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時代的融合
第九十三章、時代的融合
凡是看過《槍炮、病菌與鋼鐵》這本書的人大概都知道,在歐洲人殖民美洲的過程中,來自舊大陸的病菌給新大陸的印第安人造成了多麼恐怖的毀滅——死於天花的美洲土著,遠比死於火槍的土著人多得多!
但另一方面,此時的歐洲殖民者本身,也飽受瘟疫的禍害——當時歐洲的人均壽命不超過三十五年,每次橫跨大西洋的遠航死亡率高達十分之一,沒有下水道的城市裡糞尿遍地、臭氣熏天、疫病滋生,兒童夭折率居高不下,市民家裡沒有牙膏牙刷,偶爾來個牙齦出血都可能感染髮炎導致死亡。而基督教會又不提倡信徒洗澡的,絕大部分歐洲人身上隨便搓搓就是一堆臭泥,現代人待在他們身邊都能熏暈過去……如此不衛生的生存環境,自然導致了瘟疫的反覆發作,經常是一場瘟疫就要死上幾萬到十幾萬人,虧得那年頭的歐洲人生育率高,正所謂越窮越生,不僅扛過了死神的反覆收割,還有餘力向全世界發動擴張。
總之,即使是這年頭歐洲人在美洲建立的早期殖民城鎮,也經常是爆發一場瘟疫就死掉一半的人。
因此,當五百多穿越者來到曼哈頓島之後,首先帶給美洲印第安原住民的「禮物」,並不是穿越者們贈送給德拉瓦部落的鐵器、布匹、塑料小首飾和碳酸飲料,而是來自二十一世紀的各種細菌與病毒……
幸好,北美的這批穿越者普遍節操較高,面對印第安人鄰居部落之中爆發的疫情,他們並沒有袖手旁觀,更沒有幸災樂禍甚至落井下石(華美當局如此熱心的一個重要原因,是有非常多的穿越者小伙子娶了德拉瓦部落的印第安姑娘,哪怕只是看在老婆孩子的份上,也得對岳丈家裡照顧一二),而是派出醫療隊,竭力救治患病的土著,傳授給印第安人各種先進的醫療衛生觀念……總算是讓他們渡過了這場危機。
接下來,隨著全球各地的移民不斷進入華美共和國,在帶來了全世界各地的實用技藝、特有農作物品種和異國牲畜之餘,也帶來了全世界各地的疾病……在這個年代,凡是能夠活到成年的人,都對故鄉的各種疾病擁有了極強的免疫力,但在遙遠異國的疾病面前,卻往往表現得非常脆弱。所以,在華美共和國這個移民國家,各類傳染病的發病率是很高的,即使有著穿越者們超越時代的醫療衛生觀念,還有陸續「發明」出來的各種消炎藥品,頻繁爆發的流行病依然造成了大量人口——尤其是嬰幼兒——的死亡。
舉例來說,來自歐洲的移民來到北美之後,經常會感染上一些在亞洲常見,卻很少出現在歐洲的疾病;而東亞移民也很容易染上歐洲和西方特有的疾病——由於他們在故鄉很少接觸這些疾病,體內的免疫能力有限,每次都會造成死亡。至於印第安原住民則最為倒霉,無論在歐洲還是亞洲的病菌面前,都毫無免疫力。而作為美洲代表,他們能夠「貢獻」給全人類的恐怖疾病,比較著名的卻只有梅毒一項而已——與其他烈性瘟疫相比,區區梅毒實在是上不得台面,不僅傳播渠道狹窄,而且症狀很容易被看出來……
面對在自己國土上每天都在召開的全球病菌交流會,饒是華美共和國已經極其重視對傳染病的防治,一經發現病患,立刻隔離收治,絕不手軟,甚至就連病人住過的房屋都會燒毀,可還是每年都有小範圍的流行性疾病爆發,造成成百上千的傷亡……但好歹一直沒有釀成全國性的慘禍,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因此,在此次大規模引進東方移民的時候,早已成了驚弓之鳥的華美共和國衛生部門,便強烈要求全體新移民必須在山東本地完成檢疫淨化工作,決不能再讓這些「移動病原體」污染了北美大地——否則的話,那些在舊大陸飽受病菌考驗,抗病能力比較強的歐洲裔和亞裔國民倒也罷了,免疫系統相對「嬌弱」的華美印第安裔國民和那些附庸於共和國的印第安部落,可就要遭受滅頂之災了。
