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這世上的惡人大體分兩種。

  一種是生來就對世界懷揣著最基礎的惡意,道德水平低於平均水平,沒有同情心和共情能力的人。

  另一種,則是在遇到了一些事情,顛覆了原來的認知,受盡了磋磨之後成為了一個心懷憤恨的惡人。

  人作惡實在是太容易了,尤其是當人與人之間的差別越大的時候。

  花想容一直在想,他們這些修士能用天地靈氣修煉,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呢?

  修仙之路兇險,修士們需要大毅力才能一步一步破除心魔,求得圓滿。然而人的欲望無窮,魔隨欲起,永不停息。

  「求」與「爭」是修士們永恆的話題,與天爭,與人爭,爭鬥伴隨的殺戮讓數不清的人血流干,如此許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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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誰讓他們爭的?他們在爭什麼?所有人都深陷在你殺我我殺你的循環里,但是沒有人覺得奇怪。

  本應如此,修仙就是這樣的。當你弱小如螻蟻時別的修士是真的會拿你螻蟻,等你強大之後又不得不變得更強,前方永遠有更大的胡蘿蔔一晃一晃的。

  在這個過程中,有人脫穎而出,就有人一命歸西。蘇不渡是不願意去搶那個胡蘿蔔的,但是命運簡單地提筆一勾,他就得要家破人亡,孤家寡人。

  這對於他,實在是太不公平了。好在,不管怎麼說,蘇不渡,他真的是一個好人。

  這個好人看著眼前仍處在震驚之中的姚禹,眼睛已經恢復了原來的溫潤如玉。原來已經二十年啦,今天終於能了結這件事了。

  「所以當年那具屍體,是幻術還是傀儡?」段欽比他的弟弟平靜多了,他已經從暴怒中撿回了理智。

  蘇不渡說:「無可奉告。」

  就在這時,段欽瞬間暴起,他手裡的星杖再次光芒大熾。而姚禹也拿出許久沒有用過的星杖,勾勒出了黑紫色的星辰。

  金色與黑紫色錯落分布,又逐漸扭曲融合在一起,將蘇不渡罩在了星光里。

  他們這一下速度奇快無比,沒有人反應過來。眼見逃生不成,這兩兄弟打算和蘇不渡同歸於盡。

  「姚禹用的是大衍星辰術,那段欽用的,似乎是極星訣?」有人驚呼道。

  「我聽說摘星閣有一種極為強大的招數,就是以極星訣加上大衍星辰術形成一顆新星,這新星威能極大,幾乎沒有人能攔下來。」賀蘭枝沉吟著說。

  「那蘇兄豈不是……」裴晉擔憂地看著蘇不渡的方向。

  蘇不渡抬頭看了看那顆正在迅速融合而成的新星,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這一招好看是有幾分好看的,可惜是段欽和姚禹使出來的。


  他唯一的遺憾就是沒來得及告訴花想容自己想要她做到的那個承諾是什麼。

  如此也好,希望這一招讓他形神俱滅,不入輪迴,消失得乾乾淨淨。

  這柄簫陪了他這麼多年,最後還能再吹一曲,也算是物盡其用了。

  想到這裡,蘇不渡將簫橫起,輕輕吹奏了起來。

  這一支曲子,又與之前不同。沒有悽愴,沒有纏綿,沒有激越,沒有欣喜,只有平和與寧靜。不以生為痛苦,也不以生為榮。不以死為解脫,也不畏懼死亡。

  無生無死,無喜無悲。此曲名為紅塵曲。

  眾人都聽得有些痴了。那即將要砸下來的新星,似乎都停滯住了。

  花想容的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凡鐵,她抬劍——

  劍意順著紅塵曲的勢,傾瀉而出。

  在場圍觀的一個老和尚雙手合十,低低念了一句佛號。

  「我佛慈悲。」老和尚說道。

  於是眾人就看到,那看起來和曲子一樣平和的劍意,硬生生打斷了新星的墜落。

  這是上清空明訣自帶奧義之一,順勢。借著這一招,她終於突破到第五層了。

  幸好這姚禹練功練偏還受了重傷,發揮不出大衍星辰術的最大威力。還有段欽,這幾年估計也受到了魔氣的影響,極星訣施展起來也挺勉強。不然這一招,還真是擋不下他們搞出來的那個新星的墜落。

  「你們就干看著啊!」洛九魚幾道水靈氣沖向那顆新星,大聲喊道。

  然後她又出手極為迅捷地飛出梅花鏢,打算先把姚禹和段欽殺了,免得生出事端。

  梅花鏢小巧,沒入被黑紫色和金色環繞的地方很快就消失不見。但是眾修士都聽到了兩人的悶哼聲,以及其中一人突然的慘叫聲。

  聽聲音像是姚禹。花想容一邊又用凡鐵揮出一劍,一邊想,這是被反噬了?

