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漩渦(感謝慕師靖Official打賞的盟主!)
第59章 漩渦(感謝慕師靖_Official打賞的盟主!)
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七天。
南塘灑下一場秋雨。
最後的青黛換了顏色,掙扎不消的暑氣變作了梢頭的霧,草尖的霜,校園裡的楓樹林固執地燃燒著,如火如荼,卻無法再點燃什麼,涼意愈發沁人心脾。
運動會已在一個禮拜前結束。
蘇真技驚全場,名聲大噪,儼然成為了學校的風雲人物,行走路上,常有女孩子簇擁而來,向他索要簽名和聯繫方式,仿佛他是退圈攻讀學業的大明星。
這曾是他夢寐以求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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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卻沒心思去在意這些。
很多同學都說這是蘇真故作高冷,端著架子,邵曉曉不這麼覺得。
運動會結束後的第二天,月考成績就出來了,蘇真竟然考了班級第一,而邵曉曉則屈居第二。
蘇真的試卷有明顯的塗改痕跡,估計是余月半夜翻窗去辦公室改卷子了。
他們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同桌,成為同桌的第一天,邵曉曉就輕輕拿原子筆帽戳了戳他的胳膊,問:
「你那位朋友去世了麼?」
邵曉曉黑白分明的眼眸閃著幽光,她明明對這些一無所知,卻又好像清晰地洞知了一切。
蘇真輕輕點頭。
邵曉曉抿著唇,悲傷地注視他,欲言又止多次後,只好說一聲「節哀」。
這一個禮拜,夏如依舊聯繫不上,可每次他從異世界回來,老師們都說,夏如給他們打過電話報了平安。
夏如還在刻意躲著他?
余月倒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依舊一副歡脫自在的樣子,蘇真問她到底是誰,她就說:
「我是先天織姥元君啊,是四尊匠之一,是一切裁縫的鼻祖,是老早就誕生了的古代怪物,也是被鎮壓了不知多少年的亡魂,怎麼樣?這個回答夠完整嗎?」
蘇真默默聽著,等她說完後才問:「你既然是匠人之祖,為何會有一雙妖瞳?」
「匠人之祖已是五千年前的事啦,五千年哎,時間最是薄情寡義,神仙也會不可避免地被改變。」余月平靜地說:「蘇真,你仔細想想,現在的伱和一個半月前的你還是同一個人嗎?」
蘇真無數次想過這個問題,這次他沒有逃避:「人面對不同的環境,會做出不同的選擇,我雖走上了不同的人生道路,但我仍然是我。」
「哼,之前你的小嘴可沒這麼麻溜。」
余月嬌哼一聲,悠悠道:「這才一個半月哦,若是幾千年呢?你還能維持住所謂的本心嗎?」
「你為何有一雙妖瞳?」蘇真揪住了這個問題,不被她閒扯帶偏。
「笨蛋,乾娘行走江湖,總是需要一副身體的吧,我原本的屍體埋老匠所呢,你有空可以去參觀一下。唉,妖怪之體先天強悍,我便暫時選它咯。」余月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所以我現在所用的,是一副妖軀?」蘇真問。
「對呀,不然你怎麼瞧見的白色老君,真當自己是太巫身啦?」
余月笑了笑,說:「乾娘現在可是貨真價實的妖女,這一點誠實的乾娘很早就告訴你啦,是你這傻小子不相信而已,怎麼,妖女乾娘不拉風麼?」
蘇真不想和她鬥嘴,繼續問:「那我們的約定呢?治好我母親的約定,誠實的妖女打算什麼時候完成?」
這是他和余月簽訂契約的理由。
無論他之後要經歷什麼,他都希望母親能早日擺脫病痛。
「這個約定已經達成了。」余月說。
「什麼?」
蘇真一愣,他從來沒有停止過對母親病情的關心,可從父親的電話里,他分明得知,母親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還在逐漸惡化。
「別什麼都問乾娘,乾娘很累的,我可是妖女,妖女要做的是戲弄人,可不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你自己體悟吧。」余月抱怨道。
『約定已經達成了?』
當時,蘇真並不明白余月這句話的意思。
直到下午,教室發生了一件怪事。
陳玲忽然生病,頭暈眼花,識物不清,邵曉曉攙著她去醫務室,下課時間,蘇真也過去陪了一會兒,邵曉曉告訴他,陳玲體溫什麼的都正常,但就是不舒服,吃什麼吐什麼,和中邪了一樣,已經聯繫醫院了。
蘇真聽這病情,覺得好生熟悉,這怎麼與母親的症狀如此相近?
