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契約
木窗被撞碎,等劉筠衝上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王婉秀從二樓墜下,在院裡滾了兩圈後衣裳被鮮血浸濕。
「呸,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了?放心,從後面也是一樣的。」
視線模糊,媚藥的效果因痛感減弱不少,劉筠捏著那張被血污覆蓋的臉,一臉嫌棄地將其重新摔回地上。為免遲則生變,劉筠繞了半圈,抓住女人腳裸便將其往屋內拖去。
王婉秀還在掙扎,她的十指緊按在地磚上,哪怕指面被磨破、指甲蓋被掀開,依舊沒有絲毫妥協的意思。
記憶里溫柔的母親總能在第一時間趕來被噩夢驚醒的女兒身邊,將她抱進懷中、輕拍她肩。
她希冀著,可惜註定落空,花叢里的花兒低下了頭不忍再看。
好疼啊,渾身上下每一個地方都好疼,不過比起這些,心好像更疼。
血痕蜿蜒,哀莫大於心死。
她其實很害怕,在母親說出她已經老了的時候。三十年如一日,嫁給劉筠,過去母親陪著自己長大的日子就是未來生活的剪影。
嫁人、生子、抱孫,最後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離開人世。
我也想看看書上的世界啊,在儀離的花會上淋一場花雨、看那百官慶生...領略一下仙人風采。
阿洛啊,你能帶我一起去嗎?就像以前你帶我偷跑出去那樣,沒有約束、擯棄煩惱,做自己想做的任何事,最後靜靜地依偎在一起感受著彼此最真實的體溫。
一紙符籙從空中緩緩飄落,不是什麼特殊材質,靈堂里隨處可見的黃紙就是,王婉秀視線上抬,像被困在深井中即將餓死之人那般做出最後的掙扎。
隨風而行,擦過指間,落在地上,卻是王婉秀手臂伸到最長也還差一點才能夠到的距離。
指間疼痛刺骨鑽心,肌肉已經壞死,王婉秀咬著牙,讓自己的身體向前移動了一寸距離。
劉筠險些後倒,他轉過身,動了真火,「他香蕉個芭辣的,還敢抵抗?看老子現在就把你給辦了!」
說罷,劉筠扯住下身布料就要撕開,就在這時,一道符光炸開,將他逼退數步。王婉秀只覺得身體被一陣溫暖的光包裹,她嘗試著站起身,被木屑刺穿的小腿一軟,符籙中立即生出一縷清風將她托起。
「好你個姓陳的,當真要尋死不成?」
劉筠面目猙獰,符籙懸在空中,王婉秀只覺晴天霹靂,眼前這一幕打破了她對生活的認知。
氣黑如墨,內深如淵。
「娘?」
王折彩用陰氣凝聚的分身沒有去看自己女兒,而是對著那一紙符籙說道:「道友幾次三番壞我族大事是何故?現在退去,我便可對一切過往不究,莫要將自己的大道走到斷頭路上去啊。」
符籙乘風而去,就當王折彩鬆了口氣時竟發現自己的寶貝女兒也隨著那符籙的流光一同往外跑去。
二人追去,又有符籙從閣樓而下,落在茉莉上,花化縹緲人形,攔在門洞後。
「紫薇大天君,雲頭現金身。」
洛星辰起手大招,左手紫薇訣、右手陽劍訣,子身做出同樣動作,與主身一同呢喃。
「三點三將軍,車字驚鬼神。」
子符身陽劍訣寫下車字,劉筠心中沒由來生起心悸,那是源自血脈的恐懼,深入骨髓,影響後世。
現在這個世道,已經沒有多少真正的道士了。以至於王折彩這樣已經修得無垢身可以化形的妖物聽見這催命咒也只是微微蹙眉。
「斤刀斬妖魔,耳字震乾坤。」
耳字寫完的剎那,子符身右手劍指猛地斬出!此乃天君威,雖其身早已遠去,但這方天地仍有他的烙印殘存。被幾人圍殺的化外魔心頭一顫,視線所望之處,神劍斬盡一切邪。
王婉秀一手扶牆,肉感十足的大腿緊緊地夾在一起,每一步走出都是如此的艱難。
符籙落又起,點點浮光指路,巷深悠然,一路行來,各家無人點燈。南方夏季潮熱,換成平常,村裡的老漢會選擇光膀子躺在門前搖椅上,如此入眠,清涼解暑。
氣氛陰森詭譎,遮掩石鎮荒涼本質的帷幕被人一手抽出,需要處理的信息太多,王婉秀每次嘗試消化,都會被攀上大腦的淫意打斷,她已經無法的正常思考了。若是洛星辰此刻出現在她面前,她會毫不猶豫地像一頭髮情的母豬那樣撲進少年懷中。
大門緊閉著,門鎖泛著點點鏽跡。
吱呀~
像是推開了一扇異世大門,映入眼帘的,是通過窗欞撒入的點點月光,棺材停放著,王婉秀心生疑惑,劉奶奶不應該是在今早就下葬了嗎?
