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禮儀！仁義！
第105章 禮儀！仁義！
約克·霍布斯現在就是後悔。
非常後悔。
一張畫有雪霽花的精緻面具遮住了他中間的半張臉，卻無法阻止他額頭止不住向下滑落的汗水。
如果今天晚上他沒有選擇出門的話，那麼現在他應該在自己的黃木大床上看看書，和妻子溫存。
或許還能叫女僕端來杯「赫岡多萊斯」產的紅酒，小酌兩杯。
作為迷月草拍賣會的實際組織者，他當然不需要每一次拍賣會都參加。
只要隨意「抽檢」一兩次，確認事情的走向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就行了。
他沒想到自己竟偏偏抽中了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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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到底是從哪裡走漏的？
他的大腦瘋狂轉動，好像要挽回什麼似地回想著布置的每一環。
從會場的護衛，到參與拍賣會的賓客，全都是經過他數次檢驗，精挑細選出來的。
要說的話，賈里德這個由投資人們推薦而非他選擇的廠區主管對拍賣會的事情倒確實有點過分熱情了。
甚至還主動要求不帶面具，確保到訪的賓客們能夠更加信任拍賣會的「背景」。
但這本來也很合理，畢竟所有的迷月草貨源都是由那些投資人提供的。
他們派來的代表當然是希望拍賣會能夠多吸引來一些有實力的客人。
況且，賈里德本人冒的風險才是最大的。
懷疑他沒什麼道理。
到底是誰呢？
不明白。
約克的眼球因為極度的緊張而脹大通紅。
懊悔之情占據了他的心神。
完蛋了！
這次讓城主抓了個正著不說，還被要求去欣賞什麼「白蕨」。
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啊！
地面上紅白液體交織在一起，只讓他感覺到一陣陣反胃。
腥臭的味道從廠房門口的地面向廠房內部傳來。
衝散了迷月草油的香氣。
也喚醒了約克作為生物對於獵食者本能的恐懼。
他開始顫抖，開始畏懼。
但是他還不能就這樣放棄抵抗！
他的人生好不容易走上正軌。
成為了「塔列克」的人上人。
他絕不允許自己就這樣失去一切！
約克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
他用盡全身的力氣，短暫克服了身體的畏懼，從喉嚨里擠出了兩個字。
聲音在安靜的廠房內迴蕩，傳到了在場的每一個人的耳朵中。
「動手！」
動手？
聽到在長久寂靜後出現的這道聲音。
伊格覺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猛然一頓。
痛苦，在滋長！
本就無比陰沉的臉色徹底扭曲。
等待了這麼久。
給了你們這麼多次機會。
結果你們就只能回復我一句「動手」？
對於我的畫作的讚美呢？
對於我如此精妙的繪畫技巧的驚嘆呢？
什麼也沒有。
什麼！也！沒！有！
伊格對於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深深的失望。
但廠房內的護衛們卻沒有那個心思去揣測城主大人的心理了。
他們聽到約克的話，就好像找到了主心骨一樣回過神，進入了戰鬥狀態。
從面積巨大的廠房的各個角落向門口涌去。
直到這時，眾多賓客們才發現，原來拍賣場內的安保力量遠遠不止明面上的五六個人。
在許多體積大些的工廠器具和工作檯後暗中藏匿著的人手全都在約克的指令下沖向了伊格。
伊格從這些打手們的身上同時看出了勇猛和畏懼。
他們不敢直視他，卻毅然決然地向他衝來。
就像是哪怕奉獻自己也要剷除邪惡的勇者。
錯了！
完全錯誤！！
伊格的怒意更盛了。
他的身體也開始跟著臉部一起抽搐，升騰的怒意攪得他整個人似乎都要沸騰了。
這些人，根本沒有在聽他說話！
他們完全就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完成的畫作應當受到何種程度的讚譽。
他們只是在乎自己的一條命，在乎自己腦袋上的贅物。