  小魚姑娘厲害,確實不好惹。

  場上另一個引人注目的人是七凌,她身上出現了近乎神聖的波動,瀰漫的金光比段欽搞出來的星光更為耀眼。

  在那金光之下,姚禹的魔氣節節敗退,再加上眾人合力圍攻,新星還是散了。

  地上的段欽斷了一條胳膊,姚禹則在翻滾著慘叫,看起來觸目驚心。

  「他這是被反噬了?」結九弦皺著眉頭問道。

  「大衍星辰術本就是正派的鎮宗之術,由他一個早已墮落的魔修施展出來,被反噬也是活該。」賀蘭枝說道。

  姚禹顯然是疼到了極致,但他還有理智。聽到賀蘭枝這番話之後,他忍不住大笑出聲,一邊打滾一邊慘叫一邊笑,真的像一個瘋子了。


  「你們這些名門正派真是太會講笑話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賀蘭枝,你不覺得好笑嗎?結九弦,你不覺得好笑嗎?還有你葉映霜……」

  姚禹話沒說完,葉映霜一個冰錐扎穿了他的咽喉,讓他再說不出一句話。

  但是姚禹用手把冰錐從喉嚨處拔下來,那地方明晃晃一個血窟窿。

  他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力氣,竟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從喉嚨眼裡擠出了最後一句話。

  「吾主將……審判你們的罪。」

  然後他倒在地上,氣絕身亡。

  段欽瞧了弟弟的屍體一會兒,從地上撿起葉映霜的冰錐,扎在了心口的位置。毫不猶豫,面無表情,不像他的弟弟那麼癲狂。

  看著地上的兩具屍體,所有人都沉默了下來。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唯有唏噓。

  段欽自己是沒有墮為魔修的,但是他為了自己的弟弟,一樁樁一件件做的事情,與所謂魔修又有什麼區別呢?

  聽他的口氣,當年越州慘案,他也是知情的。還有摘星閣的弟子成了魔修他卻隱瞞不報,為了自己的弟弟真是盡心盡力了。

  蘇不渡收起玉簫,轉身就走。

  花想容和洛九魚都沒有追上去。一來他需要一個人靜一靜,二來,還有善後問題呢。

  花想容看著姚禹喉嚨處的血洞,微笑著說:「葉副宗主出手果決,真是令人佩服。」

  葉映霜說道:「這姚禹瞧著生不如死,不如我給他一個痛快。」

  「如此說來,他還要感謝你嗎?」洛九魚反問道。

  「這位姑娘,我無意與你進行口角之爭,如今善後才是最重要的,你說對嗎?結門主。」葉映霜絲毫沒有當時和洛九魚對峙時劍拔弩張的氣勢,現在的她非常溫和。

  結九弦點了點頭:「葉副宗主說得不錯,我們還要共同商議一下摘星閣後續應當如何。」

  「結門主不必憂心,摘星閣的事情,師父已經去處理了。」一個少年的聲音說道。

  這不知從何處出現的少年緩步上前,不疾不徐地說。

  花想容順著聲音的來源看過去,在看到少年的臉的一瞬間,她僵立在原地,差點兒連呼吸都忘了。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頂著與前世的自己有八分像的臉的人突然出現在面前時,一個人所應該有的正常反應。

  「想容,你怎麼了?」洛九魚看著突然呆若木雞的花想容,關切地問道。

  她發現花想容死死盯著那個突然出現的少年的臉在看,接著又說:「想容,你該不會喜歡這樣的吧?那你眼光挺好的,我也覺得他長得不錯…誒你掐我幹什麼?」


  「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夢。」花想容幽幽地說。

  「啊?你都被他勾得丟魂了?」洛九魚問道。

  「不是,他長得像我那個朋友。」花想容沒心思聽洛九魚的打趣,還在消化這件事情。

  「哪個朋友?你那個忘年交?」洛九魚問道。

  花想容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聽到結九弦說:「原來是沈公子。」

  他打量著沈子襟,不由得在心裡想,更像了。像誰,修真界年長一些的都心知肚明,只是從來不公開說罷了。

  沈公子?花想容見他與葉映霜魏安站在一起,對他的身份有了猜測。

  這麼一猜,花想容感覺自己的臉都要扭曲起來了:這是顧潮生的徒弟啊。

  顧潮生每天看著那張和馮玉卿神似的臉不膈應嗎?