腳下觸感黏膩,邁出第二步,換來一陣清脆的破裂聲。王婉秀繼續走著,突然!肩頭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回頭一看卻是不知何時關閉的大門......
一抹寒意侵入,從前額葉流過後腦。王婉秀緩緩地將頭轉回...一張皮膚聳拉,眼眶內空無一物的臉占盡了整個視野!!!
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跳動的心臟險些停止,王婉秀呼吸一滯,足足在原地愣了十餘個呼吸才緩過神來。
面前這人被抽乾了所有血肉,與王家儲物室中發現的那具屍體慘狀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面前這具屍體的血肉是從五竅被抽出,還有身前一點怨念殘存。
王婉秀後退一步,見那東西只是站在那,什麼都沒做後小心翼翼地繞了過去。
由於房屋是懸山頂的結構,聳起的房頂與大堂屋頂間會有一層不小的空間,尋常人家會將這塊區域當做儲物空間使用。
架木梯,步步登高,人豎如林。
草垛堆放在角落,木凳相插排放。王婉秀剛爬完木梯,樓下的大門便被暴力破開、劉筠面色猙獰,一發紫薇斬,百年陰槐自腰而斷,王折彩被迫顯出真身暫做容器。
「陳奇...你給老子滾出來!」
劉筠雙臂後拉,提胸高處。濃郁的鬼氣發散,丹田之中,一顆至黑圓球懸浮,那便鬼物特有的鬼蜮。只見鬼蜮在劉筠的控制下開始向外擴張,所過之處,無論生死之物,皆進入了他所掌控的世界。
王婉秀下意識後退,卻撞入了早已等候多時的洛星辰懷中。
「誰?」
話還未說出口,洛星辰便伸手將她的嘴捂住。
「噓,我在二樓布下了可隔絕氣息的符陣,卻無法屏蔽我們說話的聲音。」
王婉秀瞳孔顫抖,她指著洛星辰肩頭猙獰的傷口問道:「你...你這是怎麼了?」
洛星辰苦笑道:「真相你可能有點難以接受,折彩奶奶她...你應該已經察覺到了吧?」
洛星辰輕輕捧起她的臉,溫柔地為其擦拭臉頰血污,「稍後我會開出一條符道,婉秀姐進去之後只管往前走,不可回頭,符道的盡頭是儀離城,到了那兒你就安全了。」
王婉秀輕聲問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洛星辰搖了搖頭,「符道脆如蟬翼,稍受外力便會崩塌,我需留守在此,以免你我二人墜入無垠虛空。」
王婉秀突的情緒激動,「那怎麼行,阿洛你是因為我才變成這樣的...」
洛星辰將手放在她的發頂,輕輕地揉了起來,幼時遇到傷心事,女子也是這般行事。
「如你所見,妖氣以侵蝕我的心脈,已經活不了多久了。對於我這樣的人而言,外面的世界也就那樣。儀離是個很浪漫的地方,婉秀姐笛吹得如此好,在那肯定能大放異彩。」
秀手緊攥少年領,「這樣啊...心脈被侵蝕...既然如此,那阿洛你就用我的心吧。今日我若舍你去,再浪漫的景色所見也只有淒涼。」
說罷,王婉秀沒有一絲猶豫,拔出髮簪捅入了左臂之中,髮簪順著血管的方向一路滑至手腕這才停下。
溫熱的鮮血噴濺而出,洛星辰幾乎快壓抑不住就要揚起的嘴角。沒想到啊,這麼輕易就上鉤了。王婉秀倒下了,死亡需要過程,生命的最後時刻,她捨棄了倫理道德,用盡全身最後一絲氣力撐起上身,吻上少年唇。
洛星辰不敢耽擱,一手攬住佳人,一手挑起她的血液,按照契約術上記錄的內容在腿邊刻畫起了法陣。
舌尖纏綿著,王婉秀盡情地享受著最後的吻,體溫快速流逝著。身下與劉筠交戰的陳奇露出了頹態,必須得快點解決此獠,子時馬上就過了。
