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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6章 、福建暗流(上)

  第七十七章、福建暗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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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崇禎五年夏,福州城,福建巡撫衙門

  點燃了薰香的後衙小書房裡,大明福建巡撫鄒維璉正睡在一張竹製躺椅上,滿臉疲憊地閉目養神。

  今年剛過了五十大壽的福建巡撫鄒維璉,在大明的諸位封疆大吏之中,論年齡最多只能算是中等。與之地位相當的遼東督師孫承宗,年已六十九歲,依然奮戰於對抗女真兵的第一線……然而,此時這位鄒巡撫的氣色之晦暗、面容之憔悴,還有那滿頭的白髮,卻讓人乍一看之下,簡直能誤認為是七旬老翁了。

  ——沒辦法,他的前任巡撫熊文燦,實在是給鄒維璉留下了一個爛的不能再爛的爛攤子。以鄒維璉的見識和能力,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收拾,只得捏著鼻子從此尸位素餐,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了。

  每每想到這一節,鄒維璉就忍不住想要長嘆一聲:老夫為啥就這般命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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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崇禎元年,熊文燦就任福建巡撫以來,為了配合朝廷中樞「清剿閹黨餘孽」的政治任務,他一直對福建省內最強的軍頭,昔年曾孤身刺殺努爾哈赤,揮師橫掃遼東無敵手的福寧衛指揮使,福建北路參將黃石將軍,進行全方位的百般打壓(因為黃石曾經得到天啟先帝的重用,跟九千歲魏忠賢也比較親近)——雖然在朝堂之上,有帝師孫承宗等人極力抗辯,聲稱當前國家戰亂不斷,絕不可無故而斬大將,所以沒有讓黃石落到了跟魏忠賢一樣的下場,但在東林黨全面反攻倒算的浪潮之中,福建官府也不甘落後,不僅完全停發福寧軍的餉銀和口糧,甚至縱容縉紳侵吞福寧衛的耕地,企圖一步步將這支「閹黨爪牙」摧垮。

  孰料曾經屢破建奴的福寧軍,並非內地衛所那種可以讓文官隨意揉捏的軟柿子,而是一支無法無天的驕兵悍將。面對巡撫衙門的公然迫害,福寧軍迅速展開了最激烈的武力對抗——官府的衙役、縉紳的家丁和熊文燦的「撫標」(巡撫直屬衛隊),都被黃石輕而易舉地打得大敗。親自帶隊去霞浦找黃石麻煩的熊文燦,甚至因為有內鬼告密的緣故,居然很倒霉地成了俘虜,最後被迫簽下了一大堆文書才給放了回去。

  ——熊文燦固然可以上奏朝廷說黃石謀反,但問題是福寧軍就駐紮在霞浦,內部又是水潑不進,個個都對福建官府恨得咬牙切齒,隨時可以攻破福州,來個先下手為強。更別提黃石還是曾經孤身入遼陽格殺努爾哈赤的「天下第一高手」,熊文燦實在不敢賭自己的腦袋比努爾哈赤的頭顱更難割……

  痛定思痛之下,熊文燦認為自己之所以會遭受如此的奇恥大辱,都是因為自己手裡缺乏武裝力量的緣故,於是便開出極為優厚的待遇,招撫了之前長期劫掠福建沿海的鄭芝龍等多股「海主」,封賞鄭芝龍為「海防游擊」,其餘海主也各自得了官職,還劃閩南為鄭家軍的防區,企圖借鄭家之力,對付黃石的彪悍戰兵。


  同時熊文燦又積極派人在朝廷之中活動,彈劾了黃石和福寧軍的一大堆罪狀,然後聲稱為了招撫海賊,平定閩海,需要用黃石的腦袋來立威和給一干「海主」們出氣……按照熊文燦的打算,是希望能夠一口氣把黃石打成逆賊,然後像之前袁崇煥在遼東設局斬殺毛文龍一樣,想辦法刺殺黃石,讓福寧軍變得群龍無首、一盤散沙。如果刺殺不成,便索性動員南方兵馬,來個六省會剿,一口氣徹底拔掉這顆眼中釘。