  已知顧潮生疑似假死騙馮玉卿去殺人,又已知顧潮生死而復生成立了滄瀾宗,還已知顧潮生連這一世的她也不放過。所以,顧潮生收一個長得和馮玉卿很像的徒弟的目的是什麼?

  總不能是為了折磨他吧…花想容打了一個寒戰,不至於不至於,這沈子襟一看就很受器重啊。

  魏安對待他的那個態度,比對葉映霜還恭敬。

  花想容覺得自己想多了。畢竟沈子襟天賦上佳,顧潮生收他做徒弟,應該是看中了他的修煉天分。

  回過神之後,花想容的神情不再那麼僵硬,但是和沈子襟說話,還得再稍微做一下心理建設。

  「沈公子的意思是,顧宗主已經前往摘星閣了嗎?」綾千問道。

  「正是。師尊說滄瀾宗會處理好摘星閣的事情,諸位不必憂心。」沈子襟回答道。

  這顧潮生動作是真的好快,再加上姚禹那句沒說完就被葉映霜打斷的話。滄瀾宗又在其中扮演著什麼角色呢?

  花想容認為,他們絕不是置身事外的善後好人。

  「這位便是想容姑娘吧。」正在思索的時候,沈子襟主動走上前向她打招呼。

  距離近一些,花想容依舊感到有些違和,只能扯出一個笑容,說道:「沈公子,幸會。」

  「幸會。」沈子襟說。

  「姚禹死了。」大祭司蘊棠說道。

  靈皇點了點頭,表示自己已然知曉。

  「黎州這齣大戲可太精彩了,但是當年那個漏網之魚……」蘊棠恭敬地請示道。

  「不急,有的是人要殺他。」

  「是。」黑紗蒙面的大祭司順從地說。


  「還有另一個,她……」

  這一次,蘊棠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靈皇打斷了:「不要打她的主意。她在吾主的計劃里很重要。如有必要,我會讓她的劍也刺入我的胸膛。」

  「…是。」蘊棠的神情變得肅穆起來,深深地弓下了腰。

  花想容和洛九魚找到蘇不渡的時候,他正一個人坐在一個茶攤旁,低著頭像是木頭人一般。

  茶攤老闆端給他的茶已經涼了。

  花想容和洛九魚也坐了下來,花想容的手指輕敲了敲桌子。

  「蘇不渡。」她小聲喊道。

  「想容姑娘,事情處理完了嗎?」蘇不渡也不抬頭,悶悶地說。

  「還沒有,不過有人橫插一手,我們就過來了。」洛九魚說道。

  「是滄瀾宗嗎?」蘇不渡問道。

  「正是。」花想容說著,喝了一口茶攤老闆奉上的熱茶。

  這茶自然是比不得齊州楚氏的雨空濛,味道有些發苦,但是咽下去之後的回甘,卻讓人回味。

  「蘇公子,這麼好的茶不喝,太浪費了。」她對蘇不渡說。

  「呸呸呸,這什麼呀,好苦。」洛九魚滿臉怨念地看向花想容。

  「九魚,這茶是有回甘的,你得等。」花想容對她說。

  「蘇公子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見蘇不渡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仍然不言語,花想容問道。

  「我不知道。」蘇不渡捂住眼睛,有些迷茫地說。

  這是花想容第一次從蘇不渡這裡感受到如此茫然的情緒,就好像這天下之大,他已經無處可去,無處可歸了。

  「可能,我會回越州看看。」蘇不渡又說道。

  「我想回去看看我爹和我娘。」

  「這樣也好。」花想容喃喃道。

  「你打算什麼時候走?」洛九魚問道。

  「明天一早。」蘇不渡回答道。

  當天晚上,三個人又聚在一起喝酒,喝了不少。這黎州的酒不醉人啊,越喝越清醒。

  都說桃李春風一杯酒,似乎沒有什麼是一壺酒解決不了的問題。如果一壺不行,那就再來一壺。

  如果真是這樣就好了。

  「我是不是,真的不該活著?」

  「你又說胡話了,哪有什麼該不該的。我跟你說啊,活著很不容易的,本姑娘小時候,小時候……好疼……」

  「兩個醉鬼。」

  感冒了,頭暈,可能我都不知道自己在寫什麼。好吧我承認這有點兒歹毒,輕點兒罵呀輕點兒罵,關愛病人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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