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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野有蔓草

  第62章 野有蔓草

  陳喬升說:「四個月?那麼久的啊?你等一下,我去找找,看看你的稿子被排到哪一期了,題目叫什麼?《野有蔓草》是吧。」

  林峰轉頭問王子虛:「《野有蔓草》,是詩經裡面的吧?」

  王子虛點頭:「對,《國風》里的。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林峰一伸大拇指:「王兄的記憶力一直都這麼驚人。為什麼選這個典故?」

  

  王子虛想了想該怎麼解釋,他發現很難,最後說:「你看了就知道了。」

  寧春宴拿著稿紙細細地讀。這篇小說講了一個從愛情到婚姻的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位名校在讀的大學生,暑期回家鄉時,在花店邂逅了一位美麗的女員工,思想談吐和他高度吻合,仿佛心有靈犀,他一瞬間就沉淪了。

  在經歷了愛恨糾纏、瘋狂追求,又跨過了雙方父母的阻力後,他們終於走到一起。可是在婚後他卻發現,在生活的重壓下,妻子變成了一個庸俗的家庭婦女,而他在妻子眼裡,也成了個人生的失敗者。婚姻扯碎了兩人身上所有光環,消磨了激情,消解了美。

  在結尾,主角眼中的妻子仍然美麗,但再也不是他初見她時,被鮮花簇擁著的清揚婉兮的形象了,鮮花凋謝了,荊棘開始生長,枯枝敗葉,雜草叢生。而他也自覺形容醜陋,人生失敗,難以配上她。

  寧春宴在剛開始閱讀時,期待值已被上兩位的作品拉到極低,所以她是抱著輕鬆和指點江山的態度讀這篇作品的,但閱讀完開頭,注意力已經被勾進去了。

  王子虛的文筆清新且簡潔乾脆,看似沒有警句金句,但每個字都煉得十分精當,讀起來朗朗上口,腦海中畫面感很強,是那種讓人具體說不出哪裡好的好。

  他的文風讓她聯想到了很多名家的名字,比如海明威、納博科夫、蘇童和早期的余華。但細究起來,卻又誰都不像,不同於她讀過的任何文學作品。

  總而言之,讀完這個故事後,她對王子虛刮目相看。之前以為他只是個鬱郁不得志的文青,沒想到人不可貌相,他手底下竟然是有真功夫的。

  不過,這就更讓她覺得怪誕。這種級別的作品,卻打算發表在《西河文藝》這樣的刊物上,有種拳擊手進幼兒園找對手的喜感。

  寧春宴把稿子拍到王子虛胸口,說:「寫得不錯呀!你還寫過別的沒?」

  王子虛說:「寫過挺多的,但只投過幾篇。而且都沒上。」

  寧春宴說:「多投一投啊,寫出來了幹嘛不投?」

  王子虛說:「我只把最好的拿出來投雜誌。不好就刪掉,底稿也不用留。這一篇也沒留底稿。」


  寧春宴說:「你有點完美主義啊。你之前投的都是哪些文學雜誌?」

  王子虛說:「《獲得》《九月》《西河文藝》。」

  寧春宴說:「噗……」

  她明白了,為什麼第一次見王子虛時,他身上騰騰冒出那種懷才不遇、生不逢時感。

  寧春宴耐心解釋:「《獲得》和《九月》那都是最頂級的文學雜誌,你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投給他們肯定是很難採用。你可以改改再投。」

  王子虛搖頭:「我寫出來的每一篇在我這裡都是完美的,沒有改動空間,讓我改,不如讓我重新寫一篇。」

  寧春宴捂著額頭:「所以伱才一直投不上去。」

  王子虛不置可否。

  他不知道審稿的編輯是怎麼運行思維的,但他用心寫的每一篇小說(文曖的腳本不算),都是他掏空自己的靈魂創作出來的作品。沒人知道他為了寫那些作品付出了多大代價。

  那些作品不被認可,就代表他的靈魂不被認可。如果他的髮型被人嘲笑,他可以換一個理髮師傅;如果他的衣品遭人詬病,他可以退掉重買。若他的靈魂不被認可,他什麼都做不到。因為靈魂不可更改。

  一個不被人喜歡的靈魂,只能等。等一個能欣賞它的人。

  陳喬升走過來,捧著一本手寫的記事本:

  「找到了,你這篇小說,被排在了下個月那一期。」

  王子虛接過他的記事本,盯著上面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

  寧春宴提高音量:「這篇寫得這麼好,為什麼排隊排那麼久?」

  陳喬升說:「這當然是有特殊情況,你看,我們的雜誌,小說版塊這一塊,每期只有三到四篇的空間,而且大家都是幾千字的短篇小說,只有他這篇,高達三萬字,都快接近中篇小說的篇幅了,不好排版啊。」

  寧春宴說:「那就加幾頁唄。」

  陳喬升為難地說:「我們的預算就這麼多,加幾頁很麻煩的。」

  林峰說:「你還是沒解釋為什麼他排了這麼久。」

  陳喬升說:「唉,想往前面排早點來跟我說嘛!你們不知道這工作多麼難做,個個都跑來打招呼,跟打撲克似的,到了最後都成了比大小王,我們也很難做啊!」

  陳喬升說得滿腹怨氣,林峰拍著他的肩膀說:「好了好了,老陳,你也難做,我知道的。」

  陳喬升皺著眉頭:「是吧,這年頭,大家都難做,但我保證,既然你們來了,二話不說,這個位置就給你定死了,誰來了都挪不動你。」


  寧春宴皺眉盯著他。她不是很喜歡這個人。對文學一點尊重都沒有。

  「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呢?」

  陳喬升抬頭看王子虛:「什麼?」

  「我稿子能上,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呢?」王子虛的頭從記事本上抬起來,「應該跟我說一聲的啊!」

  陳喬升有點不知所措:「沒退稿不就等於上了嗎?這都多少年的慣例了。」

  王子虛說:「可是如果你們告訴我一聲,那該有多好。」

  陳喬升拿起茶杯瞪著王子虛,他覺得這人可能有點毛病。

  他不知道的是,《西河文藝》沒過稿是擊穿王子虛心理防線的最後一顆子彈。沒有在《獲得》和《九月》過稿只是理所當然,他還會再接再厲,沒有在《西河文藝》過稿,才讓他徹底破防。

  可以說,就因為權力的幾次小小任性,改變了王子虛的一生。如果當時有人告訴他「其實你在《西河文藝》過稿了」,他根本不會跑去寫文曖腳本,也不會成為小王子。

  林峰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兄,算了。過去就過去了。今天其實是皆大歡喜的一件事,咱們晚上去宵個夜吧。」

  王子虛把喉嚨里的哽咽吞下去,吸了吸鼻子,把記事本還給陳喬升。

  「寧才女!原來你在這裡啊!」

  門口傳來一個輕浮的聲音,王子虛抬頭一看,正看到沈清風。

  沈清風走進來,斜眼也看到了王子虛,笑道:「這不是林峰和菜名哥嗎?怎麼,林副會你是要帶菜名哥來文協報菜名,展示一下你們的文學絕技是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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