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主程序南希在與子程序共享完數據後已經知道現在的進度了，他明白當他再一次進入遊戲後，系統會自動將流程快進到唐婉的葬禮。
一到此地，南希發現龍靈罕見地不在自己身邊，但是根據引領者的定位可以知道大致的位置。
今日的天是陰陰的，帶著些許冷意，沒有什麼人在路上走，哪怕少部分還在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
倒不是為了今日逝世唐婉，畢竟趙家的一個妾室死去並不是什麼值得大家悲傷的事情，主要是因為打北方傳來的一個風聲——北方賊人南下了，所到之處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而且彼時時局不穩，讓此地的百姓人人自危。
但是這座城市中還是有兩人真心實意地為唐婉的離世感到悲傷。
趙士程和陸游，至於龍靈，她更多的是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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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希看著突然出現擋在自己身前的陸游，沒有言語，準備繞過他，他已經確定了龍靈的位置了，接下來用飛翼可以很快趕到。
但是陸游沒有打算讓南希輕易離開，「南希，我知道你是仙人，求你帶我去見婉兒最後一面吧。」
此時系統也自動跳出了指引和獎勵。
——
任務指引：NPC陸游知曉唐婉死訊後傷心不已，他想要前往趙家祖山卻被人阻擋在外，好心的你願意幫助他嗎？
任務獎勵：減少一半【造物】所需創造之力。
——
南希知道系統給出的獎勵很誘人，而陸游此時恰好出現在他面前恐怕也是系統安排的，雖然南希也有上萬種方法可以帶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偷渡到唐婉墳前，但是他並不想這樣。
陸游此時已經有了王氏，再對唐婉表現出一片痴心的樣子只會讓另一個無辜的人收到傷害。
南希沒有理會陸游，他同情不起來這個男人，他也無力抨擊這個時代造就的主角。
說他愛唐婉，卻擔不起丈夫的責任，說他在乎母親，但也總是不願意為了母親發憤圖強，而且明明娶了王氏，卻還對唐婉一副深情的模樣，說到底，還是更在乎自己的喜怒罷了。
或許扮演深情是會讓人不自覺上癮沉溺於其中的，陸游就是這樣的一個人，他表現出深愛的模樣，內里卻是無比清醒的。
看啊，深情才子的人設是多麼受普通人的愛戴。
而他陸游一邊是生母一邊是愛人，他選擇犧牲愛情成全孝道的舉動又是令人多麼敬佩。
但是唐婉都死了為何還要陪他演一出生死兩茫茫的折子戲？
陸游哭得肝腸寸斷：「仙人！仙人求求你了，帶我去見婉兒一面吧，我愛她啊，如今她香消玉殞，我卻不能見她最後一面，我的餘生都會痛苦不已！」
「愛？」南希看著陸游的表情，確實是有愛，但是愛就能當作違反規則的道理嗎？
南希理智地反問他一句：「你愛她，可以當初選擇不休妻。」
「我與婉兒情投意合，奈何母親以我前途為由逼我休妻。」
「那你母親讓你讀書考取功名你又為何不做？你母親說唐婉誤你讀書時，你又為何要聽？」
「這……」
「你以為以愛為名就能讓我感動，但你有沒有想過，你現在的舉動會將她背負不潔不忠的罵名？當然，你是才子，別人甚至會將你的舉動看作佳話，將您的舉動看作是深情。
