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5章 流年大運
第345章 流年大運
偃師,最早是一位工匠的名字或是稱號,曾為周穆王獻上木偶,其工藝之巧妙,已經無法用精湛來形容,用穆王的話來說:人之巧乃可與造化者同功乎?
後來專研此道者,便被稱為偃師,所行之法稱為偃術。
這區別於春秋時期萌芽的魯班術,那種堪稱古代手搓出來的智慧機器人,也不是開漢時期就有明文記載的傀儡術,能給劉老四吹拉彈唱組樂團,偃術要.複雜許多。
如果說常人都有所耳聞的機關術還在認知範圍內,那偃術的一些東西已經脫離了這個範疇。
遠的不講,咱就說張林義所施展出來的東西,在常人眼裡就夠離譜。
雖然手搓出來的大炮沒放出個響,但之前的紙人射箭紙鸞飛天總做不得假,大家都看得一清二楚。
都想著張林義你有這辦事還擺攤算個屁的卦啊?去天祥市場耍把戲早就賺翻了。
還有你的炮到底能不能響?
吃瓜群眾們捂著耳朵等半天也沒看到老張開炮,人群中漸漸有了噓聲。
「行不行啊張大師?」
「難道你這門炮是善良之炮不轟外地人?」
「老張你倒是開炮啊,別讓我瞧不起你!」
一片噓聲中,張林義急的滿頭白毛汗,火柴好似劃了一盒又一盒,法壇上腳底下都是火柴棍。
喊你大爺啊喊!
我不想開炮?
可打不著火我能怎麼辦?
真邪門了。
不會是對面那小子使了啥手段吧
而趙三元也從驚艷中逐漸平靜下。
雖然對面老登的術法很奇妙,但細細想來好像也就那麼回事,除了花里胡哨以外並無太多出彩的地方,連六大爺就坐在法壇上吹風都察覺不到,可見水平真不咋地。
趙三元遂掐指訣,一塊三尺三大紅布在手中輾轉騰挪,將香爐中升起的煙氣包裹其中。
「喂,你不炸我,我可就炸你了啊。」
張林義剛一抬頭,就見飛來個蹴鞠大小的紅球球,趕巧這次火柴終於點燃了紙質引信。
噗——
接連兩聲悶響。
迷你大炮打出來的黑丸與紅球撞到一處,霎時間煙霧激盪,吹翻了張林義的法壇。
吃瓜群眾們連連咳嗽乾嘔,逃也似的離開現場,這熱鬧看的差點沒把隔夜飯噴出去。
「咳咳咳——他媽的炮彈是啥做的?」
連趙三元也止不住的乾嘔,後悔早該掀了對方法壇才對。
黃小六捏著鼻子恨的牙痒痒,誰能想到那炮彈是老泥丸做的?也不知道從身上哪塊地方搓下來的。
開局有多風光,收場就有多狼狽。
甭管這股風是香是臭,這場完全談不上烈度的鬥法已經分出勝負。
張林義連壇帶人都被掀翻,趙三元那邊穩如泰山。
全場最開心的當屬老劉,端的局兒至少賺了七八十塊銀元,大頭錢更多,吃瓜群眾有一個算一個,但凡下注的全都壓了張林義,畢竟潛意識裡都認為跑江湖的越老越妖才對。
吃瓜群眾們罵罵咧咧逐漸退場,張林義恨不得找個地縫兒鑽進去,心想南市這片是沒法混了,得換個地方撈錢
「張道長,家師請您借步一敘。」
康木昂站在翻倒的法壇旁,對著張林義抱拳拱手,笑容十分和善。
「你和敲鑼的小子是一夥兒的吧?不去不去,你們都贏了還想怎麼著?我可沒錢。」張林義拍了拍身上灰塵,準備撿些還能用的東西然後走人。
「如果張道長執意要走,那家師囑託想問您一個問題,可否認識穆陵關的車白渠?」
張林義收拾東西的動作頓時一僵,表情有剎那間的凝重,絕不似之前的坑騙嘴臉,但很快又恢復正常,微微嘆了口氣。
「敢問尊師高姓大名?如今世上能知道我二表哥大名的人恐怕沒幾位了。」
「張道長借步一敘便知。」
「帶路吧。」
趙三元不在意老康為啥把那老登帶到師父跟前兒,他現在更在乎另一個人。
凡事都有兩面性,小皇帝在最佳位置欣賞了這場市井鬥法,結束時也是最先被那股煙風掀了個屁墩,正滿地找眼鏡的時候被趙三元提了起來。