——雖然在得到了中央的跨位面援助之後,華美共和國已經在籌辦全民疫苗接種事宜,但畢竟剛剛開始推行不久,已經接種疫苗的人口比例還不足十分之一……就算如今有著現代世界的藥物可用,但是給這麼多人治療傳染病的龐大花費,還有因為採取隔離防疫而造成的經濟損失,顯然還是能避就避為好。
相反,位於南美的東岸共和國,倒是來者不拒。登州軍抓來的難民和俘虜,只是隨便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就被直接丟到了後世阿根廷的潘帕斯大草原上開墾邊疆——東岸共和國倒不是對自己的醫療衛生系統有信心(事實上,他們的醫療衛生系統並不比華美共和國更先進,甚至還要稍微差一點),而是根本沒把南美的印第安土著當做人來看待……當然,嚴格來說,也沒怎麼把這些山東移民當成人來看待……
跟華美共和國首先把新移民集中到首都,經過審核與培訓之後,才發往各個屯墾農場和廠礦作坊的做法不同,東岸共和國不讓新移民經過人口稠密的首都東方港和開發較好的繁華市鎮,而是直接【隨意門】的出口安置在了最荒涼的蠻荒邊疆,移民們一到地頭就動手開荒。
這樣一來,就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這些「移動病原體」跟東岸國民接觸,從而在各個主要聚居地誘發瘟疫。至於國境周邊的印第安土著……東岸共和國當局還巴不得他們死得越多越好呢!
——北美和南美的兩個穿越者集團,在對待歐洲移民的宗旨上相差無幾,都是「限制、融合和使用」。但在對待美洲印第安人原住民的態度上,卻是一個天一個地:在華美共和國,以德拉瓦部族為代表的印第安人也是構成國家的主要人口之一,而且由於多年相處和通婚,早就已經高度漢化和融入社會,普遍習慣了穿越者的生產生活方式,政府用起來比東亞移民還順手,自然也把他們當做自己人來看待。
當然,跟華美共和國為敵鏖戰的印第安部落也很多,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印第安人其實是類似「歐洲人」、「亞洲人」這樣的統稱,各個印第安部落的成員可從來不會把其他部落的人當做同胞來看待,不同部落之間的廝殺同樣極端殘酷血腥,時常發動滅族規模的大屠殺,彼此之間的仇怨不比跟殖民者更少。
而在南美的東岸共和國,這個窮兵黷武的軍國主義國家,卻是另外一種狀況——在登陸初期,軍方力量尚未成型的時候,這個穿越者政權一度接納過大約兩千名前來投奔的印第安人,把他們納入國民範疇之中。但隨著外部軍事威脅的加大,在進入軍國主義時代之後,東岸共和國就全面糾正了之前的「錯誤政策」,總體上一直都是寧可引入歐洲移民和非洲黑人來開發荒地,也要把印第安原住民當做需要清除的對象。
按照東岸軍方強硬派的理論,在這個物競天擇、叢林法則和社會達爾文理論盛行的鐵血年代,各個民族的鬥爭從來都是無所不用其極,在南美的土地上,他們這些穿越者身為外來的強盜,不殺光這片土地原來的主人,還能心安理得地住下去嗎?甚至妄想融合吸收這些原住民?這簡直是作死無極限!
