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3章 南下(五)
一頓飯後,白松夫人與周遼送人下山,目送師徒四人離去。
劉景濁來時一身道袍,去時穿青衫,背長劍。
白松夫人看著幾人背影,長嘆一聲,呢喃道:「這可怎麼辦?青椋山與掛壁樓,哪個是我們惹得起的?他劉景濁可是斬了莫家老祖的人,殺合道都那般輕鬆,要平我松鳴山,簡直不要太容易。」
周遼人伸手摟住婦人腰肢,微微一笑,輕聲道:「別擔心,我去掛壁樓一趟,按他說的做就是了,武樓主也不是個會為難我們這種小人物的人。」
但周遼人面色一緊,又說了句:「關鍵在於,這只是一道分身啊!天下盛傳劉景濁三魂同境,那豈不是說,他一人即三合道?」
說到這裡了,白松夫人便問了句:「你看得出那把劍是真是假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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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遼人搖了搖頭,「看不出。」
師徒四人繼續南下,劉景濁要去一趟柳眠書屋,找找那個讀書人。
反觀婆娑洲那邊,一個身穿青衫的劍客,忽然之間變成了白衣,也不背劍了。
趙坎一路遊歷極慢,此時是在婆娑洲南部,看樣子是要先南下,再北上。
寶船時而往東時而往西,一眾貴霜供奉根本摸不著頭腦。
而摩珂院外,已經多了四個外鄉人。
行到一處石碑之前,白衣青年微笑道:「當年在此得一人指點,也是我到了如今境地極其重要的一環。」
枯樹早已逢春,石碑卻沒有什麼改變。
池妖妖問道:「遠涉不易?」
劉景濁點了點頭,「的確不易,你往前走走。」
池妖妖滿臉疑惑,幾步之後便到了石碑另一側。
她直翻白眼,嘟囔道:「古人廢話忒多。」
因為另一側刻著:「也不難,動步便到。」
對於池妖妖那句話,劉景濁見怪不怪,畢竟是曾經說出一句天地應當以我為傲的人。
這是一種骨子裡的自信,劉景濁還真做不到。
趙坎看了一眼金鵬,笑問道:「金鵬兄不也研習佛法嗎??」
金鵬自嘲一笑,搖頭道:「尊崇佛法的浮屠洲,得刨開了去找,才能找得到幾片寺院碎瓦。」
箇中原因並不複雜,但要說清楚就很費勁了,於是金鵬並無解釋的意思。
劉景濁輕聲一句:「走吧,這座摩珂院,該進去看看了。」
趙坎嘆道:「不能開船到此,不能大喊一聲景煬皇帝為母報仇,總是有些不舒坦。」
金鵬微微一笑,開口道:「摩珂院已經空了,就剩下個合道氣息。」
事實上,金鵬從來就覺得,當年方蔥要是不想死,誰都殺不了她。
劉景濁忽然轉身,輕聲道:「是得把船開來,傳信過去,讓把寶船開到這裡。」
金鵬略微一愣,「你這是要?」
劉景濁淡淡然一句:「我占理,為何要偷偷摸摸?」
眾人只見那傢伙走去附近一間客棧,不一會兒便有人提著一道牌子出門,牌子上寫,「中土劉景濁在此」。
池妖妖滿臉疑惑,問道:「陛下,他這是要做什麼?」
趙坎攤開雙手,「我哪兒曉得?傳信讓把船開來吧。」
池妖妖只得點頭,轉身過去傳信。
金鵬則是看了一眼那牌匾,又看了一眼趙坎,問道:「確定要開船過來??跟貴霜簽訂東西可沒多久。難不成……又要?」
趙坎淡淡然開口:「他想得美!!我曉得老頭子走之前給了他幾道空白聖旨,他敢削自己的爵位,我就敢封他攝政王!看誰拗得過誰。」
金鵬也是一愣,卻見趙坎大搖大擺走進客棧。
盞茶供奉,有人又拿一道牌子出門,手都在抖。
金鵬啞然失笑,搖了搖頭,卻也有些羨慕。
池妖妖傳信返回,瞧見客棧門前兩道牌子,伸手拍了拍額頭。
「算了,隨你們怎麼鬧吧。」
因為在「中土劉景濁在此」的牌子一側,擺著另一道牌子,上寫:「景煬皇帝在此」。
消息傳到富樓沙城,丘橫拿著塘報,笑得合不攏嘴。
「這兄弟倆,可真有趣啊!」
後方女子瞧了一眼,也笑了笑,卻也說道:「陛下就不想想,他們這般大張旗鼓,是想作甚??」
丘橫淡然道:「管他想做甚,只要能除摩珂院,我立即以朝廷名義刊發邸報,絕不讓景煬王朝背鍋,也算是禮尚往來了。」
…………
朱雀王朝京城,皇宮內苑,高慧耀站在長廊中,指著一個跪在雨中、只十來歲的孩子,語氣極其嚴厲。
「事事都要靠人幫,有一日大廈傾倒,誰來幫你?」
有婦人小跑過去,想要哄一哄孩子,卻被高慧耀厲聲喝止。
「慈母多敗兒!連小小課業都要他人幫忙,將來如何駕好朱雀這條大船?滾下去!讓他跪著。」
婦人也不敢上前了,只是看著兒子跪在雨中,心疼不已。
此時高慧耀又冷聲一句:「人要靠自己!這是他必須學會的道理!」
往書房走去的路上,高慧耀神色冰冷。一腳踹開房門,走進去之後,只站立片刻便掀翻了桌子。