他來到醫務室的隔簾後面探望陳玲,看到她時,著實嚇了一跳。
別人眼中完好無損的少女,在他眼中卻是另一幅駭人景象。
小姑娘光潔的額頭上赫然出現了一個黑點,它自眉心開始,向著周圍蔓延,上端沒於髮絲之中,下端則已經延伸到了鼻骨上,它像是有生命力一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周圍生長,吞噬著她本該完好的血肉。
「蘇真同學,怎麼了?」
邵曉曉見他面露異色,不由擔心。
不必多問,邵曉曉肯定什麼也無法看到。
「曉曉,你先出去一下,我來幫陳玲同學看看。」蘇真說。
「蘇真同學還懂醫術?」
邵曉曉吃驚之餘,乖乖退到了隔斷簾後邊。
陳玲躺在病床上,頭髮散亂,嘴唇煞白,雙頰上病態的紅色一直蔓延到脖頸,她輕輕呻吟著,喊著:
「水,水……」
蘇真沒有將水遞給她,而是用手指點中她的額心,沿著那枚黑點輕輕向周圍滑動。
若旁人可以見到這幕,定然會嘆為觀止。
這開裂天眼般的黑點,竟隨著少年手指的抹過,一點點合攏,最終被他的指肚展平,光滑如初。
病床的少女嘴唇猶在翕動,卻是停止了低吟,她微微睜開眼眸,氣若遊絲:
「蘇真?」
此事之後,陳玲與邵曉曉皆大為吃驚,心道蘇真同學難道還是醫藥世家,精通推血過宮之類的手法?
蘇真心中的疑問一點不比她們少。
這個世界的確在滑向詭異,可這黑點又是什麼,如果對它置之不理,它會一直生長,直至將少女整個吞掉麼?
最重要的是,他為什麼能把陳玲治好?
他在異世界無論修煉得多麼厲害,那裡的法術都無法在這兒施展,他剛剛憑直覺施展的,又是什麼?
蘇真在校園裡觀察了很多人,發現其他人並沒有這樣的症狀,哪怕他們正感冒咳嗽著,臉上也不曾出現什麼詭異線條。
這樣的病只在陳玲身上出現了……
等等,病?
突然之間,苗母姥姥說過的話浮上心頭:
「法術可以療傷,但不能治病,只有醫術可以治病。」
難道……
苗木姥姥臨死之前,贈了他一份傳承,這幾日,他潛心苦練,已將其融入血脈,只是還未來得及探究清楚它的妙處。
這份傳承里,除了有裁縫的針法,莫不成還有醫術?