因此,作為外來政權的東岸共和國,可以吸收明朝人、日本人、歐洲人甚至阿拉伯人成為正式國民,但唯獨不能吸收印第安人,為的就是他們頭上頂著的「原住民」光環——在東岸共和國的軍方看來,代表他們天然享有對這片土地的一切權益,即便是他們的混血後裔也比純血外來人更有權力占有這片土地,這也是後世南美國家種族隔閡的重要原因之一,自己這些穿越者絕對不能重蹈覆轍,給子孫後代留下麻煩。
在這樣殘忍無情的執政理念之下,東岸共和國對待土著原住民的態度,自然是極為兇殘和不人道的。大航海時代的西方殖民者,為了追求商業利益,可能還會留下原住民的一條性命,而到了更加兇殘的東岸共和國手裡,印第安土著的下場不是被殺就是流放海外,以此來給移民騰出生存空間——移民們渾身沾滿著印第安人前所未見的病毒,一手持劍一手持犁,肆意地用火槍和病菌屠殺著原本過著與世隔絕生活的印第安土著,搶走他們的土地和家園,奴役他們的身體與心靈,然後用壓榨得來的財富滋養自己的國民,擴展自己民族和國家的生存空間,簡直就是最恐怖的毀滅者與大惡魔。
所以,在華盟的總部會議上,當華美共和國的一位代表嚴肅地提出,如果讓未經檢疫的山東流民大規模進入美洲,很可能會導致安置地四周疫病蔓延、危害美洲原住民健康的時候,東岸共和國方面的代表反而大喜,巴不得潘帕斯草原的印第安土著無聲無息地死於病魔之手。接下來,在偶然得知了王秋、李維一行人在中世紀歐洲一邊救人一邊殺人,到處廣撒瘟疫毀滅世界的「偉業」之後,幾位殺人如麻的東岸共和國陸軍將領更是見獵心喜,甚至開始討論著要針對印第安土著展開細菌戰,比如設法在印第安村落附近投放病毒和細菌來污染水源,往聚居地釋放帶菌昆蟲等等……但考慮到這些做法實在太刷下限,而且瘟疫一旦被釋放出來,就很難控制,說不定最後還會禍害到穿越者頭上,所以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危險的想法。
再接下來,海參崴、台灣和海南島都屬於中國傳統版圖,而濟州島也在東亞區域的範圍內,人口大規模遷移導致的疾病傳染問題沒那麼嚴重,更需要擔心的是移民會水土不服。
華盟總部所在的澳洲殖民地,目前暫時還沒開始移民,即使開始移民了,在那邊也沒幾個原住民需要處置,死光了也無所謂——那種石器時代的原始人,在這個弱肉強食的念頭根本就是無用的人口。
至於南非和馬達加斯加的殖民地……嗯,那些非洲黑叔叔的抗病能力,就大可以不必擔心了。這幫明朝移民到了那邊,還指不定是誰傳染誰呢!別忘了,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非洲依然是各種新型瘟疫的原產地——包括讓人聞風喪膽的愛滋病和伊波拉,都是貨真價實的非洲產品!
在各種病魔的考驗之下,能活到成年的非洲黑叔叔,絕對都是百病難侵的金剛不壞之身!