「好看吧?」
「嗯,好看。」
「精彩吧?」
「天天看都不膩,就是味兒太沖了。」
「你還挑上了是吧?一百塊現大洋,也不枉我遭的罪。」
小皇帝的倆隨從回過神來剛巧看見主子被趙三元跟提小雞崽似的,都嚇得滿臉煞白,第一反應就是護駕。
算算時間,滿旗亡了不過十來年,這倆隨從雖然算不上大內高手,但外家功夫都有火候,下盤相當穩健。
一人出手擒拿趙三元的臂膀,另一人則想從側面搶奪小皇帝。
冷不丁的開打讓趙三元有些納悶,暗想自己好心幫忙,怎麼還動上手了?此二人都是練家子,對上拳腳肯定要費好些個功夫。
所以趙三元選擇最省事最方便的辦法。
面對馬牌擼子黑洞洞的槍口,其中一名隨從緊急腳剎,倒不是說他沒有帶火的傢伙,只是誰能料到跑江湖的手裡有真傢伙還敢掏啊。
另一個隨從更拉胯,一個後空翻接一個後空翻,連翻十幾個直接翻進了巷子裡
趙三元掏槍的動作很隱蔽,被提起的小皇帝並未瞧見,等被放下來後疑惑著跟班咋少了一個。
「還不快給大師看賞?把手裡的錢都拿出來。」
隨從暗自苦笑,現在叫不准趙三元究竟是個什麼路子,所以不敢輕舉妄動,只能先聽主子的話走一步看一步。
里里外外幾張銀票還有一片金葉子,著實不少。
「答應的彩頭分文不少,其餘的是想請大師幫我瞧瞧命數,權當做是卦金了,如果不夠我再命人去取。」
趙三元笑容頓時變得和善起來。
誰能跟金子過不去啊?
他拿起散落的小馬扎坐定,笑容溫暖如春。
「算命是吧?來來來,讓小爺我好好盤盤。」
小皇帝很是乖巧的面對面坐下,像是首次課堂聽講的學生。
「剛才你跟那老登說過了八字,啥來著嗯.光緒三十二年生人,丙午天河水,年柱天福星,占一佛,單看年柱挺不錯嘛」
「正月又落在天福星上,又占一佛,呦呵?有點意思啊」
小皇帝正襟危坐,也聽不懂趙三元自言自語的意思,更看不懂他左手掐算的每個動作的含義,但既然能斗得贏張林義,肯定有兩下子吧?
有了前車之鑑,模稜兩可的話可不會相信。
很快,趙三元的表情有了微妙變化。
「年是好年,月是好月,可日子落的不太好,天孤人道,申猴金你小子是個敗家子吧?聽我一句勸,凡事三思而行,腦子別太軸,否則要麼遁空門,要麼蹲大獄。」
小皇帝愣了愣。
敗家?
自己還行吧。
再說家都沒了還怎麼敗?沒權沒勢沒地的,總得有東西可以敗啊。
有點不太準.
然而趙三元的眉頭越皺越緊,在盤時柱之前,他習慣性先排胎緣,而胎緣所落之處非常微妙。
「你家裡出啥事兒了吧?」
聽到問話,小皇帝有點不會了,暗想你難道不知道我是誰?剛才的張林義都知道,你能不知道?
可瞧趙三元的眼神毫無做作虛假。
「是有些變故」
「那就對了,有說人分三六九等,你是一等皇族帝胄的命,我要沒猜錯你應是旗人,正常嘛,辛亥之後這阿哥那貝勒的不都完蛋操了?又不是只有你不如意。」
對於滿旗,趙三元談不上啥好感,但瞧四眼的年紀也不大,前朝亡了的時候估計還在甩大鼻涕泡,是是非非家國大義與他無干。
既然卦金給的敞亮,那就得撈點乾的說。
「批卦看事,不說後先說前,具體的原因說了你也不懂,我只說結論。」
「你腎臟有疾,現在病症或輕,但以後容易要你的命,耳朵根較軟,說白了就是會輕信讒言,只要說的天花亂墜,別人說屁是香的你都信,這點不好啊」
小皇帝認真聆聽,方才動搖的心現在又穩了。
是啊,自己打兩歲起尿尿就分叉,記得乳娘說是在被皇宮內監抱走的時候給嚇到了,又有人說自從太皇太后病逝,宮內就亂了風水,總之,腎有小毛病是事實,而且這件事除了身邊人外,沒幾個知道。
果然是大師啊!