是了,姥姥一生最重要的兩個身份,除了裁縫,便是醫師。
今日,頑疾在前,這份醫術傳承便被喚起了。
想到了這些之後,蘇真假都沒請,立刻奔出校園,打車前往母親所在的醫院。
課堂上,蔣金濤見蘇真座位空著,詢問去向,邵曉曉輕輕舉起手,說:「蘇真同學去醫院了。」
自從邵曉曉考了班級第二,老師看她的眼神更加慈藹,她本就靈秀動人,乖巧可愛,任誰聽她說話,都會下意識覺得:這個小女生一定不會說謊。
出成績的那天,這對同桌將老師和全班同學嚇了一跳。
——見過不飛則已一飛沖天的,這種比翼雙飛的著實少見。
「蘇真,沒想到你考試都這麼厲害,虧我還一直以老師自居,哪有老師考不過學生的,真是羞死了。」
出分時,邵曉曉嘟著小嘴,如怨似嗔,如憂還喜。
「這不是我的真實實力。」蘇真誠懇地說。
這話落在邵曉曉耳中,簡直是六分炫耀三分挑釁一分不屑,她想起先前勸蘇真好好備考的場景,更為羞惱,耳根子都紅了,她覺得自己這樣太小氣了,又假裝很大度地說:
「好啦,算你厲害,我下次一定會超過你的。」
「邵曉曉同學也深藏不露了很久吧?」蘇真笑著問。
「……」
邵曉曉一下子不說話了。
她從不是什麼成績平平的女孩,相反,她是如假包換的好學生,小時候,她經常拿滿分,可她的滿分試卷換來的卻不是家裡的誇獎,而是父母無休止的爭吵。
母親不希望她以後上大學,更不希望她考出去,她要女兒一生一世留在身邊,不然就是白生了,她一次次地告訴邵曉曉,書是給窮人讀的,你這樣漂亮的小姑娘,讀書就是浪費老天賞的飯。
當然,這是她回憶的美化,母親實際說的要刻薄很多。
這樣的次數多了之後,為了家庭和睦,她主動退讓,故意將成績考差些。
反正這些成績都不重要,高考考好就行啦。
和夏如的打賭完全是意料之外的事。
她雖贏了夏如老師,卻完全不知道該索要些什麼。
況且,賭輸了的夏如畏罪潛逃似的,人不知去了哪裡,代課老師也換了個中年男教師,說英語時帶著口音,全班好不容易洋溢起的學習熱情再度低落。
————
蘇真來到了醫院,跑上三樓,進了母親的病房。
「哎,蘇真,你怎麼來了?今天不用讀書嗎?」
「多陪陪他媽也好,唉,她娘家人都不咋來看了,你得孝順,多拜拜菩薩。」
「哦,這就是她兒子啊,長這麼大啦……」
母親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到來,把頭轉向他。
蘇真木然立著。
冷氣從足底冒到頭頂,寒毛一根根豎起。
他已經看不到母親的臉,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柔軟凹陷的漩渦,漩渦吞噬了鼻樑、眼睛、顴骨、嘴唇,現在依稀還能看到的,只剩一丁點額頭和下巴。
她看著自己,卻沒有眼睛,漩渦的中心點像是眼睛,透著血一樣的紅光。
這一幕竟和蘇清嘉那幅「自畫像」一模一樣!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母親的手腳微微動著,似想要說什麼話,可蘇真能看到的,只有漩渦不停轉動,如蠶吃桑葉般將母親一點點吞噬。
「叔叔阿姨,你們出去一下,我想單獨陪一下我媽。」
蘇真竭力恢復了平靜。
大人們也表示理解,面面相覷之後離開了病房。
蘇真將手伸向母親的臉頰,觸碰那個黑色的漩渦,漩渦意外地很柔軟,帶著人肉該有的彈性,也將他顫動的指尖向漩渦中心拖拽,他竭力抵抗著漩渦的侵蝕,手指向上拉扯,像是要將母親的五官從中扯出來一樣。
拉扯的過程大概持續了一個小時。
他的後衫被冷汗浸透,又風乾,如此重複了不知多少次。
漩渦緩緩收縮,被淹沒的臉頰、眼睛重新浮出表面,變得立體。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精疲力盡,椅子翻倒,身體重重摔在地上,耳畔是開門聲、以及親戚朋友的驚呼。
————
「這個世界不存在法術,所以法術無法施展,但這個世界有醫術,所以你可以用出醫術,或許在世界規則眼中,這神乎其技的東西,也只是『高明一點的醫術』吧。」
蘇真醒來的時候,恰好聽到余月說話。
她的聲音飄忽不定,帶著近乎刻板的歡快:「蘇真,你瞧,我沒有騙你,我說我不會醫術,但你母親的病一定會被治好的。都是真的吧?」
對於苗母姥姥和封花的死,余月應是早有預料,只是緘口不言,蘇真心中苦澀,沒有繼續這個問題,輕聲問:
「我母親得的到底是什麼病?」
「這是失魂症,也就是俗稱的丟魂兒,你初入老匠所時,得的就是這病。在南塘,人碰到不乾淨的東西,魂魄受其污染,就會患上這種病。」余月說。
「碰到不乾淨的東西?」
蘇真心想,陳玲患病極有可能是因為與自己一同玩過筆仙遊戲,那母親呢?她是因為什麼?