但我不接受，在我眼中你就是龍靈所說的渣男，你的所作所為一直帶著時代賦予的任性，你有讀書人的身份傍身，你可以不在乎你的正妻、母親，嫌棄她們不懂你的想法，但你也不在乎唐婉，以你的教育應該知道這個時代被休的女子會面臨的痛苦。
以我接受的良知與程序定義都不允許我幫你，請讓開，別擋道。」
陸游被震住了，隨後被南希撇在了身後。
——
趙家祖山。
唐婉最終還是沒有得到一處可以安身的理想土地。
她被安排在了趙家祖祖輩輩埋葬的山上，家中墓地有一小塊區域是分配給妾室的，因為唐婉不是趙士程的正妻，甚至不能與他合葬，睡到好一些的地方去。
天上開始下起了綿綿的小雨，但雨水卻不會打濕龍，還有打著雨傘的南希。
算上這一場小雨，來參加這場葬禮的人也少得可憐。
趙士程、龍靈加上趕來的南希，剩下的男男女女的僕人雖然幹著埋土、擺瓜果、整理的活，但是本身對於死者也沒有多大的情意，自然也算不上趕來參加這一場葬禮的送別賓客。
龍靈看著面前的一切還是感覺很荒唐，昨日還活生生的人，今日就這麼簡單的沒了，就好像是一個地獄笑話一樣，她能理解故事有時候過得很快，可能寫故事的人隨手一句『轉瞬七年』，故事中的人物就在這人世中艱難度過了七年，但是她接受不了，前一秒還在床上閒聊的唐婉就這樣香消玉殞。
唐婉明明說過她喜歡春日有梅花開放的地方，但是趙士程卻只能選在此處，因為她是趙家婦，所以死後也沒有選擇安眠之處的自由，按理來說，死後應該無知無覺才是，但是這漫天的飄雨何嘗不像是唐婉最後的哭泣。
龍靈感覺身邊出現的南希，不由有些疲憊地閉上了眼，她向南希提出了一個問題，而答案早已在她心中清晰可見，「南希，如果我現在將唐婉帶走，是不是很任性。」
「我幫你。」
索性，南希的選擇和龍靈心中的答案是一致的。
龍靈將聲音微微提高了些許，大到無視雨聲的阻礙讓趙士程也能聽見，她說給南希聽，也是為了唐婉喊冤。
「我想帶她走，這個世界處處壓抑，有形的無形的規則纏繞其中，哪怕我只是在局外看著這一場故事都能感覺唐婉生活的地方就像是一個無邊的囚籠，伴隨著她的長大急速地收緊，哪怕她死去也不放過她，固執地讓她的靈魂也被禁錮在這裡，就像是對她最惡毒的詛咒。
唐婉因為小時候身體不好學不了女紅，自小就是孤零零的孩子，她唯一的愛好就是讀書，但是因為讀不進女誡從小不受家中祖母的喜歡，還好她母親是個開明的，願意讓她撿著弟弟的書看，但是看這種書卻容易遭人閒話。
『女孩看這麼學那麼多道理，最後還不是要嫁人的。』
『不學會女紅，不算是一個合格的女兒家。』
『唐婉啊唐婉，講三從四德的《女書》你不看，以後准遭夫家嫌棄。』
……
明里暗裡的排斥，讓她久而久之也就不願意與別的姑娘相處了。
等逐漸長大了，她張開了些許，就要被人當作待嫁的閨女，她的容貌才情此時又變成了她嫁人的籌碼，於是，小時候被人嫌棄的婉姑娘又突然變成了珠寶，而喜歡她的人，也就變成了慧眼識珠，呵。
雖然她一婚嫁給了陸游，說是因為與他是打小青梅竹馬之情分，但是這個世道，女子被關入閨房多年不見外男的情況下，唐婉也就是孩提時見了他幾面而已，故事中常說的情投意合，不過是當時的陸游單方面看上了各方面都格外出挑的唐婉。
但唐婉還是很滿意這個夫君的，陸遊學識極好，兩人的相處也有一段甜蜜的時光，但只不過幾月，她就要面臨來自陸家的催生，陸母不會在兒子身上提及的東西，卻要每日在唐婉面前說道，畢竟陸母和這世間大部份女人一樣，特別喜歡插手兒子的婚姻大事，又喜歡靠著說教小輩獲得多年當媳婦累積的痛苦，我的意思不是說她們不對，但是這樣的氛圍是唐婉難以接受的。
兩人為了躲避陸母的催生，另外租了一家別院，但是這件事卻對陸母的打擊非常大，她把唐婉徹底當作了奪走她兒子的妖女，又多年無所出，在隨意找了個八字的由頭後，竭盡全力讓這一段婚姻走向了盡頭。
