家就比自己這個首輔還要來的榮耀且有權勢。
所以。
自己這個當朝首輔,又怎麼可能和嚴家和而謀之?
朝廷是需要平衡的。
不能一團和氣,也不能爭個你死我活。
和而不同,互有爭鬥才是最佳的狀態。
現在內閣之中,袁煒已經隱隱和剛入閣的趙貞吉走到了一起,而在兩人背後也隱約有嚴家的身影。
如此,自己自然只能盡力拉攏李春芳這餘下的最後一位內閣輔臣了。
以此自己就能通過李春芳,拉攏一批徐階、嚴訥等人遺留在朝中的勢力。
再通過運作,讓楊博這個晉黨首揆入閣,自己就能同時作用晉地和江南的官員勢力。
而嚴家目前看,已經是走上了推動新政的路。
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和嚴家就能相互合作,相互借勢,哪怕是有所衝突,也能在允許的範圍內。
甚至。
自己也不是不可以憑空造牌。
在如今新朝將至的時候,在朝中重新掀起嚴黨一事。
只要嚴黨二字重新出現在朝堂百官腦袋裡,那麼這些人勢必會想到過去幾十年裡嚴家做的事情。只要他們回憶起來,只要他們心中產生了畏懼,那麼這些官員就不得不向著自己這個當朝首輔靠攏過來。
到了這個時候。
也就是自己真正徹底掌握朝局的時候。
才能讓自己真正行使大明當朝首輔的權柄!
李春芳目光閃爍,不斷的思考琢磨著高拱今天的言行,究竟都有怎樣的深意。
他試探著開口:「元輔的意思……是想要讓科道言官們對嚴家僭越禮制一事發起彈劾?」
高拱的臉上終於是露出滿意的笑容。
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禮制。」
「如今國家正是大禮之時。」
「於此處上疏進言,自無不可。」
李春芳微微一笑:「元輔今日之言,春芳明白了。」
咚咚。
這時候。
屋門也被敲響。
店家滿臉堆笑的從外面走了進來。
「高相爺,今天的主菜是冬筍燒臘肉。」
「做的是相爺您最愛的重口。」
李春芳側目看了眼店家,又看向高拱,聽這店家的口音,似是河南開封府口音。
剛好,好巧不巧的。
咱們如今的大明內閣首輔,正好就是開封府新鄭人。
就是不知這店家,與首輔家是否有沾親帶故的脈絡。
高拱卻是搖頭道:「今日改輕口,換成冬筍燉臘肉,再炒兩道時蔬,上一盤油豆子,溫一壺紹興黃。」
店家點著頭將首輔的吩咐一一記下。
高拱又補充道:「記得酒中多加生薑,天寒。」
店家點頭:「小的都已記下,還請相爺稍等片刻。」
高拱嗯了聲。
等到店家退出將屋門帶上。
他這才看向李春芳:「同鄉的舊人,早年有賊自三府山中而來,他爹是我家佃戶,為了護我家宅院被賊人所殺。如今家中孩子不少,光靠種地是不行的。恰好他又廚藝不錯,便叫他來了京中盤下這座宅院,盼著能多些進項,好養活一家老小。」
這就是有恩於高家的。
李春芳面上含笑:「元輔仁厚,提攜鄉鄰,店家亦是規規矩矩禮數有加,想來在京中營生不會差的。」
既然確認這店家是與高拱有故的,李春芳嘴上自然是說著好話,不過心裡卻是另一番計較。
既然高拱能將自己帶到這裡。
那很顯然,這家店日後恐怕要成朝中官員每日下衙後,必來的地方了。
提攜高拱鄉鄰人家的營生買賣,自然也是給首輔面子。
首輔不一定知道誰來了。
但誰沒來,恐怕是要記在心裡的。
高拱也不多說,只是笑著看向窗外。
外面。
才停沒多久的雪,又繼續下了起來。此刻已經天色昏暗,配上各處點亮的燈火,橙黃橘紅的光芒照射到屋外,與滿天飛雪交融在一起,頗為清雅。
而在嚴府巷。
老嚴家祖孫四代人,也終於是坐著馬車一同回到了家門口。
馬車穩穩的停在了府門前。
