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和盤托出
「能一句話就讓本宮跑這麼遠來見的人很少，商郎中有何賜教？」
當本該和煦的春風裡，多了一絲不該有的凜冽，敏感的商慎立刻起身，恭敬一拜，「娘娘恕罪，臣並無半分驕狂之意，實是此事只有在此間才能言說清楚。否則臣又豈敢不入宮覲見。」
見商慎聽懂了她言語中的提點和敲打，長孫刻意板起的面容也柔和了起來，「行了，免禮吧，你事情做得很好，陛下和本宮都很開心，又豈會胡亂怪罪於你。」
商慎當然知道長孫不會這麼輕易地生自己的氣，她只會默默搶走，哦不，讓自己獻上忠誠，獻上還沒焐熱的那份所得，然後從別的方面給予自己嘉獎。
當然，會有無數人渴求這樣的嘉獎。
商慎不怪她，這不是虛偽和對權力的跪舔，他能理解這是一位賢后在用自己的名聲為代價，為夫君的事業和國家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
就像明明已經獻上蒸餾酒的法子一個多月了，內府依舊沒有大規模製作售賣的消息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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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頭，是有國家社稷的。
她的松鼠行徑，實質上也是對社稷國家的維護。
這比起那些只知道混吃等死，爭寵炫富的唐版小XN好到不知道哪兒去了。
同時，身為掌握著生殺大權的帝後，李二和長孫的厚道，即便是虛偽矯飾，也足夠難得。
也是商慎這個原本只想獨自逍遙的人願意為大唐這個社稷盡一份心的原因所在。
「娘娘，這是臣今日於玄都觀所收穫的錢糧帳冊，請娘娘過目。」
無鵠上前接過冊子，遞給長孫。
長孫翻開一看，瞧見上面的數字，面色驟然一變，「這麼多糧食？」
商慎主動道：「是臣主動誘導這些大族以糧食交割的。」
長孫看著商慎，沒有動怒，顯然要等他的解釋。
商慎深吸一口氣，「臣斗膽，請娘娘隨臣去莊上一行。」
在經歷了諸多事情之後，長孫的心頭，對商慎已經多了幾分【即使我不明白，但我相信他一定有他的道理】的信任。
「好。」
......
片刻之後，商慎和長孫來到了莊子中的一處灌渠旁。
他伸手指著灌渠之中，邊壁上的一條條深淺不一仿佛被人摞起來的線，「娘娘請看。」
長孫疑惑地看著那些線條，忽然腦海中靈光一閃，「你是說水位？」
商慎神色凝重地點了點頭，「臣也是這些日子才發現，娘娘還記得上次下雨是什麼時候嗎？」
長孫也緩緩色變，「的確有很長時間了。」
「臣自注意到了此事之後，便派人去關中各地看了看，都是許久沒下雨，而且河水的水位也已經開始有了些許降低，雖然還不明顯，但臣心頭擔憂。故而此番謀事，在為百業司籌集資金之餘，還藏著一個念頭就是，儘可能從這些囤糧無數的大族手中，聚攏一些糧食。」
長孫抿著嘴，望著灌渠之中只剩下的那一層淺淺的水，忽然道：「可是，如今才二月中旬，幾場春雨或許就能解決？」
看著長孫眼中的希冀，商慎的心頭忽然鬆了一口氣。
她是在乎百姓的。
「娘娘，恕臣直言。其一，即使下雨，春耕缺水，已經讓作物收到了不少的影響，能夠有河流灌溉的終究是少數。當前戰亂方平，家無餘糧，一旦歉收，或許就將形成大量饑荒的災民。」
「其二，若是不下雨呢？如果等到饑荒真的到來，流民遍地之際，再徵調糧食，來得及嗎？所花費的代價又是多少？」
「未雨綢繆，哪怕是無用之功，也比到時候手足無措乃至無計可施來得好。」
他抬頭看著長孫，「娘娘有信心，如今的各地倉廩，能應付得了一場可能的災荒嗎？」
長孫的目光落在商慎的臉上，她看到了商慎眼中的真誠，也看到了他眼中的懇切。
