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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儒士問道,在世人仙

  第83章 儒士問道,在世人仙

  丈高的梅樹自憑空出現在了河畔,每一瓣梅花在風中緩緩舒展蔓延,點綴著此方。

  見此一幕。

  吳畫聖猛地從太師椅子上坐了起來,一改此前斯文先生的風度,大步朝著盛開的寒梅走去。

  伸出手指仔細地摸索,感受著這株寒梅的粗糙紋理,嗅著一樹寒梅的香氣,渾身激動的顫抖,喃喃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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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畫非畫,畫即化畫非畫.」

  若星的眸子驟然之間閃過了一絲熱切的光亮,猛地抬起頭,在那嘈雜的人群之中搜尋著什麼,繼而便是拱手對著嘈雜的人流一拜,大喊一聲:

  「先生,還請留步!」

  「晚輩想見先生一面!」

  「.」

  方才人群眾多,但定是有人點綴了其中一筆,方才會出現此驚世的一幕。

  緊接著,吳畫聖又是丟下了一堆客人,自顧地追了過去,空餘一眾圍觀的客人還沒有從方才的震驚之中緩過神來:

  「這這莫非是吳畫聖所為?」

  「此間還有其他人嗎?定是畫聖為之了!」

  「我看不是,沒看畫聖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定是另有其人。」

  「嘶——這莫非就是丹青一道傳說中的境界?」

  「.」

  眾人紛紛猜測。

  畢竟畫卷憑空消散,化為一樹寒梅,除了丹青一道傳說的境界,那剩下的也就只有仙人手段了。

  畢竟這裡本就是蜃樓,就是有什麼稀奇古怪,都在意料之中。

  眾人就算是震驚,卻也並無法切身感受到吳畫聖心中所感之震撼。

  不遠處坐在茶攤上的儒生見得眼前這一幕,心中好似突然有所明悟了一般。

  方才的一切始末,他可是看的真切。

  他親眼望著那位狐裘先生帶著妻兒家小,一片其樂融融的模樣,自遊戲人間,手中金筆輕點,那株寒梅自從畫中來.

  如此仙法。

  『人仙.」

  「也會這樣嗎?』

  入世,娶妻,攜子戲紅塵。

  這遠遠同佛道兩家的:『出世離塵』『六根清淨』,斬斷俗世情愛,方可為仙化佛的道理背道而馳。

  他的心中好似突然之間有所頓悟,一路而行的所有困擾,皆是在見到這狐裘先生之後,迎刃而解,心中喃喃自語道:


  『佛道兩家所謂得道成仙立地為佛的高妙境界,實則缺乏人性的根基,絕非我所追求的聖人境界。』

  『情愛此念生於孩提,此念可去,是斷滅種性矣!』

  隨後,他深深的對著消失在人群之中的那位狐裘先生一禮,緊緊握著手中書卷。

  結合著這段時間來,心中所總結的儒學精髓至理,這一刻,他只覺得胸腔之中的那棵鮮活的心,飽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浩然之意:

  「一切的根本,為心。」

  「心即理。」

  一炷香過後,吳畫聖一臉落寞地回到了這株梅花前,失魂的坐在躺椅上,雙目無神地望著那自畫中走出的一樹寒梅。

  他追尋了一個甲子的丹青一道,雙腳近乎游遍了大周的每一處峰巒奇秀之地,技法越來越嫻熟,以當得起此世『畫聖』一稱。

  可是距離心中所尋的那個境界,終究是不得領悟半分,但他卻從不認為是書中杜撰,丹青絕非只是丹青,丹青亦有道,他想要窮盡畢生所學,為後世開闢出一條屬于丹青的大道

  周遭的人流逐漸地四散,過了許久許久,直到天上的日頭落下,一輪海上明月升起,吳道亦是靜靜地站在那一樹寒梅前,默默地望著眼前的一切。

  「先生您既然不肯見我那先生您這又是何意啊?」

  「.」

  就在這個時候,手持著一卷書的儒生緩緩地走到了吳畫聖的身後,望著河面之上映襯著的漫天星河,淡淡開口道:

  「師弟,你著相了。」

  畫聖的瞳孔瞬間一縮,這句簡短的話語瞬間將其從方才的迷茫之中拉了出來。

  他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回頭,望著眼前儒雅的中年,怔了怔神:

  「王師兄,許久不見。」

  姓王的儒生深深的看了吳畫聖一眼,繼而將手中的書卷放在了身後的背簍之中,同他站到了一起,眺望著此間星河。

  一樹寒梅自在風中不動,只是梅花的花瓣八十餘朵儘是淡墨,唯有一瓣是湛藍色的,似在記錄著今時的天氣。

  沉默了許久,吳畫聖對著王儒一禮作揖,面露感激之色:

  「謝過師兄驚醒,師弟確實有那麼一瞬,陷的有些深了」

  眼前的這位儒生,名為王雲,是吳道的同門師兄。

  十八歲入儒門後,便是一改往日活潑的性格,寫下七個大字『聖人必可學而至』後,嚴肅求成聖人。

  可惜三十年前,卻是醉心於佛老,對於佛家和道家的『離塵出世』很是嚮往,佛道的理念卻同儒家的『入世』的理念相悖,為追尋入聖,他留下一封信後,便是離開,尋了一座奇山隱居不出。


  此次能在這蜃樓上相遇,實在是讓吳道有些驚愕。

  下一刻,吳道突然是想到了什麼,驚喜開口道:

  「師兄此番下山遊歷,莫非是想通了?」

  儒家向來所追求的便是『入世為天下』,既然王雲師兄能出現在這兒,想來定是心有所解,從『離塵出世』的心魔之中走了出來。

  王雲點了點頭,長長的吐了一口氣,緩緩開口道:

  「方才,見到了人仙遊世,雖並未出手點我,卻以親身示範,只覺得胸腔浩瀚,有所頓悟!」

  「我自感覺,這一次的頓悟,尚需整理,若是心中通明,卻足以帶我儒門再走上一條傾世大道——」

  「.」

  吳道一臉怔然地望著眼前的王雲師兄,繼而一臉激動的開口道:

  「人仙?你剛才見到了人仙?」

  王雲淡淡的點了點頭,卻遠無吳道這般激動:

  「師弟的畫卷寒梅,便是那位人仙遊戲紅塵,隨意一點而為之.」

  聞此言,吳道的神情便是有了幾分落寞,搖了搖頭,自嘲的笑了笑:

  「原來是仙人嗎?只是遊戲紅塵嗎?」

  「果然如此,看來是我想多了.」

  王雲卻是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平靜地搖了搖頭,開口道:

  「不,人仙所為定然有其道理。那位人仙或許就是藉此點撥於你,即便是我在旁觀之,卻也獲得不少。」

  吳道一臉疑惑地看著王云:

  「師兄究竟頓悟些什麼?」

  王雲坐了下來,此間沒了人聲的喧囂,多了幾分寂靜。

  隨後他梳理了一下腦海之中的話語,斟酌了一番,輕輕開口道:

  「為了成聖,我曾醉心於『佛老』三十年,越是深研此道,越是覺得此道甚合乎於我心,只是又心中常存一念孝親,所以猶豫不決,亦是生出了一個疑惑。」

  「佛門自稱沒有著相,佛怕父子累,逃了父子,怕君臣累,逃了君臣,怕夫婦累,逃了夫婦,都是為個君臣,父子,夫婦著了相,便須逃避。」

  「我的心中惦記牽掛父母,在佛看來:是沒有看清楚父子關係的實質,被表面現象迷惑了,是著相了,是要捨棄這些,方可成佛。」

  「.」

  吳道愣愣地看著他,佛不著相方可成佛,這個理念在普天之下的心中,早已經是根深蒂固,卻不知道王雲師兄想說的是何意。

  卻不曾想,王雲師兄的話語一轉,嘴角便是露出一絲譏諷之意,淡淡開口道:


  「本著心中迷惑,我下山尋求答案,作個世俗的旁觀者,這一路走來,心中頗有些感悟和收穫,但心中所想,卻終究無所印證,畢竟這天下是沒有仙的.」

  「——可是我方才真正的看到了人仙,攜著妻女,融入此方紅塵之中,同凡人無任何異樣」

  「吳師弟,伱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吳道搖了搖頭,心中並不知曉。

  王雲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隨後一臉認真的看著吳道,開口道:

  「這意味著,無論佛家還是道家,所講究的成仙成佛,當出塵拋卻世間一切情愛的根本,絕不是唯一!在我看來,甚至過於偏激了!!」

  「吾儒不著相!」

  「循著心中所想,方才是人之根本啊」

  「.」

  吳道的眸子瞬間瞪得大大的,倒吸了一口涼氣。

  「嘶——」

  王雲師兄的這番話語,若是讓佛道聽見,定然是會將其罵個狗血噴頭,這一言論就是顛覆了此兩道的根基,大逆不道。

  世人皆知,無論成仙亦是成佛,最根本的就是拋卻心中慾念,拋卻一切紅塵,最終歸一成仙,可王雲師兄的一番話語,卻相當於將他們的所言,盡數推翻!