  但問題是,熊文燦這份奏摺送到北京的時候,已是崇禎三年了,當時的崇禎皇帝剛剛經歷了一次建奴圍城的悲劇,而且眼看著似乎馬上還要經歷第二次,京師西邊的宣府、大同一帶,烽火狼煙已是一處連著一處……前次韃子南下的時候,由於關寧軍的譁變叛亂,北京城都差一點陷落,最後崇禎皇帝只能千刀萬剮了袁督師出氣。面對著韃虜的破關南下,崇禎皇帝還不知道該怎麼應對,此時看到熊文燦又要違反體制擅殺大將,頓時嚇了一跳——袁崇煥號稱「五年平遼」,擅自斬殺了毛文龍立威,然後就把建奴放到了北京城下。熊文燦現在說是為了平定海疆,需要斬殺名氣更大的黃石來統一事權,天曉得會搞出什麼亂子?

  而且北方都亂成這副模樣了,你還要在南方挑起戰火——你居然還敢說自己是忠臣,有誰肯信啊?

  已經有了心理陰影的崇禎皇帝,立刻把熊文燦的這個荒誕建議給駁了回去,回頭想想不放心,唯恐熊文燦一不做二不休,學著之前的袁崇煥乾脆偽造聖旨去殺人,又趕緊往福建發了一道密旨,聲色俱厲地恐嚇了熊文燦一通,讓他不要忘了袁崇煥被千刀萬剮的下場……眼看著皇帝居然非但不支持自己,還發密旨過來恐嚇,一時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熊文燦也只好暫時熄了殺黃石的心思,但小動作依然接二連三,比如暗示地方官府處處優待鄭芝龍等一干投誠海盜,煽動福建的士紳鄉民,不斷侮辱和苛待黃石的部下。

  這種全方位的打壓和冷暴力,實在是相當之難熬,全靠台灣張偉和臨高方面的暗中輸血,黃石才得以勉強維持住福寧軍不至於崩潰——於是,惱火的黃石對明朝再無半分留戀,從此變成了瓊州「髡賊」的急先鋒。而飽受欺負的福寧軍上下,也對福建官府義憤填膺,徹底投了「髡賊」。(鄒維璉的個人理解)

  如此折騰到崇禎三年秋,船堅炮利的瓊州「髡賊」繼橫掃珠江、炮打廣州,逼迫廣州官府簽訂城下之盟以後,又在福寧軍的協助之下,旋即乘勝繼續奇襲廈門、泉州,一口氣大破盤踞閩南的鄭家兵馬,斬殺鄭芝龍全家。接下來,黃石率領福寧軍佯裝從霞浦南下救援,實則是為了絞殺鄭軍殘部,企圖獨霸福建。

  眼看著自己辛苦豢養的這些彪悍海盜,居然一夜覆滅,氣急敗壞的熊文燦頓時好了傷疤忘了痛,再次帶上撫標衛隊出來找黃石的麻煩,結果卻是再次一敗塗地,第二次淪為俘虜……面對黃石的無敵強兵和鄭家艦隊已然覆滅的現實,丟光了籌碼的熊文燦最終被迫低頭,跟黃石達成妥協,聯手糊弄朝廷——黃石因「戰功」晉升福建總兵,熊文燦搬家改任兩廣總督兼廣東巡撫,到嶺南去收拾髡賊入侵之後的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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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前來接替熊文燦的新任福建巡撫鄒維璉,終於走馬上任的時候,整個福建的局勢已經敗壞得不可收拾——閩南的泉州、安平、廈門等富饒商港,全都變成了福寧軍的禁臠。閩南的地方官府則被髡賊的「工作隊」完全架空,衙役小吏不是投了髡賊,就是被強制遣散甚至逮捕下獄,不合作的縣官甚至會「被病亡」!福建水師和閩南的地方衛所,也都被髡賊收編,除了還披著一張大明的皮之外,早已宛如異國了。

  而在省府福州所在的閩北,福寧軍也留下了霞浦的老營這麼一顆大釘子,時刻監視著省府福州的一舉一動,警告福州城內的巡撫衙門不准亂說亂動,也讓鄒維璉食不甘味、睡難安寢……