總之,對於非洲黑叔叔們的免疫抗病能力,穿越者們都抱有絕對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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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這個星期撥給華美共和國的山東新移民,都已經通過【隨意門】全部抵達,而華美共和國援助山東戰場的糧秣物資,也都通過【隨意門】運輸到了地球的另一端,王秋暫時也沒有了什麼要做的事情,索性就在齊建軍總理的陪同下,瀏覽了一番曼城的街景。
——在本位面穿越者建設的各座都市之中,繼承了蘇俄「傻大粗黑」風格的海參崴,或許是工業實力最強的,但若論布局之優雅,街景建築之美觀,絕對要數北美的曼城最為漂亮。
跟二十一世紀的紐約大都會相比,1632年的曼城自然要小得多,全城人口約有十萬,整個市區不過是相當於曼哈頓島的最南端,再加上長島最西邊的一小部分而已。但在這個時代的美洲,曼城已經是僅次於墨西哥城的第二大都會,而且全城的街區都相當乾淨漂亮,遠非其它歐洲人殖民地的那些骯髒貧民窟可比:一眼望去,到處都是一座座造型端正大氣、窗明几淨的多層樓房,幾何對稱的街區花園或綠化帶,陽台和窗台上繁花錦簇的盆栽,帶著雪白線條的黑灰色街道,五顏六色的沿街大小商鋪門店,街上充斥著膚色衣著各異的人流,還有重型馱馬牽引的城市公共運輸有軌馬車,不時在車夫的吆喝聲中穿梭而過……
——在充分體驗了後世各種籠屋蝸居、交通堵塞、環境污染等現代城市病之後,利用新大陸富裕的自然資源,北美的穿越者們簡直是「小資文青病」發作一般,不惜工本地在把曼城打造成一座花園都市。
在王秋看來,曼城這地方的街景,很像是老照片裡那些十九世紀維多利亞時代的歐美城市,大多數建築都用紅瓦石牆壘砌而成,中間也夾雜了少許東方式樣的飛檐斗拱,給人以一種蒸汽時代的古樸氣息。房屋之間普遍點綴著挺拔的行道樹和大片的城市綠地,遠比現代都市那些擁擠而單調的混凝土森林更有美感。
另一方面,由於電力和自來水的普及,還有廣播電台和電影院的出現,除了看不到汽車之外,這地方已經基本達到了解放前舊上海租界的生活水平,並且在治安上要比魚龍混雜的舊上海強得多。
而在十七世紀的歐洲人眼裡,這座城市卻已是驚人的堂皇精美、高雅大氣、先進舒適——方便清潔的自來水,平整乾淨的水泥或碎石瀝青大道、如星河倒映般的街區電燈、熱鬧繁華的集市商鋪、莊嚴肅穆的政府大樓、花園般漂亮的大學教學區,還有外島工業園區內宏偉壯麗的蒸汽電站、如泰坦巨人般的蒸汽塔吊……無一不讓他們嘖嘖讚嘆。相比之下,此時的巴黎和倫敦,就如同腥臭骯髒的貧民窟一樣不堪入目了。
更讓歐洲人趨之若鶩的,則是這裡宛如天堂的生活水平——畢竟那些大廈和宮殿再怎麼美觀,也跟市井小民無關。以十七世紀的歐洲市民生活標準,曼城這地方稱得上極度富裕,即使是最下等的市民,都買得起好幾套衣服,由於每個家庭都能吃得上白麵包,以至於在市內很難找到賣黑麵包的地方……
——此時此刻,東方的中國正處於明末亂世,西方的歐洲同樣也在三十年戰爭的空前浩劫之中掙扎。從北歐的瑞典到南歐的西班牙,英格蘭、法蘭西、荷蘭、德國、義大利……幾乎所有的傳統強國都沐浴在熊熊戰火之中,尤其是作為主戰場的德國,更是有六分之五的城鎮被戰亂摧殘和毀滅。
哪怕是僻處一隅的奧斯曼土耳其,在這個時代同樣也為了爭奪地中海霸權,跟威尼斯人打生打死了二十五年之久,放眼整個西方世界,幾乎找不著一處安靜的地方。由於社會生產被戰火破壞殆盡,哪怕是威尼斯和阿姆斯特丹這樣著名的財富之地,也都大不如前。歐洲老百姓的生活水平之慘澹,自然是可想而知。
與之相比,曼城市民相對平靜和富裕生活,在他們看來簡直就是奇蹟中的奇蹟了。