  王雲並沒有理會吳道的震撼之色,只是望著星河,自語:

  「人之愛,親之心萌發於孩提,是這方天道賦予人的本性。」

  「人若是捨棄了愛,就等於喪失了人性,喪失了人的根基!」

  「即便是依靠此成聖,也絕非我的追求.」

  「.」

  吳道咽了咽口水,瞳孔之中滿是不可思議的望著王雲師兄。

  他的心中知曉,王雲的這番理論,若是炸響在了上京,就如同石破天驚。

  能不能帶領儒門再次走向輝煌並不可知,但佛門一定會炸了鍋的。

  他看著王雲,試探性地開口問道:

  「那師兄作何打算?」

  王雲揚了揚手中的書籍,一臉認真的看向他:

  「之前想要繼續遊歷收穫感悟,但現在我改變主意了。」

  「什麼?」

  「我要去上京!」

  「去上京?」

  「吳師弟可曾聽聞大周國皇帝所言,臘月初九將會有仙人在不咸山講道?」

  「知曉。」

  「此前,我對此嗤之以鼻,越是深研佛道至理,越是覺得不可能,即便世間真有仙人,那出世離塵的仙人怎肯入世?但,現在我改變想法了.」


  王雲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抑著胸腔之中的浩然,年近六旬的他,此刻竟是面紅耳熱:

  「儒釋道三家破落,中原的佛道看起來繁盛,其實都是披著袈裟道袍的假貨,就如同現在的儒門,天下皆是讀書人,可天下又有幾個真正的讀書人!!」

  「我要去上京聞先生講道!」

  「那不咸山的仙人,很有可能不是修道者,是我儒門的某位先賢!入世的聖人!也只有我儒門方可說出『天下生靈,有教無類』此等豪言壯語吧!」

  「就如同吳師弟你的丹青一道,我要帶領儒家再創一條大道。」

  「那天下讀書人的大道!!」

  !

  吳畫聖愣愣的望著眼前的師兄,亦是被他的偉大抱負所感染。

  為天下讀書人再開創一條大道嗎?何其遠大的理想?

  可是自己呢?

  難道自己不是和師兄一樣,想要為這後世,開闢一條丹青大道?

  王雲的這番直抒胸臆,讓吳道的心中亦是豪情萬丈,兩眼直放精光,他搭著王雲的肩膀,同他一同眺望著此間山海,一聲大吼:

  「上京!我亦是同往!」

  「我也要為後世開闢一條丹青大道!無愧這一畫聖之名!」

  「.」

  已經回到了雅致閨房的陸塵然猛地打了兩個噴嚏。

  他擦拭了一下鼻涕,有些疑惑,這種突然的噴嚏,隨著一路結緣修行,他已經很少打了。

  隨即便是搖了搖頭,不去想這個,逕自走到了矮案上的畫卷前,摸起毛筆:

  「先生,還需要妾身指點嗎?」

  月拂在一旁眨了眨眼眸。

  「謝過前輩,陸某想要自己練練。」

  「那妾身就不打擾先生了.」

  說罷關上門扉,帶著小安走了出去。

  廂房內,就只剩下了他一人。

  陸塵然默默地望著晦暗的油燈,昏暗的廂房。

  他突發奇想,沉思了一會兒,拔下了發間的一縷長發,幻畫成了一支金筆。

  沾滿了墨汁,閉眸思索了一番後,揮手在紙上作畫。

  一勾,一挑。

  水暈淡染此畫卷.

  【幻畫小術】

  隨著術法的施展,下一刻,自是感覺到天地的神魂同這畫卷緊密的聯繫到了一起。


  緊接著,一抹光芒大盛此間!

  不同於油燈的昏黃,亦是不同於燭火的暈紅。

  只是透徹的亮!透徹的光明!

  陸塵然抬起頭,怔然地望著亮徹的廂房,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壓下了心中訝異。

  這一筆。

  為昏暗的廂房,畫了一抹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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