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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7章 你們中出了奸佞

  第427章 你們中出了奸佞

  屋中。

  張居正憤然起身。

  跳下床榻。

  

  怒視非要和自己在今晚抵足而眠、徹夜長嘆的海瑞,滿臉怨憤。

  可見海瑞看過來。

  張居正也只能是無奈搖頭道:「剛峰兄,你今夜到底想作甚,只管說來便是,何必如此做作?」

  看著分明慍怒不知,卻又無可奈何的張居正。

  海瑞只是淡淡一笑,然後便也笑呵呵的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跳下床榻。

  他倒是連先前披在外面的衣袍都未曾脫下。

  所謂抵足而眠、徹夜長嘆分明就是個屁話。

  張居正縮了縮雙臂,自一旁重新取下外袍披在身上,帶著好一陣心揪走出了裡屋坐在茶桌前。

  茶壺注水。

  爐子點燃。

  不多時,泉水沸沸。

  茶香四溢。

  張居正為海瑞倒了一杯茶,抬頭看向對方:「剛峰兄,況說吧。喝了茶,說完話,你且自去歇息,我亦當真實在困頓疲憊。」

  海瑞照舊是笑呵呵的一屁股坐在了張居正對面,而後神秘兮兮道:「叔大,你今夜說,若是潤物便挑起南京人心震動,而後如那軍陣一般奔襲殺到,做那直搗黃龍之事?」

  張居正點點頭,頂著那雙黑眼圈疲憊不堪道:「你並未與他共事長久,亦未曾長久共處,自當不知他的為人秉性。但我卻與他同在京中多時,亦於不少事宜上有過謀算。自然知曉,此番他定然會如此做。」

  海瑞當即追問:「那叔大當真以為他現如今便已經人在南京,可他接下來又會作甚?」

  不等張居正開口。

  屋外再次傳來敲門聲,進而是張居正的幕僚師爺傳來了呼喊聲。

  張居正立馬抬眼看了過去:「何事?」

  幕僚師爺在外面開口道:「老爺,最近的消息,嚴賓客日前已經自淮安府離去,不知所蹤。」

  海瑞當即帶著幾分詫異和佩服的看向張居正。

  張居正則是嗯了聲:「知道了。」

  屋外再沒了話。

  只有腳步聲漸漸遠去。

  海瑞當即雙眼閃爍道:「若真被叔大猜中了?潤物當真是已經去了南京!」

  張居正哼哼了兩聲。

  他捏著茶杯,輕嘬一口:「既然已經知曉他進了南京,那接下來自當是震懾群雄,進而以促己方目的達成。」


  說著話。

  張居正的臉上也終於是露出一抹笑容,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果然和自己猜測的不差分毫,嚴紹庭果真是出乎意料的奔襲南京,如此說來自己對之後的猜測想來也不會有太大差別了。

  海瑞卻是身子前傾:「叔大,快快說來,潤物接下來到底會如何做?」

  張居正放下茶杯看向海瑞,詢問道:「剛峰兄不妨說一說,潤物此番奉旨南下,其目的究竟為何?」

  問完之後,他便自顧自的為自己重新倒了一杯茶。

  海瑞卻是無心此刻品茗,眉頭微皺,眼神下沉:「按照朝廷和皇上的旨意,自然是清理六省錢糧財稅,以期江南六省財稅能再接再厲繼續增長,為朝廷開源增稅,充實國庫。」

  見著海瑞開始琢磨起來,張居正倒是不再開口了。

  果然。

  海瑞當下立馬又轉口道:「但我以為,潤物自當知曉雖然如今朝廷每年財稅因他可增添近兩千萬,但當下已經再難有輕易便可增長的地方了。便是釐清江南各方錢糧稅課名目,恐怕也不過是多出個數百萬來。而若要有顯著增長,譬如絲綢或開海之每歲千萬進項,恐怕得要六省大動干戈,惹出一場大亂才能得逞。如此,潤物雖然過往行事激烈,但依他的秉性,定然不願因此而牽連無辜百姓。」

  說完後。

  海瑞立馬看向張居正,目露諮詢。

  張居正倒也不端著,點了點頭:「剛峰兄所言相近,潤物定是不願惹得江南六省百姓徒生變故。」

  海瑞卻是皺起眉頭:「那他要做甚……」

  忽的。

  海瑞閉上了嘴。

  但是雙眼卻是愈發閃亮,最終死死的盯著面前的張居正,忽然雙手重重的拍在桌案上。

  張居正卻是被這個今天大晚上都不洗腳的海瑞給嚇得一跳。

  卻不等他開口咒罵。

  海瑞已經瞪大雙眼,一副終於醒悟的模樣,低喝道:「是你!對了對了!叔大乃為海務總督!江南六省事宜,潤物定然是要落在你這海務衙門!」

  自知已經看明白的海瑞,滿臉興奮,卻又眉頭不下。

  興奮之後,海瑞漸漸平靜下來。

  他忽的長嘆一聲:「只是說到底,治國如修身,若自身不正,外物依仗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國中這些年,土地兼併,士紳權貴魚肉百姓,早已是不堪入目,百姓更是生計艱苦。若是此時不加以改正,終極難掩其腐,但有變故恐怕仍舊會迎來一場大亂,甚至是禍及社稷根基。」