她明白，商慎本可以輕易地置身事外，將這幾萬貫的銀錢，交給她一半，便可以皆大歡喜，還能立下大功，但他還是選擇了這樣一條路。
於是她的眼神愈發柔軟，「你打算如何做？」
「待明後兩日交割完成，臣請將這些銀錢和糧食皆獻予內府，但由臣代管，屆時如真的被臣不幸言中，便就地以朝廷和內府的名義，開倉賑災。」
長孫聞言心頭一緊，一個辦事如此周密之人，又豈會想不到其中風險，但他還是這般做了，此事恐怕真的很有可能發生了。
想到這兒，滿心憂慮的長孫心頭也沒有了對銀錢的計較，「此事本宮需待回去與陛下商議之後，再做定奪。」
「多謝娘娘！」
「謝我做什麼，該本宮謝你才是。」
長孫一聲長嘆，「你好生將此間諸事安頓好，等本宮消息。」
「娘娘！」
長孫停步，扭頭凝視。
「此事請暫保密，否則恐釀天大禍患。」
長孫神色凝重，「本宮省得。」
看著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長孫，商慎如同脫力般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著長安的方向。
那一夜，整個萬年縣男府，喧囂敲打之聲，從未斷絕。
......
翌日，一大早。
各大世家都仿佛生怕商慎反悔一般，不約而同地將糧食和銀錢都運到了商家莊子進行交割。
至於這當中的是新米還是陳糧，幾乎就是不用說的事情。
看著黑著臉一臉疲憊的商慎，各府管家心頭暗笑，在交割完成之後，紛紛行禮。
「商郎中，那我們就兩清了，有勞！」
商慎擺出一張欲哭無淚的臉，頹然拱手，「慢走。」
於是，管家們開心，心頭大石落了地，商慎也暗自開心，心頭大石也同樣落了地，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待到商慎送走了這幫人，開始處理起那堆積如山的糧食時，幾位大匠都走到了他的身旁，開口安慰起來。
「郎中大人，糧食也是錢，您放心，我們一定想辦法把這些糧食儲存完好！」
「郎中大人勿憂，我等雖然本事不大，但在市井之中也認識些人，也有些路子，可以儘快將這些糧食售賣一些，不至於影響太大的。」
商慎看著他們，「你們啊，與其擔心這個，不如早點將這些糧食先安置好，然後按照我給你們指點的方向，儘快拿出成果來！至於別的，不用操心！我會為你們做好後勤服務！」
這話其實很普通，但對過往連工部的小官小吏都可以呼來喝去的這些個大匠而言，卻是幾乎從未有過的暖意，甚至有人都紅了眼，抱拳告退。
商慎慢慢巡視著幾乎堆滿整個府邸的糧食，看著它們被運進糧倉，順便伸手撿起不慎灑落的米粒。
他才不在乎這些是不是陳糧，等那一切真的發生，這每一粒都是救命的糧！
每一袋糧食，或許就是一兩個家庭的存續，數條生命的保存。
自來了此間，他從未覺得自己的人生，這般有意義和目標。
而仿佛是在應和他的努力一般，沒過多久，便有兩名大匠興奮前來，告訴商慎自己的研究終於捅破了那層窗戶紙，得到了滿意的成果。
商慎在檢查過後，確認無誤，開心地仰倒在自己房間的坐榻上，疲憊至極地開心地睡了過去。
紫瑛走入他的房間，溫柔地默默給他蓋上了薄毯。
看著他那俊美又憔悴的面容，在佩服和仰慕中，又多了幾分心疼。
原本以為的一場放逐之旅，沒想到卻能遇見這樣的神仙主子。
這位曾經在宮中也算長孫心腹的宮女臉上，桃花灼灼。
「爵爺！」
陳珍急匆匆的呼喊驚醒了單相思的姑娘，看了一眼匆匆離開的紫瑛，一頭霧水的漢子望向睡眼惺忪的爵爺。
「爵爺，陛下有旨，命你即刻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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