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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2章 張居正和海瑞就是兩頭驢

  第432章 張居正和海瑞就是兩頭驢

  南京城東北方向。

  官道旁。

  望著遠遠開道而來的隊伍,嚴紹庭立馬從高處奔走下來,站在了官道上,滿臉堆笑。

  這一趟南下。

  在他的預期中,張居正和海瑞是要發揮巨大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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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應天巡撫,名義上江南諸府真正的治民官。

  一個總督海務大臣,可以借著大義指派水師,且能和稅兵衙門有政務上的往來。

  這可是兩個能當成驢去用的好人啊!

  而自己這一趟南下,想來也是要在江南待上個一年兩載,這麼長的時間有他二人助力,後續的事情自然也能辦的更順暢一些。

  想到有這麼兩頭一身勁使不完的驢可以讓自己用,嚴紹庭臉上的笑容愈發濃郁起來。

  於是,張居正和海瑞兩人一前一後走下馬車。

  便看到嚴紹庭那滿臉的燦爛。

  燦爛到讓他兩人心裡一陣膩歪。

  可嚴紹庭卻已經是快步上前,伸出雙手,便一把分別抓住這兩頭……不對!這二位雄才的手!

  「紹庭與二位兄長闊別許久,當真是如隔三秋!」

  「今日紹庭南下赴任,二位兄長便聯袂而來,聞聽消息,紹庭徹底難眠,恨不能長出翅膀來,好早早的與二位兄長把酒言歡,暢談國事!」

  且一邊嘴上說著話。

  嚴紹庭的手則是越發的用力握住張居正、海瑞兩人的手。

  當真是有幾分握手言歡的意思。

  張居正和海瑞兩人有些想要掙脫嚴紹庭的手,可他二人都是純粹的文官,又哪裡是時常便操練身體的嚴紹庭力氣大。

  如此這般。

  即便是過往對嚴紹庭觀感頗為不錯的海瑞,也是帶著一頭霧水,心生警惕,唯恐這姓嚴的是不是在給自己挖坑。

  張居正更是滿臉無奈的在臉上擠出笑容:「潤物此番奉旨南下,可謂是聖恩浩蕩,執掌江南六省乾坤,隱以為我等江南地方官員之上峰,此番聞訊自當前來拜謁。」

  用腳指頭想。

  張居正都能猜得出,眼前這個膩歪到今日都吃不下油水的嚴紹庭,定然是藏著手段等著自己兩人。

  不然以他的了解,嚴紹庭斷然不可能如此。

  嚴紹庭卻是連連搖頭:「我在朝中終究時段,雖然偶有建功,受陛下信賴,可到底還是不如二位兄長於官場之經驗老道。此番陛下降旨,我一路南下,可一入這南京城便猶如進了那龍潭虎穴,全然不知該當如何是好,今日既然二位兄長到來,且隨我快快入城,待二位兄長洗漱完畢,便是為二位設下的接風宴。再等明日,可得要請二位兄長,好生為我出謀劃策。」


  海瑞的嘴角不禁抽抽了兩下。

  自己就知道,嚴紹庭今天這般膩歪,就是等在這裡的。

  他不禁側目看了眼張居正,心裡生出不少琢磨。

  自己這一次之所以和張居正提議前來南京,那是為了將要嚴紹庭拉下水,好成全他二人在江南清查田畝詳實歸屬的問題。

  最好,是能將嚴紹庭推到台前,由他這位總理六省錢糧倉儲的大人物出面,嚴令江南各地士紳權貴大戶能清退名下的侵占田地。

  可現在。

  還不等自己開口,怎麼反倒是嚴紹庭要將自己給埋進坑裡了。

  張居正收到海瑞的眼神,當即開口道:「我等雖然今日方來南京,可途中卻也有聽聞,潤物此番南下在那淮安府境內遭遇白蓮逆黨賊子行刺,然潤物卻是有大氣運,自有上蒼庇佑,逢凶化吉。更是遇刺之後,臨危不亂,駐抵馬頭鎮數日,行文南京,清查江南六省人丁戶籍與財稅帳目。此般泰山崩於前而臨危不亂的風範,區區南京諸司衙門,料定只要潤物稍稍出手,用以籌謀,便可輕而易舉的降服。」

  自己現在頭上的麻煩事已經不少了。

  真要是還被嚴紹庭拉著,將精力都放在南京城裡的爭鬥,自己還要不要做事了?