尚未掀開帘子,馬夫便在外面低聲呼喚道:「老太爺……」
馬車裡。
早就坐的不耐煩了的嚴無憂,怪叫了一聲,還不等他爹和他爺爺伸手去抓,便已經撅著屁股竄了出去。
然後還沒起身的嚴紹庭三人,就聽到嚴無憂在外面喊了起來。
「祖祖,有客。」
「有客。」
嚴紹庭回頭看向老爺子,心中嘀咕著。
自家兒子現在還是話說不全。
嚴嵩則是面帶笑容:「這是有客人來咱家了,都去看看吧。」
祖孫三人掀開車簾,走下馬車。
便見海瑞正站在府門前的台階下,穿著他那套被漿洗的發白的官袍,微風拂過,竟然還能看到他官袍下的裡衣是打著補丁的。
堂堂三品大員,竟然拮据到他這種程度,如今朝堂上下,也就他海瑞一人了。
嚴紹庭目光深邃的看向海瑞。
能讓海瑞在家門口等這麼久,顯然是有大事。
而嚴無憂則圍著海瑞轉了兩圈,而後便站在了海瑞面前。
小小的人,抬著圓滾滾的腦袋看向眼前這個膚色黑黢黢的大人。
「你叫什麼名字?」
海瑞卻是規規矩矩的拱手作揖,行了個平禮:「本官海瑞,見過嚴少尹。」
少尹,指的是嚴無憂被老道長賞賜的從三品資治少尹的文勛。
嚴無憂眉頭微微一皺:「我叫嚴無憂,不是什麼嚴少尹。」
海瑞卻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少尹受先帝欽點,是資治少尹,也是亞中大夫。」
嚴無憂全然不懂了。
他只是吸了吸鼻子:「那你為什麼不喊我那什麼大夫?」
海瑞卻是閉上了嘴,看向走過來的嚴紹庭三人。
「下官拜見太師。」
「見過左侍郎。」
「見過賓客。」
嚴紹庭則是雙眼緊盯著海瑞,而後看向府門前的門房:「先送小少爺去後宅。」
門房小跑著走下來,將嚴無憂抱起走進府內。
隨後嚴紹庭這才重新看向海瑞,目光中多了幾分審視。
方才他和兒子說的話,自己也是聽見了。
這個海瑞。
竟然對一個孩子,也要用官場上的禮儀。
且不用老道長後封的文散階亞中大夫,而用先賜的資治少尹文勛稱呼,這就說明很多了。
他隨意的拱手抱拳:「都御史今日登門造訪,不知所為何事?」
既然海瑞對自己兒子都用官場上的稱呼,那自己也只能照此還之了。
海瑞卻是面色平靜,看向眼前的嚴家祖孫三人。
最後。
他看向了嚴嵩。
躬身,抱拳,頷首,作揖。
重新直起身子,抬起頭後。
海瑞便開口道:「下官今日造訪,卻是因心中困惑,還望太師能不吝賜教,好解下官心中之困。」
頓時。
嚴紹庭眉頭一緊。
嚴世蕃更是立馬面露怒色:「海瑞!你當這裡是什麼地方了?你要做什麼?」
當初海瑞奉召,以應天巡撫的身份回京述職。
回京第一日便去了徐府巷徐家門口,等到下衙回家的徐階後,貌似也是如今日這樣開口說話的。
難道海瑞是要故技重施?
先弄倒了一個徐家,現在又要來弄他們嚴家了?
嚴世蕃瞬間就警惕了起來。
海瑞卻是沒有看向滿臉怒色的嚴世蕃,只是注視著面前的嚴嵩。
嚴嵩則是笑了一聲,伸手將嚴世蕃抬起指向海瑞的手臂按了下來。
他笑吟吟的看向海瑞:「既然都御史是因心中困惑前來請教老夫,不如先入府,於茶室內品茶問道?」
海瑞搖了搖頭:「入府品茶問道,乃為私。而下官今日所困惑之處,卻為公。若公私不分,則困惑無解,還請太師見諒。」
嚴世蕃眉頭猛的一跳。
自己猜的果然沒錯!
此時此刻,恰如彼時彼刻。
當初海瑞就是如此在徐府巷上演了一出倒徐的戲碼,如今他果然是要又在嚴府巷再來一場了!
嚴世蕃當即怒喝道:「海瑞!你是要弄倒徐家之後,再來弄倒我嚴家嗎?還是說你要彈劾我家,好成全你所謂直臣之名?」
嚴世蕃是真的怒了。
一方面是憤怒於海瑞的態度,另一方面則是因為怕。
這可是海瑞啊。
誰不怕啊!