正如當地報紙上,一位法國新教徒移民在投稿徵文里的讚美:「……(曼城)這真是我所見過的最漂亮的城市,難以想像在新大陸上還有這樣精美華麗的城市存在。雖然我去過很多地方,但是從羅馬到巴黎再到倫敦,我所見識過的所有城市累加起來,都比不了現在看到的一個小角落……她的奢侈、高貴與整潔,讓她的子民感到無比的自豪,也讓所有外來者感到無所適從的卑微和莫名其妙的畏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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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在乘坐齊建軍總理的私人馬車,走馬觀花地粗略瀏覽了一遍曼城街景之後。王秋又來到曼城南區一處街心公園,在一家齊建軍總理推薦的會員制高檔露天咖啡廳里落座,一邊聽著廣播裡的藍調薩克斯,一邊品嘗著綠色純天然的現磨咖啡和各式小糕點,再看看四周那些紅頂白磚的二三層小樓,還有窗台和陽台上的各色盆栽花卉,當真是花楹錦簇,猶如彩練當空,美不勝收,感覺還真有那麼些小資情調。
街心公園的旁邊,隔著鐵柵欄就是一條商業街,街上人來車往。曼城南區的居民,大多是這個國家的高薪富裕階層,此時往來商業街的行人,無論男女老幼,都衣著不差,普遍穿著後世穿越者鼓搗出來的改良版歐式西裝,臉色也挺健康和紅潤,跟現代社會相差無幾,基本看不到什麼蓬頭垢面的餓殍——而在此時東方和西方的絕大多數城市裡,這樣令人掩鼻的邋遢窮漢都遍地皆是。
雖然為了保障國內的和諧與穩定,華美共和國一邊花費巨資竭力搜集東亞移民,同時努力招攬美洲印第安原住民,一邊控制每年歐洲移民的入境名額,在法律上每年只允許五千到六千名歐洲移民入籍,如此雙管齊下,企圖在國內保持黃種人的較高比例。但是王秋坐在咖啡座上,朝這邊的街頭望去,發現往來的行人之中,依然是白人和混血兒占了多數——沒辦法,如今的歐洲正值三十年戰爭的大動亂時期,英國、法國、德國、西班牙都在不斷進行著慘烈的外戰與內戰,老百姓在戰火之中流離失所,紛紛逃亡海外,企圖尋找一塊和平而又富裕的新家園,而華美共和國顯然是十分理想的目的地。自從歐洲和北美的貿易交流日漸頻繁之後,每年湧入華美共和國的非法移民,數量都相當驚人,根本不是一紙法令就能拒之門外的。
因此,僅僅從街頭往來行人頗具現代西式風格(穿越風格)的衣衫打扮,以及黃白黑皆有的膚色人種來看,簡直分不出這究竟是十七世紀的曼城,還是二十世紀的紐約……當然,只要稍稍留心聽一聽他們的交談,就能立即發現其中的巨大差異——雖然同樣稱得上是「世界民族大熔爐」,但華美共和國的官方語言可不是美式英語,而是穿越者利用統治地位強行推廣的漢語……
——不過……為什麼他們的口音聽起來這麼奇怪?還夾雜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詞彙?
「……您好,尊敬的先生,這是您要的『酥格糖』和牛奶。」
一位紅頭髮的歐裔侍女湊了過來,給王秋端上一小碟方糖和一個裝牛奶的小玻璃壺——雖然她說的貌似是漢語,但卻帶著某種難以形容的彆扭口音,完全不同於王秋曾經聽過的任何一種方言。
「……呃……謝謝。對了,齊總理,方糖就說方糖好了,你們這邊怎麼叫『酥格糖』?」王秋一邊拿起兩塊方糖丟進咖啡杯里,然後用茶匙輕輕搗碎攪拌——他素來喝不慣苦咖啡,一邊好奇地問道。
齊建軍似乎也是有些困惑的模樣,轉身叫來了自己的一位歐裔貼身僕人,才弄清楚了這個「新生詞彙」的來歷——酥格,就是德語裡砂糖(Zucker)的諧音,再加上一個糖字,就構成了機制方型砂糖在這個時代的華美共和國的特殊詞彙,而且字面意思也十分吻合:質地酥脆的方格型砂糖。
因為以德國為主戰場的三十年戰爭製造了大量的難民,以及華美共和國穿越者對「高素質德國工人」的過度期待,這些年來有很多德國移民被分配到首都曼城定居,結果就導致一些德語詞彙也進入了市民的日常談話之中——事實上,現在的「曼城話」已經跟後世的漢語普通話和任何一種漢語方言,都有了很大的差異,如果把一個現代穿越者直接丟到曼城來生活的話,絕對會在日常生活中遇到許多交流障礙。