如此愚鈍！
如潮水般湧來的打手們越來越近了，伊格甚至能看清他們臉上那糅合了敬畏、恐懼與決然的表情。
這讓他感到了近乎極限的不悅。
這些蠢貨為什麼到現在都還不能理解，他們那無用的頭顱的最好宿命就是用作取悅神明的紅色呢？
伊格覺得自己是如此善良，甚至為了平復這些人的情緒，特意將他們未來的一種美妙可能性——成為美麗白蕨的一部分——這樣的光榮前景展現給他們。
「你們.太不懂得感恩了！」
沸騰的血液讓他的聲音變得沙啞而殘忍。
已經近了身的四個短髮壯漢聽見伊格的話一愣。
但伊格已經沒有再等待他們的耐心了。
他給了這些人那麼長的時間，那麼多次機會。
他們卻絲毫不珍惜，將他的好意肆意踐踏。
那就
死吧！
伊格身上青光乍起。
這光芒不僅算不上濃郁，反而有一種若隱若現的淡薄感。
但這正是肉體正從精銅階向華銀階蛻變的表現！
薄光引導著磅礴的力量向伊格的雙拳匯聚。
他鼓起虬結的肌肉，朝著撲來的四個打手左右開弓。
拳頭與拳頭先後碰撞。
砰砰砰砰砰砰——
連續的擊打聲像是一個個跳動的死亡音符傳遍了場地。
只是短暫地接觸。
伊格拳頭上裹挾著的淡薄光芒就已然摧枯拉朽般瓦解了襲來的幾個打手拳上濃郁的青光。
咔嚓咔嚓——
和伊格對拳的打手們的手臂不自然地向後一凸。
傳來的恐怖力量讓他們根本無法抗衡。
幾乎就是在下一秒。
「啊——」
整條手臂移位帶來的巨大痛苦讓幾人忍不住叫喊出聲。
他們的雙手旋即無力地向下垂去。
再也不聽從他們的控制。
伊格左腳往地面一踏，整個人毫不遲疑地欺身向前，貼近了那幾個還沉浸在骨骼撕裂帶來的難以忍受的痛楚中的打手。
右手像一條閃動的毒蛇，朝著打手們頭顱的方向連續轟出。
這一次，幾人再也沒有手段能阻止伊格了！
砰砰砰——
猛烈的撞擊聲接連響起，像是砸在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臟之上。
噗嗤——
肌肉的炸裂聲緊跟著傳出。
然後啪嗒啪嗒的血肉墜地聲。
再一看。
當頭的四個壯漢，已然變成了四具站立的噴泉！
脖頸的斷口處，血液洶湧地四散而出。
眨眼間染紅了整片地面。
從後面趕來的打手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
他們看著眼前讓人極度不適的景象，心中的恐懼如野火般蔓延。
一時之間，全場都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只剩下打手們下意識的吞咽聲和血液汩汩的涌動聲。
某一時刻。
啪——
第一具無頭的屍體因為消耗了過多的血液，失去平衡，倒在了地面的血泊之中。
身上黑色的外套早已被血染得看不清本來的顏色。
隨後是第二具，第三具。
啪——
當最後一具駭人的無頭屍體也與地面上的血泊融為一體時。
黑衣打手們心中的緊繃達到了最高點。
沖在最前面的四個人之所以敢一馬當先，當然是有理由的。
他們是護衛隊伍中最強的四個人。
各個都是浸淫精銅階多年的強者。
然而，連這樣的人都被城主如此輕易地處理了。
打手們實在是不知道己方的勝算在哪裡。
對上伊格那嗜血的、冷漠的雙眸，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怖壓力籠罩在所有人的心頭。
他們仿佛不是在和與他們屬於同一物種的人戰鬥。
更像是生活在叢林中的弱小動物碰上了殘忍嗜殺的捕獵者。
「伱們還在等什麼？！」
「趕緊一起上！」
「你們不會覺得，事情到了這個地步，還有迴旋的餘地吧？」
「不把他殺死，我們所有人都得完蛋！」
此時，約克和伊格中間隔著十幾個打手。
不同於直面伊格的打手們，他對於最前面的情況看不真切，所以感受到的壓迫感要小一些。
見打手們躊躇不前，立馬高聲呵斥他們。
而被恐懼支配的打手們此時都被突然響起的命令聲驚醒。
是啊，他們已經沒有退路了。
出現在迷月草交易的現場，還被城主本人看見。
未來等待他們的，毫無疑問就是死刑。
如果不趁著現在人多勢眾解決伊格，到時候衛兵也趕過來了，他們就真的連半點生機也沒有了。
「上！」
「趕緊殺了他！」
打手中不知道是誰先喊出了第一聲，隨後喊殺聲此起彼伏地響起。
這些壯漢要用這樣的手段來驅散心中的不安。
效果很顯著。
隨著響亮的吼聲從喉管迸發而出，力量感重新回到了打手們的身體之中。