  說完後,海瑞已然是滿臉憂慮。

  都是在場為官的人,更是多年治理地方,親眼目睹地方百姓模樣。

  誰也不是蠢人或者傻子。

  大明朝當下的問題根結何處,人人都能看明白。

  可是看明白和能不能改過來,便是兩碼事了。

  而能不能改和願不願意改,又是另外一回事。

  所謂事事艱難,大抵便是如此。

  張居正喝了口茶,臉上亦是有些唏噓:「一啄一飲,治國如烹小鮮,便是你我與潤物懷抱空前之志,又豈能當真烈火灼燒?便是你我如今,在這蘇州城於兩府所行之事,又何嘗不是小心翼翼唯恐激變?」

  說完後。

  張居正忽的也沒了飲茶品茗的心思了。

  這一次被海瑞拉下水,他親去松江府清查田畝詳盡,其中艱難外人豈能知曉。

  可張居正親眼所見百姓艱難之事,卻又層出不窮此起彼伏,可謂是罄竹難書。

  當初嘉靖四十年,他領旨南下督辦增產絲綢一事,尚不能知曉全貌,如今身在江南,仔細下去,方才知曉這地方世道到底是何等腐敗。

  張居正不禁默默一嘆。

  如昔日恩師那般表面清貴為國為民之人,其家亦是那等做派,何嘗他人?

  這一趟松江府做事之行。

  那徐半府之名,自己可是已經聽得耳朵都生繭了。

  屋中寂靜許久。

  海瑞這才目光幽幽的低聲開口:「前番京中消息,嘗聞西苑,去歲冬日再無門戶大開之舉,殿內更是火爐諸多,陛下聖體……」

  「慎言!」

  張居正一聲低喝,目光凝重的看向已然閉上嘴的海瑞,而後重重一嘆。

  如今大明的天,是那位已經當了四十多年的皇帝的嘉靖帝。

  天下人的目光,自然會時時看著這片天。

  也正是因此,西苑裡的任何事情,都會被外頭知曉。

  如去歲西苑萬壽宮再不會在冬日裡開門開窗,反倒是緊閉門窗點燃火爐的事情,外頭自然早已是人人知曉。

  這裡面當然會暴露出很多問題。

  更會引來人們的種種猜忌。

  而其中最大的問題,也是所有人都不敢言語的事情。

  皇帝的身體是否還能長久。

  比照著西苑萬壽宮去歲開始的變化,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是顯而易見,卻無人敢於出聲的。


  張居正深深的看了眼將此事挑明的海瑞,滿心煩惱。

  皇帝恐怕是要不行了。

  這個認知,他心中豈能不存。

  要知道,皇帝現在已經年近六旬。

  而大明列祖列宗,似他這般年紀的,可沒有幾位。

  皇帝還能活多久。

  基本已經成了當下在朝為官之人心中最大的一個疑問了。

  而一旦皇帝當真駕崩。

  朝堂文武百官和天下人,迎來的頭等事情便是皇位更迭。

  涉及到這種事情。

  朝堂上下,必然又會無端生出一番爭鬥,且誰也不知道這種由皇位更迭而產生的爭鬥會延續多久。

  海瑞自然心中焦急。

  皇位的更迭無關緊要。

  可一旦當真發生,那麼朝堂內外的差事基本便是要陷入到半停擺當中。

  到時候自己還如何做事。

  而且。

  其實從內心出發,海瑞一直認為,朝廷當下的問題是在於朝堂上文武百官爭鬥的。

  至於說西苑裡的那位皇帝。

  那位他的君父。

  誰不知道,皇帝早已被限制在那方西苑之中。

  依照海瑞的想法,大明朝當下的問題,三分在君父,可卻有七分是在臣子。

  臣子無能,君父何辜?

  張居正看了眼眉頭緊鎖的海瑞,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或者說更為深切。

  畢竟。

  他在那人人追尋的文淵閣里可是待過一陣子。

  個中權謀爭鬥,他亦是最能體會。

  皇帝終究只是一人身,而大明卻是在萬千臣子執掌之下。

  皇帝有沒有過錯?