蘇真再次想到了姐姐的那幅畫,覺得這其中或有關聯。
「嗯,不乾淨的東西。」
余月顯然也不想給他更多解釋,繼續道:「對咯,我的那部分契約已經完成了,你的還差得多呢,可休想罷工哦。」
余月的聲音在他腦子裡跳來跳去,越顯輕快:「而且,就算我要你罷工,你也不肯的吧,畢竟,在那個世界,你還有許許多多沒做完的事呢。」
如針的雨水落到道上,濺起無數泥濘的水渦。
蘇真再次回到這個世界。
這幾天,他沒有消沉懈怠,反而更加刻苦地修煉。
他將搜羅來的丹藥盡數吞下,煉化藥性,輔佐修行。
這十陽丹被那對弟子吹得神乎其神,可吞下之後,蘇真發現,這只是一枚提升功力的丹藥而已,雖靈氣濃郁,卻無伐骨洗髓之效,與苗母姥姥煮煉的藥湯相比更是差距甚遠。
饒是如此,大量的丹藥堆積之下,蘇真仍是實力大漲,絳宮的法力厚實了三倍不止。
修行之餘,他很快將思緒整理清楚。
封花臨死之前,提到了「眉河老祖」,但無論是和當地人打聽,還是購買輿圖勘找,他都沒有尋到眉河的相關信息。
在尋找眉河的過程中,蘇真也大致了解了西景國的布局。
西景國以西是妖國,兩國相隔崇山峻岭,那一座座通天孤峰之中,就住著泥象山的道士。
他們是抵禦妖國的第一道,也是最堅實的防線。
大招寺設院天下,不少小寺廟也有他們的冠名,其中最大的便是南北兩院,而今南院入魔覆滅,元氣大傷,只剩北院還保留著大招正統。
當初,封花提到天下高手時,曾說過一名雙頭妖僧覺亂。
這位妖僧覺亂也曾是大招寺的高僧,後為魔念侵染,叛出古剎,為大招寺所追殺。
如今大招寺元氣大傷,這位蟄伏許久的妖僧便再度出來作亂,已犯下數起大案,蘇真打聽眉河老祖時,多次聽到他的凶名。
至於四神宮……
四神宮分立於各地,其中青鹿、伏藏、命歲大都位於中部,是書上說的「山明水秀富饒鄉」,九妙宮也在這附近。
他進老匠所與出老匠所走的是天南地北兩條道,此刻與九妙宮相距極遠,即便無日無休趕路,恐怕也要十天左右。
但這裡離櫳山不遠。
段長命說,三個月前,他曾在櫳山見過余月,余月還在那裡住了段時間,說不定會留有什麼線索。
事不宜遲,蘇真立刻趕路。
他怕招惹多餘的麻煩,去當鋪變賣了些邪修身上搜刮的財物,換了些銀兩,置辦了一身新衣和一頂遮掩面目的冪籬。
對鏡自照,此時此刻的蘇真,倒真像一位闖蕩江湖的神秘女俠。
女俠當然要配一匹馬。
他要買的不是普通的馬,尋常的馬腳力還不如他,用它趕路大有自廢武功的意思,他需要類似無頭駿馬之類的仙人煉器。
這種東西在老匠所司空見慣,可一旦來到凡間,卻是大海撈針。
最後,在當鋪老闆的引薦之下,他到了一處馬市,又在馬商的引薦下,見到了一匹馬。
「識貨的人都能瞧出來,它有古麒麟的血脈,腳力是普通馬的五倍。」馬商如此吹噓。
當然,它的價格也是普通馬的五倍,足要一百兩。
蘇真橫看豎看,這都是頭一身雜毛,又瘦又小的野馬,既不強壯也不神氣,他數了一數,這馬足足有五種花色。
古人愛將馬頸部的鬃毛修剪成瓣,取一花、三花、五花之名,可若按毛色來論,這倒是一匹貨真價實的「五花馬」。