這一件事，只有一個人受到了真實的傷害。
按照世人的說法，唐婉只是得到了一封休書罷了，陸游可是被孝道和愛情雙雙打壓啊，哈哈哈哈哈哈！
但真相是——唐婉被休回家後的處境格外艱難，在這個世道，家中如果有女子被退婚，那是一件非常容易影響到別的子女嫁娶的事情，在這個以繁衍家族為第一要義的世界是絕對不能被容許的。
所以那一段時間她過得很苦很苦，雖然她昨天說得輕巧，但是字裡行間卻處處是委屈，她在唐家的存在感被降到了極點，也因此落下了病根，事情的轉機出現在趙士程的求娶上。
你說可笑不可笑，唐婉對於趙士程其實沒有什麼印象，只記得是一個有錢的公子哥，有些紈絝子弟的意思在的，但是她對於她的婚事也沒有什麼決定的權利。
因為一嫁的陸游是個大才子，現在來求娶的趙士程又是一個貴族子弟，哪怕只是妾室也足以讓唐婉的待遇瞬間高了許多，丫鬟也有了，園子也能去了，吃穿用度都好了幾個檔次……就因為趙士程的求娶。
好荒唐啊。
我當時問她，為何你明明不知道趙士程是誰，為何當初還要為他將自己與陸游多年的字畫和玉佩係數毀去。
她說：『男子可以三妻四妾，但是女子從小就被教導要一心一意，我明白此生與陸游再無可能，何必心生希冀，我甚至有些害怕希冀那……畢竟希望越大，落空的時候心中的悲傷也會越大。』
但是還好，趙士程對她是真心真意的，哪怕經過與陸游的過往，唐婉對於情愛心生顧慮，但是在趙士程的身上，她也為感受到了久違的尊重而歡喜，只是趙家的規矩比唐、陸兩家更加嚴格，對於後院中的正妻來說，小妾終歸還是一個上不得台面的玩物，她們甚至將唐婉的學識作為取笑的玩意，與唐婉幼年遇到的人沒有什麼兩樣。
這樣的生活平淡也蹉跎，夾雜著酸甜苦辣，直到與陸游的重逢。
說實在的，這一場重逢不是她願意的，但……這一場重逢又讓她好不容易壓下去的心湖再次起了波瀾，也打破了她的平靜，她已經能預見自己的未來了。
她愛著趙士程，卻又喜歡陸游，她想將自己分為兩半，但是哪有這樣的仙法。
昨天我與她聊至深夜，她起身滿屋找著紙筆。
一首詩，道盡心酸。
世情薄，人情惡，雨送黃昏花易落。曉風乾，淚痕殘。欲箋心事，獨語斜闌。難，難，難！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鞦韆索。角聲寒，夜闌珊。怕人尋問，咽淚裝歡。瞞，瞞，瞞！
自此，今日雨送梅花落，趙士程，你滿意了嗎？」
龍靈走到趙士程面前，他聽得見龍靈說的話，此時已經支撐不住身體跪坐在地。
龍靈真情實感地發問：「你和陸游都說愛她，可是她心中的所憂所想你們知道嗎？你們做好的決定，讓陸游和唐婉重逢，有沒有想過唐婉一個有夫之婦日後要如何自處？你們都以唐婉為由荒廢人生，有沒有想過唐婉她並沒有如此大的本事！
趙士程，捫心自問，你對唐婉的感情是愛嗎，還是只是對待一個喜歡的玩偶？你會照顧她、予她吃喝，但是你從不會在意她對你的勸諫，也不會想要了解她口中那一通你聽不懂的道理，你知道唐婉唯願長眠在一個陽光之處，可是你卻不願意為她爭取一個安身之處！
還有！為何我給唐婉的護身龍鱗！在你手中！」
趙士程緊緊握住了那一枚龍鱗，苦笑從喉中溢出：「自從當日狀元樓一別，婉婉一直心不在焉，與我的關係越發的淡了，每日只會看著這一枚手鍊，憂思不減反增。
我以為這一枚手鍊是陸游送與她的，便……與她吵了幾日，某日奪了這一枚手鍊摔在了地上後……她昏了過去大病一場，醒來也只心心念念這一枚手鍊，自此病情再無好轉，身體每況愈下，哪怕我將手鍊還給她，也於事無補。」
龍靈冷笑一聲，是啊，趙士程就是這種自以為是的人。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