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尷尬了,看不懂啊
官員的平均道德水準,是個奇妙的數字。
如果說朱元璋朱棣時期,大明官員的道德水準有九十分,那麼嘉靖年間也就剩下六十分,剛剛及格的程度。
而經歷了萬曆擺爛,民間各種奇奇怪怪思想的野蠻生長後,大明此時的道德值估摸著也就剩下三十分了。
皇帝擱文華殿上破口大罵的消息,如皇帝所預料的,掀起了軒然大波,令官員通信悔改了。。。嗎?
並沒有。
京官衙門連帶著順天府衙門挨了皇帝一頓劈頭蓋臉的罵,文官老爺們怎麼可能會去主動宣傳呢?
尤其是,皇帝站在文華大殿門口,在陽光照耀下,執劍向著他們問出的那個問題,更是讓他們心驚。
那一幕,太過于震撼人心了。
官員們壓榨普通百姓,那幾乎都已經成為了本能。
現在皇帝問你知不知道百姓的苦,
那結果肯定是如知。
對於官員們的表現,皇帝也好,身為內閣首輔的畢自嚴也好,都是早有預料的。
文華殿上的一出大戲,既是皇帝又一次的在表明心智,又是畢自嚴在向全天下公布自己的施政綱領。
他在內閣首輔的位子上,就干三件事。
整吏治,清隱佔,懲貪墨。
而同時,畢自嚴放出了一個信號,如果有人比他有更好的想法,歡迎提出意見。
從皇帝那裡學來的這一招,可謂是陰狠至極。
對於官員來說,給人挑刺,這不能說是天生就會,只能說是拿手好戲。
尤其是大明的官員,沒事做就跑到皇帝那裡討打。
但現在畢自嚴的這個徵求意見,尤其是還附上了皇帝的那句【百姓之苦,君父知矣。百姓之苦,諸卿知否】,這可謂是將人往溝裡帶。
這皇帝設置的鄉警,不忍百姓受到盤剝,帶著百姓打死了大戶,然後皇帝知道了百姓額苦。
現在你要是提意見,你也要知道百姓的苦吧。
那就將你所知道的百姓之苦拿出來,給大伙兒來說道說道,上稱量一量,看看百姓是如何苦的。
聽皇帝的語錄,看皇帝的做事,以皇帝的脾氣。
這百姓一苦,肯定就要動刀。
這刀子一動,肯定就要死人。
用豪紳的腦袋來染紅自己的官帽,看看有什麼人會做。
而與廣納良言同步執行的,則是以狗頭尚書周應秋為首的吏部,開始處理考成不佳的官員。
三品以上官員的考成,是需要皇帝親自進行的,周應秋是沒那個權力進行考成。
但三品一下的小官小吏們,則是紛紛被套上了考成法的籠頭。
這就導致了,永定門外,天天都有被外放的京官,匆匆離去。
狗賊養的,寒冬臘月的,也不讓人有個安生。
「皇爺,則是禮部上的冬至祭天禮程和正旦的大典禮程。」
傍晚時分,捧著個盤子來到皇帝的書桌前,劉時敏小聲的詢問到。
「此外馬上就是今年萬壽節了,今年還過嗎?」
「冬至,正旦,這節日咋就這麼多呢。」
伸手從劉時敏的眼前拿起奏章,朱由校翻看了幾眼後,就扔了回去。
「和去年一樣,不過。」
擺了擺手,朱由校無所謂道。
「冬至祭天依舊讓禮部尚書代祭。」
「奴婢遵旨。」
對這個結果,不管是劉時敏還是孫如游,都是早就知道,這就是走個流程。
「夫君生日都不過嗎?」
正在繡花的徐婉兒聞言,抬頭看向朱由校,好奇的問到。
「有那銀子擺場面,朕還不如犒軍呢。」
放下手中的筆,朱由校撇了撇嘴角道。
過生日,又沒巧克力蛋糕吃,過什麼,天上又不會給他掉下來幾噸的黃金。
「那婉兒給夫君做碗長壽麵。」
低頭思索了一下後,徐婉兒抬頭道。
「嗯,有心了。」
聞言,朱由校點了點頭,又提筆繼續寫了起來。
不過,剛寫了兩個字,朱由校就轉頭對劉時敏道。
「朕過生日,高興,上四衛和無當衛,多發一月軍餉,同樂。」
「奴婢遵旨。」
聞言,劉時敏點了點頭後,又開口問道。
「那京中官員要不要發?」
「上四衛和無當衛的士卒,整日訓練,從不擾民,嚴格遵守大明軍紀,他們能做到嗎?」
提著筆補完最後一筆,朱由校一挑眉毛道。
「不發。」
「是。」
聞言,劉時敏點了點頭,向著外面走去。
有皇帝的話堵人嘴,就可以了。
沒有理會離開的劉時敏,朱由校寫完最後一句後,放下筆甩了甩手腕。
用毛筆寫字,還真的是累人。
「王末,朕讓人弄的炭筆和韌紙,弄出來沒有?」
「回皇爺,炭筆弄出來了,但韌紙還沒。」
聽到皇帝的話,今日前來看望皇帝,以防自己失寵的王末連忙出聲道。
