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今晚誰都別睡了!
第426章 今晚誰都別睡了!
南京守備衙門。
白虎堂上。
眾目睽睽之下。
隨著嚴紹庭緩緩屈身落座,將那今夜從頭空置到尾的位子霸占,眾人心中不禁齊齊發出一聲驚嘆。
然而事情到這裡卻還沒完。
朱七很是精明的,當著眾人的面,將老道長的聖旨放在桌案的置物架上。
隨後。
他又招呼著麾下兵丁上前,取出嚴紹庭的官印、官身告貼擺放在桌案上。
做完了這一切,朱七才與劉萬兩人,分列嚴紹庭左右,手壓腰間長刀,雙眼威嚴鋒利的注視著在座一眾南京各部司衙門的堂官。
下方。
左手頭把交椅上的陳洪,看著嚴紹庭一行人做完這一切,默默的低下眼瞼,臉色平靜的不起波瀾。
但他心中早已掀起千層浪,生出無盡的感嘆。
果然。
這位在京中聞名遐邇的小嚴閣老,當真非是等閒人物。
宮裡頭的來信那字字提點,這時候才又重新浮出,讓陳洪回想起來宮裡對自己的叮囑和警告。
「嚴賓客備受聖寵,屢建奇功,聖上寵愛,朝堂不可缺,望有時機當相助力,萬不可忤其而觸聖上。」
陳洪心中感嘆,回想著京中那時送來書信上的叮囑,默默不發一言。
而原本坐在堂外,此刻也已回到白虎堂下的魏國公徐鵬舉,看著公然霸占了這白虎堂主位的嚴紹庭,更是臉色一陣煞白。
那位子本該是自己這位南京留守的,此前不過是因與鎮守太監陳洪示意客套而獨出來的。
可如今眼看嚴紹庭霸占。
他心中自是一番氣惱,卻又倍感羞恥。
皇帝的旨意和嚴紹庭的官印、官身告貼便在自己眼前,徐鵬舉這位草包國公,雖然草包,卻也明白此刻並不是自己顯露怒色的時候。
他步履略顯沉重,回到右手頭把交椅前,沉著臉緩身坐下。
亦,不發一言。
正值此刻。
白虎堂外,卻有守備衙門的差役上前,駐步門口。
「回稟公爺,後廚已將酒肉飯菜備好。」
「不知……」
那差役原是滿臉堆笑,面露討好,這時往下說去,卻是聲音漸漸變小,抬頭看了眼白虎堂內,瞧著多了些人,心中頓時驚訝,加之堂下諸位大老爺臉色儘是難看,便也不敢多說下去。
白虎堂那方匾額下,端坐著的嚴紹庭,卻是忽的面露笑容,放出笑聲。
他高坐主位,俯瞰堂下眾人。
「卻不想我等方一入城,此陪都南京執牛耳之諸位,竟已為我等奔襲晝夜之人備好酒肉飯菜,實讓將士當言謝之。」
徐鵬舉嘴角抽了抽。
依著嚴紹庭這話,自己先前為自己等人準備的酒肉飯菜,如今倒是成了給他嚴紹庭的人準備的。
雖然雙方都知曉這究竟是何底細。
自己卻也不能真就當眾說,那不是給嚴紹庭他們準備的。
徐鵬舉臉上擠出難看的笑容。
只是卻不等他開口。
坐在他對面的南京鎮守太監陳洪便已滿臉笑容,猶如春風一般的爽朗笑道:「小嚴閣老言重,此前小嚴閣老行至淮安馬頭鎮,路遇白蓮逆黨賊子,便已是南京之過。如今小嚴閣老身負皇命,南下金陵,以為國事之重,代天子而行權於江南,是為國朝盛世而勞。我等奉旨守備陪都,自當以皇命為先,效力國朝,此般更當以小嚴閣老為重,以期江南財稅日增,又豈敢慢待小嚴閣老於所行上差。略備薄酒,還望諸位上差不計寒磣,待明日小嚴閣老與諸位上差歇息足了,咱家當以秦淮河畔那金陵樓重開宴席,為小嚴閣老與諸位接風洗塵。」
白虎堂下。
隨著陳洪這番已然徹底露骨的諂媚討好之言發出,眾人齊齊側目,看向這位先前分明已經商議好了當以共同一心應對嚴紹庭,此刻卻又公然反目的閹人。
幾人心中生出一陣憤懣。
坐於其對面的徐鵬舉更是懊惱不已。
徐鵬舉坐姿端正,目視前方,視線里將陳洪囊括在內,眼裡不悅之色頻頻閃過。
恨意自心中而生。
他說的都是自己的詞啊!
