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接受不了你的道歉
第142章 接受不了你的道歉
桑南溪到別墅的時候,遠遠就看見一層還亮著的燈光,其中晃動的人影憧憧,讓這間原本她分外熟悉屋子生出幾分陌生感。
桑南溪先下了車,在台階前微微頓住腳步,長靴的前端被冰雪覆蓋,沒能隔絕涼意,整個腳掌都凍得有些僵硬。
宋承良停好車子,看見在門口頓住的人影,感受到她的猶豫遲疑,快步上了台階替她拉開門。
伴隨著門被打開一道細縫,屋內透出來的暖光從一道細線逐漸成扇形擴大,照耀到腳背之上,給人一種溫暖的錯覺。
打開門,是一陣撲鼻的暖意與菜香,有人揚著笑臉熱情地招呼她:「南溪,回來啦,吃飯了沒,先來吃點東西墊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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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離不了人,老太太派了李姨過來。
桑南溪脫下鞋子從櫃裡拿出毛絨的拖鞋,一邊放下包,一邊說:「阿姨,不用了,我先上去看看阿……他。」
她的目光落到從樓上下來的身影,原本脫口而出的稱呼調轉成一個籠統的稱謂。
羅子玉走至她的身邊,笑語嫣然地開口,「聿白那有醫生看著,先吃飯吧。」
這樣的笑意,讓她覺得有些彆扭。
桑南溪僵直著脊背,背上傳來禮貌性的一下輕拍,若不是耳邊也一同傳來的嗓音,她甚至會以為是她的錯覺。
周明奕說:「南溪,這麼晚了,先吃口吧。」
桑南溪默了幾秒,握在欄杆上的手收緊了又放鬆,最後,她如同奔赴戰場般,一步步走到了餐桌邊,坐下。
滿桌的菜,大部分都是江浙的菜系,這屋子裡只有她一個江南人氏,不難看出是為了誰準備的。
她沒有太大觸動,只是按著禮數說了一句謝謝。
周明奕和羅子玉並肩而坐,桑南溪坐在她們的對面,這樣並不平衡的入座方式,布滿菜餚的桌子使得屋內的空間變得涇渭分明。
桑南溪低垂著眼眸,等待長輩動了筷,這才拿起了筷子夾菜。
這場飯局,其實誰都吃得心不在焉。
他們沒有什麼共同話題,她聽過他們在飯桌上和當初那位沈小姐聊的話題。
類似於,你家那位長輩最近身子怎麼樣?亦或者是,家中的哪一位最近職位進行了變動。
這些,她和他們統統聊不了。
一些生疏又無意義的寒暄,聽得桑南溪其實都想說一句,其實也不是非要寒暄,甚至連這頓飯也不是非要湊在一起吃這一頓。
當然,她還是耐著性子,時不時地抬眸回應幾句他們對她客套的關心。
六年過去,羅子玉容貌基本上沒什麼變化,除了因為操心而產生的幾分憔悴,和刻意擠出的幾分笑意。
她一如當年那般,讓人第一眼就覺得有一種從容又漠然的疏離感。
周聿白的眉眼上其實與她有五分的相似。
初見時,也正是因為這幾分相似,她對羅子玉下意識就有一種好感。
其實在那之前周聿白也跟她講起過他的母親,在他口中,他的母親是個極親和有禮的人。
桑南溪在電視上也見過許多羅子玉一閃而過的鏡頭,不過匆匆幾眼,但那含笑的模樣,讓人莫名地覺得溫暖。
那時她還覺得,周聿白形容得很對。
她和周家的第一次談判,讓她第一次認識到那些外表看上去越是溫文爾雅的人,其實說起話來才是真正的不留情面。
和好後,她窩在周聿白懷裡,總是不免擔憂:「你媽媽如果不接受我,那怎麼辦?」
她愛周聿白,但總做不到為了他就在他家人面前低聲下氣的地步。
周聿白總是捏捏她的耳垂,說:「我們溪溪那麼漂亮優秀,哪兒能有不喜歡你的?況且,一切有我擋著呢,你就只管開開心心的,不用為了我去做讓自己不高興的事兒。」
他防得了明槍,卻躲不過暗箭,尤其還是至親至愛之人射出的暗箭。
桑南溪很小就失去了母親,曾幾何時,因為周聿白所說的話,她對眼前的女人也抱有一種憧憬。
只不過那些憧憬在那個晚上刺耳的言語下,輕而易舉地碎裂。
桑南溪將碗裡的飯吃了一半,輕抿了抿唇,胃裡已經有些撐。
羅子玉與周明奕對視一眼,看著燈光下那張消瘦的臉龐,緩聲關切地問:「吃飽了嗎?吃那麼點兒一會兒會不會餓?」
桑南溪默默放下筷,一一作答:「飽了,不會餓。」
放下筷子的那幾秒,她原本已經在考慮要怎樣得體地結束這一場飯局。
羅子玉略帶歉意的嗓音卻搶先一步開口:「南溪,阿姨跟你道個歉,當年的事是我做得不對。」
桑南溪聞言,眼睫輕顫了顫,在等待著她回答的時間裡,原本吹得她髮絲微動的暖風似乎也緩緩凝滯。
她知道自己該做出反應,最端莊得當的回答應該是,她揚著淺淡地笑臉說,沒關係的阿姨,都已經過去了。
接著或許會迎來一場皆大歡喜般的結局。
可那些話一旦說出口,她的五年,她的尊嚴,還有那個小生命……太多太多的東西,那個瞬間,哪怕她至今想起來都覺得恥辱尤甚。
所有種種,又算什麼呢?
算她的自作自受嗎?
她連她自己都無法原諒。
不是所有對不起就一定會得到原諒的回答的。
桑南溪緩緩吐出一口氣,抬眸對上羅子玉的目光,眼底是無比清醒的冷漠,但她還是儘可能平穩自己的情緒,禮貌又平靜地答道:「阿姨,我接受不了你的道歉。」
「不是所有對不起就一定會得到原諒的回答的。」
她說的每一個字都格外的堅定:「有些事情雖然已成過往,但所造成的影響是不可逆的,當初的事情,或許你們有你們的考量,但我……無法也不會站在你們的角度上去思考問題。」
雖說桑南溪的拒絕也是理所應當,但也許是從未見過桑南溪這樣的一面,兩人難免有些愣神。
桑南溪的紅唇還在繼續開合著:「道歉的機會有很多,叔叔阿姨選在今天,是因為對我流了一個孩子感到歉疚還是因為看到阿白為了我把自己弄成這副模樣而不得已的妥協?」
「我……」羅子玉第一次在一個小姑娘面前這般的啞口無言。
桑南溪又緩緩接上之前刻意停頓未說完的話:「當然,或許也是真心對我感到愧疚。」
說完這些,她倏然笑了笑:「其實今天如果不是為了阿白的身體,我想我們不會再見面。」
「等他身體好了之後……我們應該也不會再有交集。」
她已經將話說得很明白。
桑南溪緩緩起身,將椅子推回座位,說:「叔叔阿姨,如果沒什麼事,我就先上去了。」
一番言之有理的話語,禮數周到的告別。
羅子玉除了勉強地笑笑,說好之外,似乎也再說不出其他了。
樓上的房門開了又合,夫妻倆對視著苦笑了下,不知是誰先開了口:「是個極聰明通透的姑娘。」
這一回,兩聲不約而同的長嘆中,是情真意切的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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