「欺人太甚!他武槊欺人太甚了!」
吳天咫姍姍來遲,見高慧耀怒不可遏,只好提上鞋跟,輕聲問道:「陛下,這是怎麼啦?」
高慧耀從袖中取出一封信甩給吳天咫,冷聲道:「瞧瞧,掛壁樓的信,居然讓太子拜他做祖父!他是要當我爹啊!」
吳天咫打開信看了一眼,信上說,樓主膝下無子,周仁又慘遭陷害,見皇太子聰慧,欲收做干孫兒。
吳天咫皺了皺眉頭,說道:「陛下,這不對吧?劉景濁已然南下,他掛壁樓這時候不應該這麼過分的,這不是逼著我們與他撕破臉嗎?」
高慧耀冷聲道:「劉景濁,又是劉景濁,難道我事事都要靠別人嗎?我堂堂朱雀皇帝,親自去弔唁姜恒生,結果呢?就是問問他接下來要怎麼做,他說了什麼?」
當時私下聊了幾句,吳天咫也在,說的是什麼他當然清楚。
劉景濁只是一句,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
吳天咫只得說道:「陛下,掛壁樓可不止武槊一個合道修士,即便劉山主如今勢大,也得小心。以他的為人,不會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吧?」
高慧耀轉過頭,眯眼看著吳天咫,冷笑道:「是不是你們這些個修士,都覺得人皇最大?」
吳天咫只得抱拳道:「陛下恕罪,我絕無此意。」
高慧耀回過頭,沉聲道:「好了,你退下吧,我得想想怎麼去求那位人皇了。」
語氣雖然平淡了,但明顯是咬著牙說的。
待吳天咫走後,高慧耀面色愈發陰沉。
誰都靠不住,既然如此,就別怪我不講道義了。
他總袖中翻出來一枚玉簡,拿出來的瞬間就將其捏碎了。
剎那間,一道紫氣化作兩道身影。
一人手持寶塔腰懸撥浪鼓。一人背負芭蕉扇,腰懸定風珠。
高慧耀沉聲道:「我要是答應你們的條件,能否保我朱雀王朝千秋萬代?」
男子笑道:「大帝一出,自然千秋萬代。」
高慧耀深吸一口氣,「那我要怎麼做?」
男子又是一笑,輕聲道:「只需告訴劉景濁,養蠱法子,天眷之人,生食母肉。」
…………
掛壁樓上,武槊遞給周遼人一杯酒,聲音略帶歉意:「周仁之死,我實在是抱歉,沒想到謝杖會是奸細。」
周遼人眼眶通紅,咬著牙說道:「他為什麼要殺周仁?為了黃雪?」
武槊嘆道:「原本都不用露出馬腳的,是我要給周仁與黃雪指婚了,他忽然暴起,我追殺到最後也沒殺死他。」
周遼人一口喝完酒,深吸一口氣,沉聲道:「劉景濁在離洲的是分身無疑,雖然那把劍很像真的,但我並未察覺到與當年一般的劍意。」
武槊點了點頭,「好啊,那就新仇舊恨,咱們一起算。」
送走周遼人,武槊又進了地下暗室。
冰棺之中,半人半魚的女子靜靜躺著,像只是睡著了。
有人聲傳來,問道:「許經由為什麼出賣張柳?為什麼要幫我們?」
武槊輕輕觸碰這女子臉龐,冷笑道:「都以為可以驅虎吞狼,誰是狼誰是虎啊?他許經由想的可不止這麼多,他要我的小魚兒復活,成為九洲唯一的真龍。他還要化白龍為黃龍,把余恬身上的契約轉嫁給他扶持的大帝。赤帝?他想創造的是黃帝!他要景煬王朝一統九洲!」
栽贓嫁禍,無所不用其極,這就是龍師的真正面目。
那道聲音又問道:「那你是必有對策了?可又激高慧耀作甚?」
武槊微笑道:「我十分確定,婆娑洲那個劉景濁才是真身,他這個人喜歡故布疑陣,我這次信他所說。點燈機會只剩下最後一次,這裡的分身只要重傷就得返回婆娑洲,而摩珂院那邊,有些事情由不得那個假和尚,這就是當年貪心需要付出的代價,他定會與劉景濁死斗。」
如今的劉景濁,真不是想對付就能對付的,機會就這一次。
況且,他高慧耀實在是太蠢了,驅虎吞狼得有那個腦子才行。
養蠱法子,從來就只有一個。
三千童男三千童女是藥引子,真正的藥,是那個啃食母親血肉的天眷之人。
不想起那段兒時記憶,怎麼入藥?
至於童男童女,一年丟幾個,偌大朱雀王朝,千年光景,誰會發現?
早就準備好了。
………………
某處洞天,九座山頭兒盡數搬離。
群山之中有一小亭,有人被困亭中。
亭外站著個一身儒衫的讀書人,讀書人雙手攏袖,揮手在半空中留下一行字,隨後笑著說道:「三葉兄,他快來了,見到之後記得代我問好啊!」
亭中盤坐之人被封印了修為,也就能說話了。
「你真就不怕我家少主斬你?」
孟休笑了笑,反問一句:「當年青泥國時,童鉞與被張五味斬殺的登樓,其實就是我『偷渡』的楔子。眼皮子底下都猜不到,你覺得我會讓他猜到我下一個藏身處?那你就告訴他,好好猜我接下來會做什麼,且,這一局我贏定了。順便告訴他,他得好好謝謝我,不然他保不住他的好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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