自己不過是晚了一步,那些個話便盡都讓陳洪這個死太監給說了去!
徐鵬舉當即收斂心神,臉上立馬換上了一副熱忱真切的笑容。
他抱起雙拳,看向坐在自己那南京留守位置上的嚴紹庭。
「久聞小嚴閣老乃朝中青年才俊之名,陛下更是常有讚譽,是我朝少有的公忠體國之臣。」
「咱痴長小嚴閣老不少,此番京中並未指明小嚴閣老當辦公於南京何處,想來是有巡撫巡視南京各部司及各地之意。但終究是要長駐南京,豈無容身之處。」
「若小嚴閣老不嫌,徐家在南京城中還有一座空置宅邸,便在那南城夫子廟旁,西花園東側,可騰出轉由小嚴閣老及隨行上差使用。」
這時候。
坐在他對面的陳洪,也終於是抬頭看了一眼這位草包國公,嘴角微微一揚,卻是立馬收斂。
堂下眾人更是心中一陣誹議加之吐槽。
徐鵬舉所說的那南城夫子廟旁、西花園東側徐家宅邸,分明就是當年太祖皇帝所賜中山武寧王府宅邸。
按理說,這才是徐家的主宅,又豈能說是空置的宅院?
但只不過是這些年,徐鵬舉這位草包國公秉性喜好玩耍,加之城北玄武湖昔年有賜給徐家的聖意。雖然徐家也未曾將玄武湖盡都圈禁了起來,但湖畔卻建有臨湖宅院,頗為壯麗。
徐鵬舉也便帶著家中老小,一併搬到了那邊去住。
可不論怎麼說。
你徐鵬舉現在當著眾人的面,讓嚴紹庭住到你們徐家主宅去,這已經不是陳洪先前那討好模樣可以比擬的了。
徐鵬舉這個草包國公,分明就是當眾臨陣倒戈!
眾人無不是心生憤懣。
暗中怒視徐鵬舉。
嚴紹庭卻是坐視在場眾人當著自己的面,眼神來回,心中不禁生出一陣譏諷。
自己這一趟南下,在那淮安府點燃了頭三把火。
當然知道,南京城裡這些人會視自己如賊寇,並會暗中串聯共商對策。
他亦有想到,南京城中定然不會是一條心。
但他卻也實在是沒想到,自己如今不過是剛剛到啦,這陳洪和徐鵬舉,尤其是徐鵬舉這位草包國公,竟然能這般乾脆的就棄暗投明了。
嚴紹庭面露笑容,輕聲開口:「在下久在北地,早有耳聞,南方處事待人,皆如那江南春水,似女子之柔情。今日得見,果不其然。在下自當謝與諸位之盛情,亦不敢推辭。只是當下,卻還是先讓在下隨行將士,酒足飯飽才好。」
他話音剛落。
徐鵬舉便已經站起身:「是是是,小嚴閣老與諸位上差一路奔波,乃是為國效力盡忠,我等又豈能讓諸位餓著肚子,快快有請,偏室飲酒吃肉。」
堂下在座眾人也是紛紛先後起身,目視嚴紹庭,等著對方一同過去。
但嚴紹庭卻是屁股不曾挪動半分。
「在下倒是被將士們護的周全,此時亦是夜深不宜進食,還是讓將士們去吃吧。」
說著話。
他倒是乾脆的閉上了眼,緩緩靠在身後的椅背上,露出閉目養神小憩的模樣。
眾人面露不解,紛紛對視眼神。
徐鵬舉看了眼對面的陳洪,而後又看向坐在上面明顯是要打盹的嚴紹庭,最終擠出幾聲笑:「如此……如此……」
他現在也是全然不知該如何做了。
始終站在一旁觀察著這幫人的朱七,倒是看向了外面:「傳令,諸將士自去吃喝,就地歇息。」
屋外。
傳來了隨行錦衣衛和京營官兵的應聲。
而朱七在吩咐完後,便繼續站在原地,與劉萬一同護衛著坐在白虎堂上打盹的嚴紹庭。
徐鵬舉看了兩眼,臉色糾結,半響後才幹笑著道:「如此也好……咱也就陪在此處,靜候小嚴閣老吩咐……」
說完後。
他也是不願干站在堂下,重新退回到原位坐下。
在他對面,陳洪倒是默默無聲的已然是坐回原位。
眾人見之便是心中不滿,卻也無人敢在這時率先發難,只能一個個跟隨在後,照葫蘆畫瓢的坐在原位上,無聲的觀察著堂下的動向和身邊眾人的反應。
堂下寂靜無聲。
徐鵬舉卻是心中懊悔不已。
你說咱分明就是個眾所周知且有口皆碑的草包國公,今日也是一如既往在自家玄武湖上遊船尋樂好不快活。
城中這些人如何慌亂,與自己何干?
