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昏君」與「奸臣」
玄真觀大門口,張尚座滿面堆笑地將程家管事送到了山門處。
他的笑容十足地燦爛,也十足地真誠。
因為對方不僅代表程家許諾了足足兩百貫的香油錢,還代表翼國公府進行了預約,明日翼國公將會登門造訪。
雖然他只是一名管事,但他代表了宿國公家高高的門第;
代表了軍方大佬的親近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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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了他承諾的兩百貫明日送達的香火錢;
他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所以,對於這一名管事,玄真觀給予了極高的尊重。
不僅觀主薛道玄親自將其禮送到觀門口,張尚座更是直接一路送到了山門,直到他們上馬。
望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馬蹄踏起的煙塵之中,張尚座臉上的笑容緩緩收起,轉身急急地奔上了山。
他一路走進了觀主的房間之中,閉目打坐的薛道玄眼皮都沒抬,淡淡道:「你的心這般不靜,非是正途。」
張尚座也顧不得那麼多,在薛道玄旁邊跪坐下來,「觀主,我還是覺得,應該讓商慎將這些秘法交出來。」
薛道玄依舊八風不動的樣子,閉眼道:「這不是才說過的事情嗎?怎的又提?」
「觀主,此一時彼一時!如今情況不同了!」
張尚座直起身子,就如一個直言敢諫的臣子,十分認真為薛觀主講述著自己的分析,「觀主,這可不是普通的做菜秘法啊!」
「您想想,就這短短半月,先贏得了曹國公的讚賞,而後又讓宿國公吃美了,如今翼國公還主動要登門造訪,那今後的達官顯貴還少得了嗎?」
「就靠這些飯食,才多久,咱們就已經收穫了二百五十貫的香油錢了!這是多麼大的成就?」
「若是全部都落在商慎一個人身上,咱們還能控得住他?何不趁著現在,他還在我們的掌控之下,把這些菜的秘方都拿到手裡?」
薛道玄緩緩睜開了眼睛,看著張尚座,卻沒有表態。
張尚座眼看觀主心動了,立刻繼續道:「您想想,曹國公給了足足五十貫,宿國公更是破天荒地給了兩百貫,錢多錢少是一回事,他們的身份才是最重要的,這是我們以前求都求不來的,可見他們有多滿意!」
「那麼,接下來前來的達官顯貴呢?咱們玄真觀若是能以此為基礎,不僅能給道門掙臉,還能大大打擊佛門的囂張氣焰。最重要的是,能夠請動他們幫忙遊說陛下,為我道門鬆綁!」
「他商慎的確是個有些出色的年輕人,但還沒到要為了他,將這麼龐大的利益都拱手讓出的地步吧?」
薛道玄眯起眼睛,沉吟不語。
......
玄真觀,還不知道自己的道士生涯即將因為長孫的想法而遭遇滅頂之災的商慎,正愜意地躺在坐榻上。
明明只是才住了不久的地方,卻感受到了久違的安心。
對此他進行了一番分析,最終鑑定為長安太可怕了。
李二太威武了,百戰軍神真不是吹的。
他以前覺得氣場這個東西沒那麼誇張,但當李二真的站到自己對面的時候,自己就連拍馬屁都拍得心驚膽戰的。
皇家那群人還是不要招惹得好!