  身為一位傳統的文官士大夫,鄒維璉當然不能容忍這些下賤武夫倒行逆施,凌駕於清貴文人之上作威作福,問題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福建省內的其它官軍,之前早已被福寧軍徹底打垮、遣散或收編,等到他上任的時候,巡撫衙門手裡已經是既無兵也無財,只能控制著以福州為中心的巴掌大一塊地方——最富饒的閩南自然是成了黃石的地盤,至於閩西的廣大內陸山區麼,更是「不服王化」已久了……

  ——史家研究明末農民大起義的時候,往往只會把目光放在西北山陝的高迎祥、李自成、張獻忠等人身上,卻不知在號稱相對富庶的東南各省,在明末崇禎年間,同樣也是民怨四起,起義不斷,戰火頻頻:雖然不像北方那樣,動輒就是幾十萬人的武裝大遊行,但幾千人、幾萬人圍攻縣城的事情,還是屢見不鮮。

  早在崇禎元年四月十一日,一支南贛起義軍就率眾攻破安遠縣城,劫庫放囚,宣布開朝立國(很多農民軍就喜歡這樣過家家玩立國)。在被江西官軍擊潰之後,餘部又竄入福建,當即就掀起了一片燎原大火。

  當時的福建雖然沒有遭到非常嚴重的天災,但卻被朝廷的苛捐雜稅、尤其是新增的「遼餉」、「剿餉」給硬是逼得民不聊生——事實上,以明末的工商業大繁榮景象,這麼一點捐稅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問題是,朝廷收稅完全著落在農戶身上,搜刮他們的糧食銀子,還要驅使他們去做勞役,一切的苦難都要落在他們身上。而和拼命壓榨農民相反,朝廷卻基本不收商稅。結果就是有錢的紳商不交稅,繳稅的農戶沒有錢。而且以明末官場之腐敗,朝廷定下一兩銀子的稅額,層層加碼下來,到最後就會變成十兩銀子的實收,這樣的壓榨,本就處境艱難的農戶們怎麼可能頂過去?偏偏福建的土地貧瘠,一畝水田出產的稻子也不過能賣出一兩多的銀子而已,可官府的捐稅卻要收到每畝二兩甚至五兩白銀之多!還沒算給地主的租子!

  如此一來,整個福建的農民都沒了活路,紛紛棄田逃亡。在閩南、閩北的沿海地區,老百姓還可以靠打魚、煮鹽來勉強維持生計,或者投靠福寧軍當軍戶來過日子——敢到福寧軍地盤上亂伸手的官差都被砍了。實在不行的話,出海闖南洋或者投奔各路「海主」,以及遠在瓊州的「澳洲髡賊」,也不失為一條活路。


  可是在閩西的內陸山區,百姓除了耕作之外,沒有那麼多其它的出路,又與少數民族雜居,民風一向彪悍,以尚武為先,什麼事講究是個刀棍上見真章,拳頭大的說話就管用,平時土家人客家人之間的群毆爭鬥就是接連不斷。面對如此不給活路的苛刻盤剝,閩西山民索性相繼揭竿而起,聯合贛南、粵北的各路好漢,還有畲族的山寨土司,縱橫於巍峨群山之間,反覆襲擊縉紳莊園和官府稅卡。當贛南起義軍退入福建之後,更是徹底引爆了這個火藥桶,大半個福建都在層出不窮的抗稅暴動之中,陷入了全面混亂之中。

  ——沒辦法,明朝就是這麼一個自己把自己玩死的作死王朝,整個國家所有的負擔都壓在農戶身上,養官養兵的一切耗費,從朝廷到地方官吏的私人好處也要從農戶頭上壓榨,如此一層層壓下來,百姓不堪重負,紛紛破產,他們的土地被不交稅的士紳豪強吞併,能交稅的人越來越少,還沒有破產的農戶就要負擔越來越重的稅賦徭役。這麼惡性循環下去,一邊是國家無稅可收,財政破產,一邊是農戶揭竿而起,烽火遍地。