蘇真本想拒絕,卻瞧見了馬身上的傷疤,那並非主人鞭打,而是野獸的齒印與爪痕。
他反反覆覆的打量似乎激怒了這匹小馬,它打了兩個響鼻,眼神變得乖戾,馬商還在吹噓它時,它竟直接扭著脖子,撕開了韁繩的束縛,奮蹄破欄而去。
馬廝的人大驚失色,想用繩子去套它的脖頸,卻是難以得手。
「這馬我要了。」
蘇真拋下銀錠,提氣去追,不過三兩步便飛身上了馬背,任馬兒橫衝直撞也甩脫不掉,只好載著他一路馳騁到了外頭去。
三天後,一場綿密如針的小雨里,蘇真騎著這匹馴服完成的野馬,抵達了櫳山。
櫳山並不高聳,細雨中遠望,但見山色青黛,雲霧如緞,櫳山派的山門與閣樓便隱在這青沉沉的天色里,加之時常閃爍的雷光,更讓人心生敬畏。
櫳山腳下有片城鎮。
這是蘇真第一次來凡人聚居之地。
道路由大塊的青石板鋪成,兩邊屋舍毗連,飛檐翹角,蘇真只覺得回到了古代,放眼過去,狸貓黃狗、牛馬駝車、商賈小販一應俱有,繼續向前走去,更見茶樓酒肆、當鋪客棧,其後香燭鋪、成衣鋪、古玩鋪、金樓、銀樓亦是琳琅滿目。
往來客人絡繹不絕,有醉酒騎驢吟詩的,有當街擺攤賣唱的,還有拿了兩把劍要賭生死決鬥的。
這裡看客最多,旁邊的人拍手叫好,紛紛押注,不多時,兩把劍斗在一起,兩柄軟劍宛若銀蛇,糾纏著抖出萬點銀鱗。
這兩人原是兄弟,一邊斗,還一邊互相辱罵。
一個罵對方不仁不義侵吞家財,一個罵對方睡自己老婆活該千刀萬剮,罵聲越來越髒,劍光也越閃越快,嗆嗆不休的響聲里,白刃從兩人咽喉、心口等致命處滑過數次,險象環生,看得人心弦收張,喝彩不止。
旁邊還有個女眷掩面哭泣,勸他們別鬥了。
最後一劍分出勝負,睡人老婆的被不仁不義的一劍刺死,屍體直愣愣倒下,勝者吹去劍上的血,一副快意恩仇的瀟灑神情。
喝彩聲到達巔峰。
蘇真倒是瞧出了端倪,那個屍體根本沒死,只是用閉氣之法做了偽裝,這看似鋒銳的劍尖,實際上也是可收縮的,這仇深似海的一幕,是場情緒激昂的戲法表演。
類似的故事在櫳山腳下日日夜夜發生著。
這些都是再微小不過的插曲。
對於櫳山派的鎮民而言,近日只有兩樁大事,且是天大的事:
一是久負盛名的懷清禪師要來櫳山布道,櫳山派的仙人們近日親自布置了講道台,設於鎮外,足可容納數千餘人。
二是當初櫳山名聲最盛的竺沫仙子要回山了。
仙子美麗無雙,年幼時於朱厭河以清水濯足,櫳山派修士見了,問『姑娘雙足乾淨,怎麼還要反覆濯洗?』小仙子答曰『我在濯我心』,修士大讚曰云出青山仙出水。
仙子在櫳山修道多年,之後更遠赴其他大宗修行,如今她突然回山,眾人猜測紛紜。
有人說櫳山派掌門年事已高,仙子修道有成,回來接手掌門之位,有人說仙子回來,也是聽懷清禪師講法的。
禪師名震天下,聽過他講法的無不念頭通達,大徹大悟。
蘇真今天來得很巧,他剛在櫳山鎮轉了一會兒,準備前去櫳山派,就聽街上有人大喊:「沫仙子回來了,沫仙子回來了。」
世人只知沫仙子今日要回來,卻不知何時回來。