「奴婢將宛平畫眉山那邊產出的畫眉石磨碎,渾著粘土做出了炭筆。」
「但人紙張奴婢令人試了兩個月,還是沒能做的出來。」
「畫眉石?」
聽到個莫名其妙的名字,朱由校好奇的出聲。
「畫眉山出產的畫眉石,色黑而性不堅,宮人多用來點眉。」
看著皇帝,王末解釋的同時,還遞給了皇帝兩根已經做好的炭筆。
「碳棒?石墨?」
接過東西打量了幾眼,朱由校心中暗自道。
一掌長的炭筆,中間夾著根炭棒,外包裹著兩片木條。
華夏筆的發展,是從硬筆到軟筆,再到硬筆的一個過程。
最早的筆,是硬筆。
典型的有刀筆和鉛筆。
刀幣流行於秦漢之時,捉刀的一個含義就是指拿著筆的旁侍。
而鉛筆。。。這個詞不是舶來詞。
南北朝時,紙張和毛筆的開始漸漸的普及,軟筆得到大規模的應用,但對窮人來說,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刀子這玩意兒刻字,還是容易傷到自己,但鉛這種質軟的金屬,在竹簡上鐫刻還是挺方便的。
東晉葛洪的《西京雜記》中記載【楊子云好事,常懷鉛提槧,從諸計吏訪殊方絕域四方之語】,其中鉛指的是筆,而槧指的是沒有書寫過的素牘。
而現代之所以給炭筆掛上鉛筆的名字,就不得不說到倭瓜。
近代華夏有很多的詞語,都是古代傳到倭瓜後,在那邊洗了個澡後又跑了回來。
江戶時期,倭瓜從荷蘭進口了potlood(荷蘭語),其中lood就是鉛,翻譯成了【鉛筆】。
而從倭瓜回來之時,就翻譯成了鉛筆。
鉛筆這東西,製作上沒什麼難度。
即便沒石墨,用燒出來的碳也能做。
有難度的是紙。
宣紙這玩意兒,即便是御用的書箋,強度也不咋樣,用炭筆在上面書寫很容易就劃破。
下意識的將鉛筆在手指間順滑的轉動,朱由校心中思索。
現代的A4紙,別的不說,硬度要求,和宣紙完全就是背道而馳。
宣紙要求軟,因為要吸水。
而現代的A4紙則是要求硬,要求光滑,要求有韌性。
他若是沒記錯的話,後世的紙張增強劑有塗料、玻璃纖維、纖維素等物。
但這些東西,他跑哪裡去搞。
「造紙的時候,往紙漿里加東西。」
轉頭看向王末,朱由校開口指點道。
「找幾個人試著做,往裡面加蠟啊、樹脂啊之類的,多試試。」
「奴婢遵旨。」
聞言,王末低頭應了一聲後,從袖子中翻出一個小本本,拿著炭筆往上面記錄。
沒有再理會王末,朱由校從腿上抽出日常綁在那裡的匕首,削起了鉛筆。
在桌面上將筆尖刮好後,朱由校新鋪開一張紙,結果一下筆,就嘩啦一聲,幾張上好的宣紙就此報銷。
「嘖。」
見狀,朱由校頗為的不爽。
轉頭四處看了看後,朱由校眼神一亮,看到了他前些日子沒事做,刨出來的那塊光滑無比的薄木板。
拿過薄木板,又在上面鋪上了一張新的宣紙,朱由校又一次嘗試書寫。
這一次,沒有將紙面劃破。
「我可真是個大聰明。」
給自己的聰明才智點了個贊後,朱由校合起了桌面上的書,眼神變的幽幽。
還沒見到晉商,但晉商已經給了他這個皇帝一個狠狠的晉商震撼。
他手中的這本書,叫做《新集通證古今算學寶鑑》,簡稱《算學寶鑑》,這是當年由張居正的左右手,晉黨的叛逆分子,大明財政修補匠——戶部尚書王國光送入古今同集庫的。
《算學寶鑑》的作者,叫做王文素,耗費三十餘年,研究前人二十餘本算學顧及,窮經皓首三十餘載,完成了這本五十五卷的典籍。
經過他的【歷將諸籍所載題術,逐一測深探遠,細論研推,其所當者述之,誤者改之,繁者刪之,缺者補之,亂者理之,斷者續之。復增乘除圖草,定位式樣,開方演算,捷徑成術,編為拙歌,注以俗解】,全書300多簡便口訣,一千兩百道應用題,外加三百餘詩詞形式例題,共計五十五萬字。
而其中的應用題,已經和後世的差不多了,題目中既有米麥棉馬,牛羊雞鴨,綾羅麻絹這些生活用品,還有船費、腳銀、軍餉、稅種、稅率這些抽象概念也有應用。
此外,書中對於一元高次方程的解法,內容詳實,證明了一元高次方程數值解法及天元術、四元術在大明沒有完全失傳。
這本書,是華夏數學、珠算學的集大成者。
如此一本巨著放在朱由校的手邊,他卻是一點兒都高興不起來。
原因也很簡單,他既不會珠算,也不會籌算,這書他看不懂!