劉筠同樣是此想法,於是二人極有默契的,手段盡出。不得不說,洛星辰這手禍水東引玩的確實漂亮。要怪只能怪陳奇的張揚,從找出野貓這隻假身,到營救王婉秀這兩步,王折彩都從未想過幕後之人會是這早已淡出視線的、僅會一些武把式的鄰家瞎子。
血液從頭頂滴下,二人幾乎在同一時間抬頭。鬼手打破頭頂木板,也就在這時,洛星辰法陣刻畫完畢,下一瞬,他與王婉秀就被傳送到了一處萬萬年未曾有過改變的禁墟。
與蛟龍同粗的鐵鏈將這塊版圖掛在虛空之中,四周是無垠的虛空,以星辰為食的萬尺龍察覺到了活人的氣息,盤旋而現。他的龍鱗有五彩光閃爍,一隻碩大的龍眼更是能填滿這整塊禁墟。
凝視良久,眼神從迷茫轉為驚恐,意識到什麼後他的身影立即重新隱入虛空之中,見此一幕,暗中無數異獸也紛紛離去。牛首蛇身,竟是從遠古時期活到現在的一頭凶獸。
洛星辰無瑕顧及其他,佳人就快香消玉殞。他在懷中拿出一張早就備好的生宣紙,其上內容,是洛星辰按照羊皮紙上內容仿寫的單向契約。
確認無誤後,洛星辰將宣紙送入桃林之中。很快的,一道來自亘古的身影出現了,他自此契約的維護者,一雙眼眸凝視著瞳孔快要渙散的王婉秀,出聲詢問,「王婉秀,你確定要以心臟起誓,作為奴隸侍奉洛星辰終身?」
洛星辰感受到了極強的壓迫感,他毫不懷疑,哪怕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只是一具殘影,也擁有著能夠瞬間將他碾死的實力。
似乎只要懷中女人搖搖頭,下一刻自己便會化作血霧徹底消散於世。
一顆心提到了極點,洛星辰竟是產生了當場了解王婉秀的念頭,所幸意識模糊的女人聽見了能一直陪在少年身邊,毫不猶豫地,說出了那個是字。
契約維護者內斂氣機,宣紙上的文字浮出紙面,在他的引導下嵌入了那條懸天之鏈中。
湊近了看便可發現,從連接版圖的那一塊開始,鐵鏈之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文字,最為古老的那一撥現世根本就找不到任何記載。
有的文字泛灰,那些是被撕毀的契約,每次簽訂契約都需要簽訂人挑出身上的一個部位作為違契的代價。而那處桃林的竹樓之中,早已堆滿了數不盡的殘肢斷骸,那條萬尺龍正是感受到了其中一隻左臂散發的氣息這才倉皇逃竄。
「你是第七十六個來這裡的人,希望你別死太早。」
洛星辰咽了口唾沫,手臂在空中揮出了殘影,封住他晴明穴與沖陽穴造成流血假象的銀針被拔出,轉而落入了王小玉的孔最、隱白等穴位。
肝藏魂,心藏神,肺藏魄,脾藏意,腎藏志。
符籙在指間燃燒,落下的灰燼遇上真氣,雜質去除。
隨著綢緞的撕扯聲落幕,洛星辰五指蓋在王婉秀的小腹,符真意透過皮脂層,直奔脾臟而去。
祝由術作為秘術,追溯源頭與道家密不可分,現世已成為了僅屬於醫家的瑰寶。
「姚丫頭把祝由術傳下去了?」
被無視的維護者有些尷尬,
穩住了流逝的血脈與那一點真意後,還有最後一步極難得陰陽調和。
「這就是因果嗎。」
沒有絲毫猶豫,洛星辰咬破舌尖,重新吻上了王婉秀的唇。
凝練十載的精血在呼吸間付諸東流。
好在一切都是值得的,沒過一會,王婉秀的美眸便悠悠睜開,哪怕意識還未徹底恢復,也好歹算是脫離了生命危險。
唇分,粘稠的血漿掛在了二人唇角。
「現在...我們可以一起走了嗎?」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