趙三元自顧自點上根煙,瞧著四眼的表情就能猜出心理活動。
剛說了你耳根子軟容易輕信他人,真特麼沒說錯你。
「你有主意有想法,占了天權更是如此,但又占了天奸,表明你只有小主意,沒有大遠見,總是會弄巧成拙破鏡難圓,三思而行退一步的話我就不說了,是人都懂。」
小皇帝連連點頭,信任程度再上三分,立刻想到了丁巳年時的張勳和陳寶琛。
倆挨千刀的!
當時就不該信他們,傻乎乎的同意復辟。
結果咋樣?
沒蹦躂幾天就歇菜了,後來被馮老狗趕出紫禁城時,就拿復辟的黑點說事。
如果當時沒有輕信張勳他們,現在還能舒舒服服在紫禁城裡過太平日子,每年北洋政府撥款大幾百萬兩以資皇家,吃穿用度的規格都拉滿。
「大師,您看我還有機會嗎?」
趙三元吐了口煙圈反問道:「啥機會?」
「就是.做大做強再創輝煌的機會。」
「有沒有機會先不說,你首先要遠離澗下水、楊柳木這兩種人,雖然有些以偏概全,但對你來說好處總比壞處多,離他們越遠越好,否則坑死你沒商量。」
小皇帝囫圇吞棗似的記下,他現在更想知道先前問題的答案,所以沉默片刻後又重複問了一句。
這可把趙三元給逗樂了,直言道:「瞧瞧現在啥年月了?眼瞅著民國十七年了啊,大總統都換了一籮筐,你還想繼續當貴親?是北洋的老傢伙們提不動刀了,還是南邊革命軍端不起槍了?快歇著吧你。」
說話間,忽的想起了跟兔子走陰時在供養閣碰到的那位滿旗貴親,想想都讓人作嘔。
待失去權勢後再次獲得地位,捲起的風波和浩劫會超乎想像。
就像在鄭縣監牢內,那位魁梧高大的漢子所說,南邊有被革命軍打炮的地主老財,等返鄉後是加倍了去整老百姓。
如果真讓滿旗復辟,想想就知道有多恐怖。
小皇帝沒有得到回答後,臉色逐漸落寞,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蔫的。
見他這德行,趙三元也有些於心不忍,畢竟人家出手夠敞亮啊,總不能一點希望也不給吧?
「嗯我再算算澗下水.丙子子午相衝子午合土坎五天生延絕禍六」
趙三元掐指速度越來越快,罕見的全心投入。
倒不都是因為卦金夠足,而是從前斷人前路可從來沒這麼費勁過,倔脾氣一上來非要算出個所以然來。
「.壬申不可,意象庚癸.癸酉尖混也不可.甲戌甲戌不滅象.有甲有丙,甲戌年或可行.等等甲戌山頭火.他是澗下水.還有不止一顆奸星在旁.」
正當趙三元忘我之時,卻被一隻手背帶著淡淡甲鱗的手和一隻手指甲泛黃的手同時按住了掐算。
「好了,別算了。」
蟒青炎依舊是常年不變的面癱臉,但語氣格外嚴厲。
這還是作為頂香弟子的趙三元首次感受,然而他還沒徹底從一掌神通中徹底抽離出來,眼神有些茫然。
「這裡,擦擦。」蟒青炎指了指趙三元的鼻下,後者下意識伸手一摸。
血。
留了好多鼻血。
已領上都染了好大一片。
「我這是」
待回過神來,趙三元頓感渾身乏力,大腦一片眩暈,簡直比用了劾召萬神後的滋味還要難受。
不就是給這四眼批算個流年麼?
蟒青炎身旁,黃小六同樣一臉嚴肅到了極致。
不是沒有提前發現問題,而是兩位仙家使了好半天勁才把弟子思緒從神通指中拽出來,趕巧了老爺子邀請張林義去茶館,康木昂幾人都陪同著,若非二仙察覺,好懸釀成大禍。
黃小六的語氣斬釘截鐵,好似要一字一字刻在弟子的心頭。
「有的流年大運,妄圖窺探就要拿命去換,你我人仙皆如是。」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