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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一步步靠近

  第843章 一步步靠近

  陽光正烈,夏日炎炎。

  年久失修的驛道上,縱橫交錯的車轍清晰可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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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轍與車轍之間的「山阜」上,狗尾巴草隨風搖曳,不知名的野花點綴其間。

  驛道兩側是綿密的灌木叢,叢中有鮮花、野果以及小動物最愛吃的樹葉和嫩芽。

  灌木叢一直延伸出去很遠,漸漸接上了起伏的丘陵,過渡到了高大幽深的森林。

  「嘩啦!」一輛馬車沿著車轍駛過,泥水四濺,花草盡皆倒伏於地。

  馬車過後,狗尾巴草剛剛直起身子,很快又有第二輛車趕至……

  車一輛接一輛,浩浩蕩蕩,仿佛無有盡頭。

  車過去之後,則是大群騎兵。

  他們沉默地牽著戰馬,步行前進。

  狗尾巴草終於被人踩倒在地,成了泥土的一部分。

  騎兵不知道行進了多久,又是一輛輛馬車。

  馬車過完之後,則是步兵,步兵後面又跟著馬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正在行進的人群突然間就停下了。

  信使高速馳過,將一道道命令傳達下去。

  軍官也把自己的僮僕部曲派了出去,至各處巡視檢查。

  林中之鳥撲飛而起,俯瞰大地。

  北方蔚藍的天空下,綠草如茵,山川如畫。

  而就在這幅風景畫上,一團團「墨跡」正在暈染開來,鋪滿了畫的每個角落。

  仔細望去,這是黑色的騎兵海洋。他們自北而南,規模浩大,幾乎要將正在行進中的兩千餘步卒完全包圍。

  但自南向北前進的步卒們卻早早做出了反應。

  他們依據地形,以偏廂車、鹿角為核心構築了一個臨時防禦陣地,弓弩齊備、步軍敢戰。

  騎兵浪潮從偏廂車、鹿角外圍掠過,就像海浪繞過礁石一般,無可奈何。

  季收坐在軟綿綿的乾草堆上,暗道:「郁鞠不會被索頭乾死了吧?不然怎麼一點消息都沒傳?」

  「嗖!嗖!」兩箭自頭頂飛過。

  季收絲毫沒有在意,只看著來襲的鮮卑人。

  他們徒勞地繞著圈子,氣急敗壞地破口大罵著。

  季收聽了便笑,不肯下馬步戰的話,你們是不可能阻止大軍北上的。

  這才走了四十多里,離平城還有八十里呢,就沉不住氣了。

  ……

  在這塊「礁石」東南方,又是兩千餘步卒被騎兵圍住了。

  接到斥候傳來的消息時,他們正行軍到一個村落附近。

  銀槍軍幢主趙槐當機立斷,兩千多人退入村內,占據了一部分屋舍,外圍則用車輛阻攔。

  與季收那邊不同,這裡爆發了戰鬥。

  鮮卑人下馬步戰,一番簡短的動員後,嚎叫著沖了上來。

  不出意外,他們被戰技嫻熟晉軍步卒給擊退了。

  如此嘗試兩回後,索頭首領看著躺在地上的二三百具屍體,只覺眼前一黑。

  這些人從小騎羊,稍大些騎馬,日復一日地放牧,騎術已臻至爐火純青的地步。

  有人喝醉了,趴在馬背上回家,明明人都已經迷糊了,但卻不經大腦,身體本能做出各種動作,防止自己滑落馬背。

  一年有幾個月是狩獵期,他們還會跟著貴人圍獵,鍛鍊箭術。

  平日裡放牧時,也會打獵乃至驅逐狼之類的猛獸。

  這樣騎術卓絕,人馬結合十分出色,箭術高超的騎兵,結果在下馬步戰時被頭裹黃巾的田舍夫一槍戳死了,虧不虧?

  你要殺幾個「黃巾賊」才能彌補死掉這麼一個優秀騎兵的損失?