  張居正一番話,連消帶打的就這麼委婉的回絕了嚴紹庭的請求。

  但嚴紹庭卻只是淡淡一笑。

  在面前兩人臉上掃視。

  他側目看向官道旁的曠野。

  「此番我奉旨南下,皇上與朝廷寄予厚望,期望能整合江南諸省,使之往後江南財稅能再有增長。」

  「依我之見,江南財稅再增,必定是要落在田賦和商稅兩處。此番南下沿途所思,此二者唯清退權貴士紳大戶侵占田地,還田與民,再以官民田畝一體繳納田賦,商賈足數繳納商稅。唯有如此,江南之財富方能真正用於國家,造福天下黎庶。」

  嚴紹庭當著張居正和海瑞的面,慢吞吞的說著話。

  而後。

  他收斂臉上笑意,佯裝無奈的搖著頭:「只是……既然兄長們職於旁處,此事……罷了!罷了……」

  說著話。

  嚴紹庭終於是主動的鬆開了張居正和海瑞的手,轉過身向著南京城方向走出去幾步。

  而後他才繼續佯裝擠出笑聲一般。

  「二位兄長快快上車,我等先入城洗漱吃酒再說他事。」

  說完後。

  他也不給張居正和海瑞詢問的機會,便領著劉萬帶著人騎上馬,排在了張居正、海瑞兩人隊伍前頭開頭往南京城回。


  只是騎在馬背上,背對著此刻想來已經愣住了的張居正、海瑞兩人,嚴紹庭臉上又重新露出笑容。

  自己這一趟南下,又豈是沒有做足準備的。

  這幾日朱七根本就不在南京城裡,而是帶著錦衣衛的人在江南各地暗中走訪。

  至於張居正被海瑞拉下水,在蘇松兩府清查當地田畝歸屬詳情的事情,他又如何能不知道。

  這兩人鬼鬼祟祟的縮在蘇州城督糧道署里,查兩府田畝歸屬詳情,除了是為了鋪墊後續清丈田畝,將大戶侵占田地清退給百姓之外。

  他實在是想不到,這兩人能一直縮在蘇州城,還能是為了旁的什麼原因。

  如今誘餌已經丟下去了。

  這兩人也必然會上鉤!

  後方。

  見著嚴紹庭果斷乾脆的駕馬在前頭開道,張居正和海瑞對視一眼,兩人立馬重新竄進馬車裡。

  海瑞最先開口:「他剛剛提到了清退田畝的話?」

  張居正默默的掀開車簾一角,在隊伍的最前面,正是駕馬開道的嚴紹庭。

  他點點頭。

  然後無奈的笑著說道:「不光是提到了清退田畝,還提到了要嚴肅商稅的事。」

  海瑞吞咽了一口唾沫,順著張居正掀開的車簾一角看向外面,而後小聲道:「他該不會是對咱兩使詐吧,就是為了誆騙咱兩在這南京城裡幫他對付那些人?」

  張居正放下車簾,冷哼了一聲。

  他有些苦惱的靠在馬車裡,眯起雙眼。

  海瑞卻是有些急切,推了張居正一把:「你倒是說說啊,這裡面的彎彎繞繞你怕是比我要懂得多,你說說他剛剛那番話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張居正卻是陷入沉思。

  海瑞愈發焦急,不斷的回頭看向身後車窗外的景象。

  半響之後。

  兩人已經能看到南京城那高聳的城牆時。

  張居正這才慢悠悠的開口道:「剛峰兄,你可還記得,前些日子你說的,天下重重症狀之根結在於土地兼併,唯有使大戶人家清退田地,還田與民,方得始終。但那日,剛峰兄卻又陷入苦思,若今朝清退,還田與民,來日人亡政息,大戶仍然侵占百姓田地又該如何。」

  海瑞嗯了聲:「這件事你我皆知,儘是清退,還田與民,自不可能真為善政,唯有百年計量,方可稱之為與民善政。只是我終究才疏學淺,不知此般難題該當如何解。」

  張居正苦笑了一聲。


  他搖著頭說:「這道題你我不用解了……」

  海瑞頓時神色一愣,面露不解:「你說的什麼!」

  張居正抬頭看向海瑞,而後重新掀開車簾,揮手指向隊伍最前面帶人開道的嚴紹庭。

  「因為他,剛剛已經提到該如何解決這道難題的辦法了。」

  海瑞臉上愈發狐疑。

  他先前因為嚴紹庭今日反常舉動,未曾詳細去聽嚴紹庭的話,這會張居正突然說困擾他們兩人許久的難題,竟然只是和嚴紹庭一個照面就解決了。

  這讓他當下全然沒了思考的能力。

  張居正卻是面露敬佩,眼神深深的看了嚴紹庭的背影一眼,而後重新看向海瑞:「剛峰兄,今日我才方知,謀國之才,他嚴潤物恐怕還在你我之上。但他之才,卻也是能招惹無數亂子的奇才。這一次,你我二人恐怕真要著了他的道,要被他拉下坑了……」