他們再度邁開腳步，向著伊格衝擊而來。
十五道魁梧的身影帶起了強大的氣勢。
也讓那些帶著面具驚慌失措的賓客們重新恢復了信心。
十五對一，優勢在我！
這些急著要先處理掉伊格的打手們不知道的是，伊格從來就沒有打算讓衛兵來幫助他進行正面的戰鬥。
所以等的時間越久，他們反而會有越多的援軍趕過來——
廠房外可還有不少護衛的打手在警戒和放哨呢。
不過，打手們知不知道這一點都無關痛癢了。
因為伊格已經決定，要賜予這些朽木不可雕的愚蠢之人以終結！
猩紅的地面映入他的視網膜，讓他本就躁動的情緒朝著不可知的深淵滑落。
他睜大了已經被蜘蛛網一般的血絲占據的眼睛。
【優雅碎顱】！
世界，變化了。
廠房的燈光不再是燈光，成為了一片無盡的混沌。
地面上覆蓋著蠕動的紅色肉毯。
鮮艷而誘人。
不過，這一切都比不上視野正中央那連成一片的霞光。
它好像是閃動的光幕，又像是深沉夜空中的星星。
好美麗啊。
伊格情不自禁地張大了嘴。
口腔之中，唾液在分泌。
好想
好想
好想撕碎它！
伊格的怒火被這瑰麗的晚霞化作了某種更為特殊的感情。
那是占有欲、創造欲與毀滅欲的集合體。
晚霞越來越近。
動人的景象讓伊格幾乎難以自持。
這是比床笫之歡還要讓人激動的東西。
它究竟什麼呢？
旺盛的求知慾指引著伊格。
他將自己的手掌從霞光的右邊向左划去。
手側與光芒接觸的第一個瞬間。
一切就都如他所料。
如此艷麗珍貴的晚霞確實擁有讓人深深陶醉其中的魔力。
往左，再往左。
伊格的手在霞光溫暖的撫摸下，向左輕柔地划過去。
一股淡淡的溫馨感縈繞在他的心頭。
讓他甚至懷疑先前那個暴怒的人究竟還是不是他自己。
柔軟的血肉果然最能撫平人的心靈。
越是破壞，越是仁愛！
手中不斷傳來的觸感讓伊格欲罷不能。
可惜的是，再美麗的邂逅，也終有結束之時。
待到整片晚霞都被伊格劃開之後。
眼前所有的絕美景象漸漸散去。
庸俗的燈光再度照亮黑袍祭司眼前的地面。
那是被無頭的屍體鋪滿了的屠宰場！
紅白漿液交融在一起，變成了詭異的淡粉色。
腥臭的氣息昭告著可怕的慘案。
伊格微微低頭，看著自己袍子正面無數放射狀的血跡匯聚而成的猩紅畫面，和手上由無數腦漿編制而成的手套。
心頭無比的安寧祥和。
他知道了。
那就是——「禮儀」啊！
「禮儀」根本不是什麼暴虐殘忍的東西。
它既是幫助敵人去掉頭顱的仁慈。
也是協助不願意死去的敵人的道義。
禮儀就是仁義！
仁義就是碎顱！
伊格感覺自己離神明的禮儀之道又近了一些。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的舒暢。
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鮮甜的空氣。
而另一邊。
約克已經害怕得不能自已了。
他的臉色蒼白得像一張紙。
身體起伏著，好像下一秒就要昏厥過去。
他完全無法想像。
自己精心打造的守衛隊伍竟然會被如此輕易地虐殺。
看著伊格眼眸中近乎病態的喜悅。
約克的眼淚和鼻涕止不住地流淌下來。
他還不想死。
尤其不想以這麼痛苦的方式死去。
啪嗒啪嗒——
突然，一連串踩在血泊之上的腳步聲從他身側響起。
約克勉強地控制著幾乎要不聽他使喚的身體，向旁邊看去。
只見一個棕發男子從他身旁走過，徑直朝著伊格走去。
那是賈里德？！
他怎麼敢？！
賈里德的腳步聲也吸引了沉醉於自己的領悟之中的伊格。
伊格將目光投向了這個朝他靠近的男人。
賈里德的神情遠比拍賣會場的賓客們要鎮定。
他的個子並不高，一步一步走向伊格的姿態卻有一種無形的氣勢。
待到他離伊格只有約莫十步的距離，他突然停了下來。
右手從懷中掏出了一把小巧的槍？
伊格只能這麼判斷，因為它在形狀上確實與他見過的那些笨重的，需要從管口塞入彈藥的槍很相像。
只不過眼前的槍更加小，槍管呈銀白色，有一個輪轉式的.填彈口？
察覺到伊格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疑惑，賈里德更加有一種別樣的自豪感。
他右手握著槍對準伊格，用勝券在握的語氣朝他說道：
「時代變了。」
「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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