便是聽了消息,只管繼續在湖上尋樂便是,坐實了自己草包之名,也是不負眾望。
就算事情傳到京師,落入皇帝耳中,依著徐家的資歷和過往功勞,總不能將自己罷了爵,無非就是奪了自己南京留守的差事而已。
若當真如此,反倒是讓自己樂的快活自在。
現在這叫什麼事?
倒是將自己給架在此地了。
徐鵬舉心中那叫一個懊悔啊。
與之相對的。
便是始終沒有再開口的陳洪,有鑑於回想起了此前京中來信,平日裡這位南京鎮守太監不論何等威風,現在也是心甘情願的陪坐在這白虎堂里。
不論如何。
自己是宮裡出來的,是替主子爺當差做事,監視這幫陪都官僚的。
就算自己有些瑕疵之處。
難道還能比那當初在浙江掌管江南織造局的楊金水過錯大?
楊金水都能事後去皇陵受過,如今也借著去年昌平平定蒙古來犯之亂而成了龍虎軍監軍,算是與過往徹底做了切割,重新出山。
自己此番就算因為江南諸事而受了過。
大概也就是被宮裡召回,了不起自己也去皇陵伺候列祖列宗一陣子,事了之後尋了機會求著老祖宗他們再給自己尋個差事便是。
徐鵬舉和陳洪兩人此刻的心思,在場其他人哪裡能猜的出來。
更不要說,他兩人算是有恃無恐。
可在場的其他人,哪個能有他們的依仗。
便是位列九卿又如何,便是為朝廷坐鎮南京陪都又如何。
當真要是這件事弄不好,且不說殺頭的罪,便是丟了頭頂的這方烏紗帽,那也是吃不消的。
不說刑部尚書趙大佑這位近來身體染恙早已年事已高,基本不會再有進步的。
可其他人呢?
南京雖說不如京師,有時更是有廢黜或降罪待用的意思,可同樣也是一個跳板啊。
時運和機會來了。
也未嘗不能從南京一路青雲直上,一步邁入那文淵閣里。
君不見。
如今大明內閣首輔嚴閣老,昔年便是從南京一路高升入閣的。
便是因此。
楊宗氣此刻心中那叫一個紛亂不安。
徐鵬舉和陳洪坐在位子上佁然不動,可他卻是坐立難安。
對於今夜嚴紹庭突然自淮安府殺到,楊宗氣與眾人一般無二的詫異驚訝,而此時攪的南京人心大亂的嚴紹庭卻也沒有隻言片語吐露心跡,偏生就是在那打盹了起來。
楊宗氣哪裡能受得了。
越是長久,他心中便越是難安。
至於說就此拂袖而去?
沒看見除了徐鵬舉和陳洪坐而不動外,其他人也神色不露的陪坐在這裡嗎?
楊宗氣便是心中懊惱不安,卻也明白。
今晚他們確實可以就此離去,可若當真走了,恐怕也要擔心留在這裡的人等到自己不在,會與嚴紹庭說些什麼不該說的話。
恐怕也正因如此,眾人互相猜疑,唯恐被別人下了黑手,這才紛紛選擇干坐在此,半點不敢給了別人機會。
楊宗氣心中愈發憤懣。
不意抬頭側目,看向白虎堂主位上閉目打盹的嚴紹庭。
不看還好。
這一看。
楊宗氣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只見嚴紹庭依舊是靠在椅子上打著盹,然而此刻卻竟然是已經發出鼾聲。
他竟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
真真就睡著了!
……
「海瑞,你能不能今日饒我一回?」
「叔大這是何意?」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且容我今夜好生歇息不成?」
「叔大放心,你只管睡便是。」
蘇州城督糧道署,張居正屋中。
兩人細聲言語,張居正滿是無奈。
半響後。
張居正長嘆一聲,有些憤憤:「這督糧道署雖小卻也不失你那一榻,何至於非得要擠在我這裡?」
海瑞慢悠悠道:「古人常做抵足而眠之事,屬為風雅,更對傳唱。如今我與叔大在此,也算是同志同力,抵足而眠又有何妨?」
砰砰。
被迫與海瑞同臥一床,非要被對方弄得搞什麼抵足而眠、徹夜長嘆的張居正,再一次發出一聲長嘆。
忽的。
嘆息聲止住。
須臾。
張居正滿是悲憤的開口叫罵了起來。
「海剛峰!」
「你今夜是不是未曾洗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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