關於她的消息五花八門,一時辰一變,卻沒有定數。
這更加深了民眾的期待,在他們心中,仙人就該如此,她隨心所欲,不會因為凡人的等待而改變。
有人喊了聲沫仙子回來了,所有人都露出了吃驚的神色,他們向鎮外涌去,本就不算寬敞的巷弄一下水泄不通,踏死踏傷不知多少。
連蘇真騎著的瘦馬都生出好奇,朝著人流的方向頓蹄,蘇真輕揮馬鞭,順著它的心意向鎮外走去。
鎮外果然多了一架輦輿。
牽著輿車的一匹白色的駿馬。
駿馬沒有五官,臉上只長了一對白色的肉翅,它很健壯,行走時渾身肌肉如弓弦拉張,明明走在泥濘道上,四個蹄子卻沒沾一點泥污。
輦輿並無框架,只有四面青紗遮著。
沫仙子坐在青紗之中,宛若一尊明玉神像,身影因模糊而更美,人們祈禱著風能不能再大一些,將這輕若無物的紗簾吹去,讓大家看一看仙子的真容。
細雨濛濛。
仙子的輦輿緩緩駛入櫳山鎮,人們迫切想靠近,可真接近時,又不自覺地分開了一條道路。
放眼望去,輦輿如青舟入水,舟主人的身份是天然的餌料,攢動的人頭是爭食的鯉魚。
與此同時。
前方的櫳山上,籠罩滿山的雲霧似被撥開,修士們衣裳如雪,佩劍來迎,伴隨一起的,還有灑空的花瓣。
這些花瓣不是真實的,它們是法術,憑空而生,落地也不堆積,在民眾眼中已是神跡。
如果沒有變故,這將是一次完美的仙子歸山。
清風四起。
蘇真隨手摘下冪籬,由著清風吹拂面龐,一片寧靜中,少年心弦一振。
絲絲縷縷的涼風中,忽然傳來了敵意。
隨著敵意的出現,沫仙子的輿車也不再行進,他在瘦馬上回首,瞧見櫳山派的修士們皆在看他,或是震驚,或是怒目。
他們好像都識得自己。
「余月?你是那個余月?」
即便是沒見過他的,也第一時間猜出了他的身份。
「是我。」
蘇真也沒否認,只是心中不解,按段長命的說法,余月不是幫著櫳山派斬妖除魔的英雄人物嗎?這陣仗怎麼反倒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隨著他認下這個身份,來迎接仙子的二十餘名修士齊刷刷地亮出佩劍,一時間,敵意變作殺意,殺意如刀風割面,細弱的雨絲被這風一吹,落到人身上時,已是渾不著力的霧。
「余月,你這妖女竟然還敢回櫳山,真是狂妄之至!」一個灰袍老者搶上前頭,神光凶厲。
「妖女?」
蘇真眉頭一皺,問:「敢問諸位,我做了什麼?」
他是真疑惑不解,可落到旁人耳中,卻是血淋淋的挑釁,這灰袍老者勃然大怒,道:
「你做了什麼?余月,你還敢來裝傻,當初你無處可去,暫住櫳山,我們宗門可有虧待於你?結果你是怎麼回報的?
三個月前,你當街殘殺掌門的親兒子,還將他誣為妖物,說他練邪功把頭給練沒了,真是荒謬至極!今日,你既敢孤身來此,我們就絕不會讓你活著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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