書中加、減、乘、除、開方等由簡單到複雜的運算,全是用珠算進行。
這些陌生的珠算算式,在朱由校這個後世人眼中,跟天書有的一拼。
「需要翻譯成俗語,降低學習難度,然後建立一個科學的體系啊。」
撫摸著眼前書的封面,朱由校喃喃自語道。
「陛下在看什麼?」
就當朱由校的注意力放在書上時,一個小腦袋突然從書桌旁探了出來。
「數學。」
伸手摸了摸徐慧兒的腦袋,朱由校轉頭調笑道。
「朕若是讓你吟詩作賦,即便一時間說作不出來,你仗著往日裡讀過的幾本書,還能哼哼幾句。」
「但若是讓你做這本書中的題目,不會就是不會。」
重新將書合上,朱由校抬頭看了眼外面,發現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今夜你先睡,朕去巡營。」
伸手捏了捏徐慧兒的小臉,朱由校從身側衣架上拿起一件大氅,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舊衙門的大門外,丁修正眯著眼睛養神,突然察覺到有人靠近,睜眼看去,卻見到皇帝披著他那件熊皮大氅走了出來。
「陛下。」
見狀,丁修連忙上去見禮。
伸出一隻手,接住了一片落下來的雪花,朱由校嘆了口氣。
「巡營去。」
「是!」
聞言,丁修對身後揮了揮手,自然有從龍營的士卒跟了上來。
今天要去巡的營,是虎賁衛的大營。
明晃晃的一連串火把靠近,進入百步,就有士卒高聲喊道。
「口令!」
「飛流直下三千尺。」
不待皇帝出聲,丁修就衝著對方喊了一句。
「疑是銀河落九天。」
那帶頭的士卒聞言,當即對上了下句,而後幾個衛兵就一同行禮道。
「參加陛下。」
「繼續放哨,不要鬆懈了。」
上前替幾個士卒將肩膀上的雪拍掉,朱由校吩咐了一句後,帶著眾人就進入了軍營。
「是!」
被皇帝親自撣雪,幾個士卒當即腰板挺得更直。
帶著四十多人,將積雪踩的咯吱作響,隨便挑選一個營房進去,感受了一下房內的溫度,朱由校滿意的點了點頭。
營房內的味道並不好聞,雖然他一直強調衛生問題,要求保證營房乾淨整潔,但這麼多男人聚集在一起,必然有味道。
聽著連綿的呼嚕聲,朱由校上前替幾個踢被子的士卒掖了掖被角。
看著皇帝的動作,丁修不由的扯了扯嘴角。
皇帝這掖被角的動作,是不是有點兒太大了,這就是睡著頭豬也要被吵醒。
巡視了幾間營房後,朱由校又去馬廄和廠庫看了看。
馬廄的草料堆迭的十分整齊,放水的大缸里都是新換的水,而糧倉的周圍還有不少的石灰,防止糧食受潮。
曹文詔是員良將,這些事情按照紀效新書所載的,都做的很好。
巡視完虎賁衛後,朱由校又來到了虎賁衛最後方,那兩營回來修整的豹韜衛營地。
看到最中央的那個還閃爍著燭光的大營房,朱由校走了過去。
站在門外,看到一個個受傷、乃至於殘疾的士卒正在認真讀書,朱由校順手提起營房門口的油桶,走了進去。
「朕給你們加點兒油,你們要好好跟著讀書啊。」
用小勺子,挨個給每個士卒身前桌上的小燈里,添了一勺油後,朱由校才滿意的回了舊衙門。
脫去身上的衣服,上了床後,看著已經熟睡的徐婉兒,朱由校忍不住捏了蘿莉的鼻子。
鑽進已經暖好的床鋪中,摟著砸吧嘴的蘿莉,朱由校沉沉的睡去。
樸實無華的一日就這般過去。(本章完)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