  對於張居正能給另一個人做出如此高的評價。

  海瑞全然無動於衷。

  他對自己的定位本就清晰,治民於一隅或可有作為,諸如一縣、一府境地,自己可以以堂官身份,強壓下屬,依照自己的政見去做事。

  可一旦身處高位,如當下這應天巡撫的治民官,那便要陷入到官場爭鬥之中。

  正因如此,在海瑞心中看來,若自己往後要再進一步,其實更應該是三法司的官員。

  沒有人能在大明律範圍內戰勝海剛峰!

  他現在只是有些疑惑:「你所說的,潤物給出的解題辦法,究竟是甚?我方才未曾顧及全了,難道是我聽漏了什麼?」

  張居正只是笑了笑:「他的法子啊,就是官民一體繳納田賦。如此,地方百姓被侵占田地,一經清退,還田與民,則大戶必然不能再如過往一般肆無忌憚的侵占百姓田地。」

  大戶為什麼會侵占百姓田地,兼併土地?

  其一,自然是其中利益之大。

  但餘下的,那便是大戶人家有著更多的法子可以免除田賦稅目,而這基本可以算作是原動力。

  因為他們有法子不交稅,所以他們可以肆無忌憚的侵占田地。

  只要占得越多,他們得到的利益和好處便越多。

  可一旦所有人,不論官民都需要繳納同樣的賦稅,那麼原動力自然會立馬被削弱。

  等這些人再想侵占百姓田地的時候,就得要想一想這中間的成本和利益到底有多大,還值不值得他們這樣做了。

  但這樣做,也必然會引發地方上的反抗和不滿。


  這也是張居正為何會說嚴紹庭的法子,會引來動亂。

  但海瑞卻是立馬沉眉低聲道:「此法確實出奇,但即便如此,大戶人家兼併田地,仍然可以將田地化作隱田,甚至是今年拋荒成廢地,避過了田賦征繳,明年再開墾出來,如此好處和利益又被他們這些大戶人家得了。」

  張居正臉上露出一縷憤懣,哼哼了兩聲:「這就是他嚴潤物的高明之處啊,故意拋出一個引子,現在恐怕已經在等著咱們主動去尋他了。」

  聽著張居正的解釋,海瑞漸漸陷入沉思之中。

  張居正也不急於海瑞開口回應,只是默默的靠在車廂里,獨自思考著今日嚴紹庭那隨口一句的官民一併繳納田賦的事情。

  自己原本一直想要做的,是在原內閣次輔、文襄公桂萼所主張的《任民考》一疏中所提到的一條鞭法,將其重新梳理,推行天下。

  當年桂萼文襄公提出之時,朝廷也確實擇地施行了一段時間,但後來在楊一清等人的阻擾下終究還是被迫停辦。桂萼更是因此無奈之下,被迫告老還鄉。

  次年,便在家鄉離世。

  那一年,桂萼不過才五十四歲而已。

  在張居正看來,或許正是桂萼提出的法子沒有得到真正的推行,看清了朝廷的紛爭,心中鬱鬱寡歡,才會離世。

  所以他從來沒有將一條鞭法再提出來。

  一直以來,他都是將這件事藏在內心最深處。

  但是今日。

  在聽到嚴紹庭那故作姿態的隨口之言。

  張居正開始了反思,開始更深的去思考天下究竟該如何。

  馬車悠悠。

  不多時。

  一行人已經終於是進了中山武寧王府西花園。

  嚴紹庭下了馬,再一次走到馬車前。

  他的臉上重新露出笑容,只是少了原先的膩歪。

  「叔大兄、剛峰兄。」

  「此地乃是太祖皇帝當年賜予中山武寧王的西花園,日下二位便與我一同居於此處吧。」

  說完後。

  他便目光閃爍的看向已經被掀開的車簾。

  看著這兩頭……

  不對!

  應該是恐怕已經上鉤的這兩位走下馬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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