但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在建國北美之初,穿越眾們也曾經試圖針對標準口語制訂出某些規矩。不過從一開始,這些來自五湖四海(以廣東人為主)的現代人,也沒幾個能通過普通話等級考試,真正說上一口標準的後世普通話。到了後來,更是只有在穿越眾的內部小圈子裡,才能講出一口「地道的曼城上流口音」。而在更大範圍的漢語普及教育中,即使是使用了後世先進的拉丁字母標註發音法,也面臨著日常普及教學中的不標準以及老師本身的問題——很多本時空培養起來的老師,本身就不怎麼說得好普通話。
那些操著一口明朝南方口音的華裔移民教師或者十七世紀歐洲特色口音的歐裔移民教師們,註定了他們的每屆學生也會「有樣學樣」……結果就是讓來自東方和西方的曼城市民階層中,漸漸出現了一種和穿越眾頗為不同,也跟中國任何一種方言都差異巨大的曼城口音,甚至還夾雜了大量歐裔說漢語的發音特點。在某些場合,就連穿越眾有時候都不得不模仿這種「本地話」,才能和曼城的青少年們順利交流……
「……現在有時候到學校里去轉轉,就會發現自己都不太聽得懂那些孩子們的話了——尤其是穿越之後才生下來的那些小孩子,各種稀奇古怪的新詞兒不停往外蹦!都是我們這些老人完全沒法理解的東西。對於這樣的情況,我們也是很撓頭啊!但即使是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在那麼發達的信息交流和十二年的義務教育之下,都沒能消滅方言,特別是粵語……以我們這邊的條件,就更是別提了。」
齊建軍總理一邊喝著咖啡,一邊搖頭苦笑道,「……南美的東岸共和國那邊也是一樣,那些來自世界各個角落的移民,如果想要他們在幾年時間裡通過漢語速成班的話,就必須降低標準。只要勉強能聽懂,能夠互相交流,讀音有點偏差什麼的也就只好算了。如果要想普通話教育更標準的話,除非我們這些穿越者什麼事都不做,代替所有的漢語教師一天到晚去為幾十萬的移民搞上幾十年的語言教學……」
「……呃,我想我能夠理解您的苦衷,但方言這種東西,本來就是會不斷產生,也無法消滅的。」
王秋聳了聳肩,將杯中的咖啡一飲而盡,「……打個比方吧,在現代社會,電腦網路才普及了多少年啊,各式各樣的網絡用語就已經鋪天蓋地,那些不上網的人即使一直讀到漢語言文學博士,也照樣聽不懂和看不懂。再舉個例子,隨著現代美國人口成分比例的急劇變化,美式英語之中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西班牙語詞彙,甚至還有少量的漢語詞彙……這是任何一個移民國家都無法避免的事情……」
「……嗯,你的意思是說……任何社會影響都是相互作用的。我們這些穿越者固然是極大地改變了這個世界,但這個世界的原住民同樣也在不斷影響著我們,對嗎?」
齊建軍想了想之後,對王秋說道,但接下來卻被同時響起的「叮、叮」兩聲脆響給打斷了談話,「……呃?正是巧了,咱們的手機怎麼都一起響了?哦,是今天的《每日軍情內參》……」
——利用哆啦A夢的神奇道具,十六顆在本時空發射入軌的【迷你通信衛星】作為中轉,全球各地的穿越者,至少在幾個加盟共和國的首都市區範圍內,目前依靠地面的信號收發裝置,穿越者們已經實現了電腦和手機的聯網通訊。而華盟總部也時常以簡訊息或郵件的形式,向全體穿越者發布一些最新公告。
「……中國戰場華北戰區快訊:盧象升兵敗薊州,天雄軍全線潰退?京師封城戒嚴,關寧鐵騎前鋒已至天津?嘖嘖,這關寧軍對付建奴固然屢戰屢敗,可一旦掉頭砍起自己人來,還真是夠犀利的啊!」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