  貴人長嘆一聲,下令撤退。

  好在騎兵還有戰與不戰的主動權,騎兵不想打,這些晉軍步卒也拿他們沒辦法。

  但是——

  這個主動權已經在慢慢消失了。

  待晉軍抵達平城時,他們真的還有選擇嗎?郁鞠在廣武城下發起了悲壯的進攻,是他想打嗎?不,是他帳下騎兵的主動權沒了,只能選擇主動進攻,別無他法。


  ……

  「又查探不到平城的消息了。」王雀兒站在水井旁,舀起瓢涼水,痛飲一番。

  鮮卑人派出大量輕騎,遮蔽道路,截殺信使,驅逐游騎,牢牢封鎖住了平城周邊五十里範圍內的一切消息。

  你不知道他的大軍集結在何處。

  你不知道他會不會來打你,什麼時候來。

  你無法從蛛絲馬跡判斷對方的真實意圖。

  軍中有人認為,這是鮮卑發起大規模進攻的前兆,但這也只是猜罷了。

  今日足足有四萬餘鮮卑騎兵洶湧南下,似乎印證了這個猜想。

  只不過,這四萬騎拿得到斥候、游騎預警的晉軍步卒毫無辦法,到最後只能圍著他們繞圈子,狼狽退走。

  他們唯一的成果是最大限度阻滯了晉軍,讓他們的行軍速度降到了日行十里以內。

  另外還有數千騎奔襲新平甚至陰館等地,看看有沒有可能截斷晉軍的糧道,令其不戰自潰。

  但考慮到大量烏桓「叛賊」的存在,輕騎深入敵後抄掠似乎也變成了一樁危險的活計,讓自古以來口口相傳的草原戰術難以奏效——

  簡單來說,派出精銳騎兵屯於正面,且戰且走,步步引誘,讓敵人跟在他們屁股後面追擊,戰線越拉越長,兵力越來越分散。

  對平城鮮卑而言,這一招難以實施,除非說服王氏背叛邵賊……

  「都督。」馬蹄聲在院子外面響起,一信使躍下馬背,道:「大王軍令。」

  王雀兒擦了擦手,接過後打開一看,有點驚訝。

  「傳令,義從軍前出開路,勿得遲疑。」王雀兒給幕僚們下達了命令。

  ******

  對平城的貴人們而言,晉軍一步步靠近的消息著實讓人心煩意亂。

  二十七日,晉軍先鋒距平城還有不到七十里。

  派去襲擾的諸部騎兵死傷千餘人,有小部落頭領半途直接溜了,再也沒回到平城。

  大部落雖然沒有開溜,但都在暗中轉移老弱婦孺和牛羊財產。

  二十八日,晉軍距平城還有五十餘里。

  襲擾諸部死傷三千餘騎,仍然拿晉國步兵毫無辦法,唯一的戰果就是擊敗了晉國開路的騎兵。

  賀蘭藹頭在草原祭天,聲勢浩大,平城附近已有部落離開牧地,前去投奔。

  當然,南下投奔王氏的更多,畢竟大家都是烏桓人好說話。

  二十九日,達奚氏以數萬人降代郡王豐。

  這是一個令平城上下極為震撼的消息。

  達奚氏本留著斷後的,戰鬥力不錯,與陳有根部交戰,勝多負少,但贏著贏著,他們就投降了——當然不可能投邵勛,投的是王氏母子的代理人王豐。

  幾乎在同一天,在渾水(御河)、羊水(淤泥河)一帶放牧的牧官(出身達奚氏)帶著數萬匹馬東奔,獻予王豐——很顯然,此事蓄謀已久。

  這兩件事一出,所有人都嗅出了不同尋常的意味。

  三十日,晉軍離平城只剩不到三十里了。

  祁氏病倒在了在平城宮殿之內。

  一夜之間頭髮全白的她似乎想通了許多事情。

  「王氏那個賤人就是第二個我啊,哈哈。」祁氏躺在榻上,雙目無神地看著房頂:「真的好像。」

  拓跋賀傉欲言又止。

  現在是考慮這種事情的時候麼?我想回東木根山,母親你快點頭答應啊。

  可惜,祁氏已陷入了自己的情緒之中,嘴裡仍在說道:「為什麼打不贏?平城到雁門三百多里呢,這三百里想不出辦法掐斷?」

  「宇文丘不勤,你再觀望下去,下一個就是你。」

  「人心亂了。邵賊最能打的非是銀槍軍,而是王氏那個賤人。沒有她招降納叛,邵賊後路早斷了。」

  拓跋賀傉不想再聽母親廢話了。

  他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即便到了這時候,他還是有些害怕祁氏——試圖找弟弟紇那商議。

  平城這地方不適合待下去了。

  實在不行的話,他們回東木根山去算了。如果那裡也待不住,那就去濡源。


  那裡的部落無論怎樣都會支持自己——不,更準確地說,是支持他們的母親祁氏。

  就像王氏招攬的眾多烏桓人一樣,他們效忠的甚至不是拓跋什翼犍,而是什翼犍的母親王氏——母氏力量過於強大的問題,一直是拓跋鮮卑的老毛病了,遠有封妃、蘭妃系較量,近有祁夫人、王夫人之爭,如此發展下去,恐要殺母留子才能放心。

  這幾天,拓跋賀傉一直在聽取近臣的想法。

  沒幾個人是傻子,很多人指出一點:如果往草原上跑的話,邵賊未必會追擊,他甚至可能希望賀傉還活著,還能在草原上獲得一部分人的支持。

  賀傉聽得連連點頭,恨不得現在就收拾行囊,先回東木根山。奈何弟弟紇那認為,一戰都不打就逃,路上恐為人弒殺——當然,他還有一句話沒說,打了敗仗也有可能被弒殺。

  聽了這話,拓跋賀傉又猶豫了。再加上母親病倒,不良於行,更是心煩意亂。

  七月初一,晉軍離城十餘里。

  拓跋紇那親自領兵南下襲擾,義從軍再度出擊,雙方大戰十餘場,各自損失不下兩千騎,十分慘烈。

  義從軍北伐以來,零零散散損失了千餘騎,最近又損失了近三千人,剛剛擴軍不過年余的該部基本被打殘了。

  七月初二入夜後,平城以南的曠野中突然出現了無數火把,幾如漫天繁星。

  晉軍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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