  在原本的歷史上,由於南方各省好歹相對富庶一些,各路地主縉紳的家丁也比較給力,承受得起長期作戰的消耗,再加上南方山巒起伏,道路坎坷,起義軍難以長途機動作戰,所以南方起義軍的發展形勢不如北方,雖然一直沒有被徹底撲滅,但也被基本壓制在避居深山、結寨自保的程度,沒有掀起什麼大浪。偶爾有鬧得大的,也不過是千把人在城外武裝遊行一番,官兵一到,這些人就散了。

  但在這個時空,因為黃石和熊文燦的連番鬥法,福建省內大多數比較有戰鬥力的官軍和地主團練,都在跟福寧軍的私鬥廝殺之中被相繼殲滅。剩下的武裝力量也要跟以福寧軍為代表的「澳洲人勢力」展開爭鬥,根本顧不上內陸山區的農民起義軍,形成了兵力真空。而以黃石為代表的穿越者勢力,同樣也存著養寇自重的心思,一度給閩西各路農民軍提供了不少支援,甚至直接插手進去扶植勢力,結果就導致閩西農民軍的作戰能力大幅度飛躍,從崇禎二年開始,福建內陸的長汀、沙縣、古城、寧化等地相繼陷落。在崇禎四年二月,一支福建起義軍更是攻破了贛南的瑞金縣,把戰火又一次燒到了省外。

  到了這個時空崇禎五年的時候,大明帝國南方的贛南、閩西、粵東北山區,東到沙縣、西到贛州,大致就是相當於二十世紀三十年代,中國工農紅軍井岡山革命根據地和瑞金中央革命根據地那麼大的一塊地方,已經基本脫離了明朝官府的掌控,陷入了「群盜蜂起,各據州縣山寨」的全面混亂狀態。如果不是這些起義軍被群山阻隔,彼此互不統屬,一盤散沙,那麼整個南方恐怕都已進入了他們的攻擊範圍之內!

  面對這樣的局勢,福寧軍的存在,反而成了福建官府能夠生存下去的一大靠山——在自身武力都被打垮的情況下,如果沒有福寧軍震懾「閩西群盜」,反而把福寧軍逼得譁變作亂,順便惹上了在閩海勢力龐大的「澳洲人」的話,面對叛軍、海盜和農民軍的三面夾攻,只怕連省府福州都要守不住了。


  屆時福建全省陷落,勢必震動天下,他這個福建巡撫不管怎麼樣想,恐怕都是難辭其咎,鄒維璉自己橫死於兵災還是小事,只怕是事後追究罪責,連他的門生故舊和老家的族人都要一起跟著倒霉!

  更要命的是,即使鄒維璉不惜賭上性命報效朝廷,與黃石這個跋扈藩鎮為敵,眼下的他也得不到朝廷的任何支持——因為大凌河之役在年初最終慘敗,朝廷靡費巨資打造的上萬關寧鐵騎,居然集體投降後金,惹得皇帝震怒。遼東督師孫承宗和內閣首輔周延儒已經一齊引咎辭職,從此倒台下野,退隱回家。

  如此一來,東林黨在朝堂之上的勢力遭遇空前重創,還受到了崇禎皇帝的厭棄,聲勢大不如前。而其它派系出身的禮部尚書溫體仁,卻趁機晉升為新任首輔,眼看著一場針對東林黨的反攻倒算在即——溫體仁此人一向氣量狹小,為人奸佞,之前就對周延儒表面奉承,暗底里謀奪其首輔之位。在當時的朝廷里,只要混過幾年的,大致都知道溫體仁的本性,換句話說,都知道他是個小雞肚腸的整人專家。

  偏偏鄒維璉不僅是東林黨出身,在黨爭之中跟溫體仁是政敵,甚至個人還跟他有私仇……更何況,於公而言,隨著大凌河之戰的慘敗,整個北方的邊防都搖搖欲墜,遼東建奴的一支偏師已經破關南下,在北直隸四處橫行!在這種帝都告急的情況下,無論是皇帝還是內閣,都不會希望在南方挑起新的戰事。

  總之,鄒維璉很清楚,如果他在這個時候強行對付黃石,恐怕非但得不到朝堂之上的助力,反而會被溫體仁這個老仇人掌控的內閣倒打一耙,扣上一堆罪名,甚至將他革職下獄,給黃石出氣都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他這個爹不疼娘不愛的福建巡撫,還折騰個什麼勁兒?能熬一天是一天吧!