就算是他嚴世蕃,心裡也是有些打鼓的。
嚴紹庭則是在後面拉了一把嚴世蕃,不等嚴世蕃臉色變化,他已開口道:「想來都御史是真的有什麼要緊的事情要問,父親不妨稍安勿躁。」
說完後。
他便眼神看向巷口。
要知道。
但凡是朝堂重臣門第附近,每日都總是會有一群不知身份的好事者,似乎不愁吃不愁穿,就喜歡盯著這些人家。
嚴府巷自然也不例外。
作為如今朝堂最為顯赫家族,嚴府巷的關注度可從來都不低。
嚴世蕃愣了下,側目看向巷口。
果然是見到一幫人探頭看著這邊。
本來還欲發火的嚴世蕃,立馬閉上了嘴。
嚴嵩這才依舊笑吟吟的看著海瑞:「既然都御史有此一說,不妨就在此處說出心中困惑吧。老夫雖然已經離朝,卻勝在活得久,或許能為都御史解惑一二。」
海瑞默默拱手作揖。
隨後他便問道:「嚴太師欲要以一家而權天下乎?」
這話一出,即便是一直笑呵呵的嚴嵩,也是神色一愣,眼裡流光一閃而過。
若不是巷口正在被人盯著,嚴世蕃也差點就要忍不住炸毛了。
嚴紹庭眉頭皺緊,神色凝重的看著能堵在自家門口,問出如此誅心之言的海瑞,一時間茫然不知他究竟是要做什麼。
嚴嵩則是在恍惚之後,重新面露笑容:「老夫為臣,嚴家亦是臣,自當奉君上以一家而權天下。」
老太師回答的很是巧妙。
你海瑞問嚴家是不是要以自家而權天下,嚴嵩他就答嚴家是臣子,要尊奉君上一家權天下。
巧妙無比!
海瑞也沒想到嚴嵩竟然如此機敏,答的如此巧。
但想來,這也是他自己第一次正面對上這位在朝執掌內閣數十年的嚴嵩,心中便平和了下來。
海瑞重新開口:「太師既然有此答,下官卻不明,何故滿朝勛貴文武,獨嚴家四世同堂在朝為官?便是三歲小兒,咿呀學語,卻也能身居三品高位,虛受俸祿?太師在朝多年,既以榮退歸野,何故上有賜而下不辭?」
既然前一個問題問不倒嚴嵩,海瑞便立馬換了一個更為致命也最是不好答的問題。
那就是嚴無憂為何能以幼齒之齡,得三品官位。
風卷滿地雪。
嚴嵩淡淡一笑。
「上厚賜,人臣安敢辭?」
這就是很公式,也絕對正確的回答了。
海瑞的臉色終於是變了變,他沒想到嚴嵩竟然是如此難纏。
不過很快。
海瑞便重新問道:「今日皇帝賓天,以禮制,嚴賓客安能奉大行皇帝遺留還駕乾清宮?此絕非人臣所為,實有權奸之舉。」
從嚴家,到嚴無憂。
現在,又轉變到了嚴紹庭身上。
就連嚴紹庭也是不得不衝著海瑞白了一眼。
這廝今天完全就是胡攪蠻纏的性子。
嚴嵩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而後看向海瑞。
「大行皇帝遺命,人臣安能抗旨不遵?」
原本準備充分的海瑞,忽然覺得自己一拳砸在了一團棉花上。
自己完全用不上力。
他不由看向了一旁沒怎麼說話的嚴紹庭。
「嚴賓客為朝中文官,卻統兵三千。汝弟又為龍虎大將軍,獨領三千,此舉恐有違文武之分。」
「我家乃大行皇帝賜封非大逆可世襲罔替昌平伯。」
「即是世襲之伯,又安能居文官之列?」
「世襲乃於文官之後得。」
「既文又武,豈非權族?何處於朝?」
「上命之,人臣之禮,不敢辭。」
「此等人家國朝罕見無前例,白日之時,李閣老言於皇極殿,嚴氏莫非當真要做權臣奸佞?」
「嚴氏滿門老少,皆在京畿,上可一紙而奪嚴氏全族,安敢權奸。」
嚴府巷中,從嚴嵩回答海瑞,變成了海瑞和嚴紹庭兩人之間一來一回的問答遊戲。
最後。
海瑞再也忍不住,只覺得自己如何問下去,恐怕都不能壓倒嚴家,只能是滿面漲紅。
他憤怒的甩動袖袍。
也不言語。
似乎是懷揣著惱怒和屈辱,當著嚴家老少三人就此拂袖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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