  大抵是有的。

  可臣子恐怕也是有大錯的。

  大明至此,誰他娘都別想躲了過錯。

  人人有其罪!

  他不禁抬頭看向海瑞:「你想怎麼做?」

  「天日更迭之事,非是你我二人當下可言。」海瑞慢慢的搖著頭,滿是唏噓,進而又說:「但當下江南六省,幾等於掌在潤物之手,可由他牽一髮而動全身。如此便捷利我之事,我亦知叔大存心革新朝野,你我二人如何不該與潤物共襄江南事宜,以成我朝真切盛世,利國利民,再造太平?」


  言畢。

  海瑞目光平靜的注視著張居正,嘴角帶著一抹笑意。

  對於如今已經被自己拉下水的張居正,他何嘗不曾看透對方。

  不然。

  他又如何會與對方在今夜來一場抵足而眠、徹夜長談?

  雖然二人些許政見有所不同。

  可說到底,那句話不是早已表明。

  殊途同歸。

  若是單論他二人,或許不得長久,可要是將嚴紹庭給拉進來。

  說不得三人行,也能有師焉?

  張居正眉頭一挑:「你終於要去南京了?」

  海瑞搖搖頭。

  「不。」

  「是我與叔大二人,同去南京!」

  ……

  南京。

  深夜。

  萬物寂靜。

  秦淮歌舞停歇。

  而在東城守備衙門裡,卻是依舊燈火通明,人影婆娑。

  白虎堂上。

  早已是人困馬乏。

  只是卻無一人當真敢於閉上雙眼。

  不時的耷拉下眼皮,而後一個機警便又瞪大雙眼,左右對看,誰也不敢敗下陣來。

  堂上。

  朱七和劉萬左右護持著靠在椅子上,早已熟睡的嚴紹庭,目光平靜卻又警惕的注視著在場眾人。

  終年在錦衣衛當差做事的朱七,對這等場面自然是早已看膩,錦衣衛詔獄裡頭,也不是沒有九卿下榻。

  倒是劉萬,這個由京營參將郭玉創點名隨行嚴紹庭南下的總旗官,看的精彩。

  過往自己不過是京營里一介小小總旗,手底下四五十大字不識幾個的丘八兵丁。現在,眼看著這些個兩榜進士、館選庶吉士,朝堂公卿,竟然如此做派,那叫一個開眼啊。

  這一趟差事辦完,回到京中。

  只怕自己是能與營中弟兄,好生說道三五個月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衙門外早已沒了更夫的打更聲。

  萬物徹底歸寂。

  進而。

  又不知過了幾時。

  似是自那鐘山上,隱隱有鐘聲傳來。

  這是晨鐘暮鼓裡的晨鐘聲。


  依著朝廷宵禁,會在每日天不亮但大開城門之際,敲足了三百六十下。

  伴隨著鐘山上的晨鐘聲,便是滿城道觀寺廟裡傳來的鐘聲。

  這亦是常例。

  無有更改。

  城池內外,一時間萬千鐘聲響起。

  端是好一片祥和太平景象。

  而在這時,亦是人們最為困頓之時。

  但在白虎堂上。

  嚴紹庭卻是悄然醒來,緩緩睜開雙眼。

  朱七似有所感,立時側目看了過去。

  只見嚴紹庭卻已經看了過來,並且還默默的搖了搖頭。

  朱七便立馬收回視線,目視前方。

  而在昨日趕了一路,終於是睡足了的嚴紹庭,則是面帶微笑的看向堂下不曾走去一人的南京各部司堂官們。

  「此番在下奉旨南下,皇上和朝廷諸公皆以厚望期許於我。」

  「運河千里,南北勾連,在下未至此方金陵,卻有諸般驚聞。」

  「累書篇篇,愕然在列,我朝陪都之中,今日列座諸位公卿……」

  「盡有那禍國殃民、害及社稷的奸佞!」

  嚴紹庭的聲音不算太大,可在這等寂靜時分,卻顯得格外響徹,灌入在座早已困頓疲倦的眾人耳中。

  尤其是他那最後一句。

  今日在場,有人儘是國朝奸佞的話。

  此言一出。

  滿堂之人,譁然驚醒。

  哐當一聲。

  南京總督糧儲大臣楊宗氣,竟然更是當眾在眾人眼皮子底下,一個腳滑自座椅上滑落跌坐於地。

  嚴紹庭卻是精神抖擻的站起身,雙手按在桌案上,目視堂前那方將軍百戰照壁。

  「列位。」

  「你們說一說。」

  「這禍國殃民的奸佞,究竟是何許人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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