  好歹如今這局面還能勉強維持,福州市面上基本也算安穩,而且福寧軍雖然勾結海寇、跋扈驕橫,但至少沒有扯旗造反的打算,每年的官稅還是基本能夠如數上繳,只是各級官吏的灰色收入出現了一定幅度的縮水而已……但總歸要比那些當了山賊流寇的窮泥腿子打破省府,自己被迫殉城來得強得多。

  至於福寧軍在閩南各縣欺凌文官,苛待縉紳,屠殺士子,火燒貢院,強征商稅,結怨富室,開設學校散布歪理邪說的種種惡行……唉,只要沒鬧到福州來,他也只好裝作不知道了。

  所以,當三個月之前,張岱和一干復社士子、東林小字輩聯袂造訪福州,向鄒維璉「揭發」黃石勾結髡賊,背叛朝廷的「密謀」,要求鄒維璉在福建地方發動縉紳官宦,配合南北兩京朝堂上的東林黨人,內外配合對黃石集體發難的時候,鄒維璉登時頭大如斗,只得苦笑著暗自腹誹——張岱你這個富貴閒人,哪裡知道我眼下的苦楚?眼下巡撫衙門連自保都很勉強,哪裡還對付得了福寧軍這等天下第一流驕兵悍將?

  當從這些小字輩的口中,探知挑起此事的主謀,居然是隱居在家的錢謙益的時候,鄒維璉更是嘴上讚嘆,肚子裡卻是連聲大罵,「……錢牧齋你這個老滑頭!是想把我當成肉包子,丟給黃石那條惡狗給啃了嗎?」


  ——跟那些只知道整天唱高調的東林黨小字輩不同,鄒維璉這個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油條,可是一眼就看穿了錢謙益煽動東林黨發起政治風潮,逼反黃石和福寧軍的險惡用心:從大明朝廷的角度來說,值此國家不穩、天下多事之秋,哪怕鐵了心要剷除黃石的福寧軍,也應該要秘密行事,把風險和動盪壓到最低,減少事情的反彈和影響才對,譬如設下圈套,派出高手去伏擊刺殺黃石之類,才是真正的上策。

  但是,對於眼下賦閒在家,急於搞個大功好讓自己起復的錢謙益來說,這種對國家而言最有利的處理方式,對他而言卻是最壞的處理方式——作為一個無權無職的下野政治家,他根本無法插手到這件事情裡面,獲得政治資本。即使成功剷除了黃石和他的黨羽,那麼所有功勞和利益,也都會被福建地方上的政治集團和在朝堂上任職的東林黨人瓜分。所以,憑著東林黨長期以來讓人吐血的內部傾軋傳統,錢謙益故意選擇了一種最熱熱鬧鬧、轟動天下的,也是對國家傷害最大的處理方式:那就是在朝野之間發起輿論風潮和政治攻訐,強行逼反黃石的福寧軍!搞出一場數省會剿的大會戰!

  在錢謙益看來,既然黃石的野心已經顯露,接下來必定要造反,那麼他現在大張旗鼓地發動所有力量去彈劾黃石,等到黃石承受不住壓力,果然掀起叛亂之後,自己就可以憑著先見之明重新進入皇帝的視野。至於黃石起兵之後在福建殺得屍橫遍野,百姓流離?那又關錢謙益什麼事?這都是福建巡撫的責任啊?反正到時候錢謙益遠在江南,正所謂死道友不死貧道——不管是不是會逼反邊關大將,給國家帶來滔天大禍,只要能把舉發的功勞抓在自己手裡就好……這就是東林黨的一貫尿性,而鄒維璉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所以,面對張岱一連數日的慷慨陳詞,鄒維璉只是含糊應對,最後經過一番好說歹說,總算是以「時機尚未成熟」之類的藉口,把張岱他們給敷衍了過去。然後又招待他們好吃好喝、遊山玩水了幾天,還送了許多市場上新推出的「澳宋商品」作為禮物,終於是把這幫純屬來添亂的傢伙給打發了回去。

  然而,此時的鄒維璉巡撫還不知道的是,這件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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