實在避不過的話,跟長孫皇后打打交道還差不多,溫柔賢淑,大度雍容的一代賢后,想來多半比李二好相處得多。
胡思亂想了一陣,他開始復盤起了此次長安之行。
總的來說,除了意外引出了李二這個不可控因素之外,並沒有出什麼紕漏,也達成了臨行前制定的目標,拉到了宿國公程咬金這個靠山。
那個高度蒸餾酒,若是換個時代,甚至在大唐換個時期,都可以自己試著弄弄。
但在眼下這個貞觀元年,老百姓連飯都吃不飽的時候,自己真要豬油蒙了心去大肆推廣這個牟利,迎來的只會是李二的無情鎮壓。
這當中的干係,大到連程咬金這樣的開國宿將都扛不住,只能交給內府。
反正自己也從來也想過要以此牟取多大的暴利,能夠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就已經很滿意了。
如今跟著內府喝口湯,安安穩穩,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豪商巨賈,在這年頭哪有什麼好處。
商慎愜意地在坐榻上扭了扭身子。
「看來你長安一行,過得不錯?」
依舊走路無聲的薛道玄不知什麼時候來到他身旁,笑著開口。
商慎連忙起身,將位置讓了出來。
薛道玄自然地在坐榻上坐下,神色怡然,面帶微笑,「方才宿國公的管事給觀里,送了足足兩百貫的香油錢,你做得很不錯。」
商慎欠身,「幸不辱命而已,觀主言重了。」
「你這就太謙虛了,咱們玄真觀可不是那等有功不賞的,此番你立了大功,自當有所獎賞。」
薛道玄微笑看著他,「如今的你,立了這樣的功勞,豈能還讓你忙於俗務,去做那些雜役乾的活計。貧道的意思,是打算賞你十貫錢,再升你為觀中都管,平日裡掛著個名頭,可以自由行事。至於伙房那邊,就重新安排人手,你平日指點一下,若有大人物到訪,還得勞煩你動動手。你意下如何?」
預想中的反抗並沒有出現,商慎也跟著微微一笑,十分爽快,「觀主如此厚愛,弟子若是拒絕,那豈不是太過不識趣了。」
薛道玄心頭先是一喜,旋即又帶著幾分疑惑,以他這幾日接觸下來的了解,商慎可不是那等簡單的少年。
以他的心計,難道會看不明白其中的門道,怎麼答應得這麼輕鬆?
就在這疑惑間,商慎笑容不改,「忘了稟報觀主,宿國公對那個酒很滿意,想要在他家的酒坊之中釀造。」
薛道玄一聽就直起了身子,跟屁股遭人刺了一針一樣,旋即似乎反應過來自己動靜有點大了,便恢復了淡定從容的樣子,「哦?這是好事啊,現在是何章程呢?」
商慎平靜道:「宿國公和翼國公手下負責具體的生產,各占兩成,弟子占兩成。」
薛道玄心頭一喜,但旋即又有些難以置信,「咱們玄真觀占四成?這不好吧?」
商慎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內府占四成份額,宿國公的說法是,此事想得長久,必須交由陛下和皇后娘娘決斷。」
薛道玄那張八風不動的臉也不由被漲紅成了豬肝色,而後一拍案幾,面帶怒容。
商慎半點不懼,姿態依舊謙虛,「觀主息怒,道觀乃是方外清修之地,若行此事,恐有損觀中清名,故而宿國公才這般安排。不過他也做了補償,想必觀中應該收到了吧?」
薛道玄這時候才恍然大悟,為何宿國公會出手這般大方,曹國公李世勣只送了五十貫,他直接就是兩百貫。
感情這些錢就是給他玄真觀的補償。
這補償不可謂不多,其實也無關多少,問題就在於:就算少,玄真觀敢不收嗎?
收了之後,還敢在這個事情上多嘴嗎?
真當這些軍中名將拿不動刀了?
而最最關鍵的是,內府占了這個生意的大頭,他玄真觀幾個腦袋,敢在這個事情上搞事?
陛下正愁找不到收拾道佛兩門的辦法,你主動給陛下遞刀子是吧?
這一刻,薛道玄也終於明白了商慎為什麼十分平靜地接受了他的明升暗降的安排。
人家根本就是有恃無恐,別說什麼觀中職務,哪天不高興了,對自己說一聲,【你起來,你那位置給我坐坐】,也不一定就實現不了。
薛道玄暗自在心頭把張尚座祖宗十八代的女性親眷都問候了一遍,都怪這個蠢貨把自己帶溝里了!
「呵呵......那個,商慎啊,方才的話,其實只是一個建議,跟你商量商量,你要是有不同的想法,咱們再改動便是。」
「觀主說笑了,您幫弟子減輕負擔,還給弟子發錢升官,弟子怎麼會反對呢!」
商慎笑了笑,而後緩緩收斂表情,認真道:「觀主選個信得過的機靈點的人來伙房吧,這幾道菜的手藝我會好好教給他們,不辜負你們的苦心。」
看著商慎平靜的面容,薛道玄知道,自己本來已經積攢起來的香火情,似乎被自己的愚蠢操作毀於一旦了。
教了這幾道菜,商慎就不欠他玄真觀什麼了。
他娘的,張尚座誤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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