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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拂曉知身世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八月十三、子時、杭州城西、龍井山頂、千葉居】

  「我這算狗屁的妙計啊!」

  聽聞舒恨天誇讚,苟富貴非但毫無欣喜,反而瞪了舒恨天一眼,自責道:

  「我以一介草民之身,逼洪文堂為我出頭,那狗官自然是不敢得罪楊家,於是就將我打得半死,鄉鄰見我當夜就已停了呼吸脈搏,便將我草草安葬。我當時已是氣若遊絲,又被活埋於墓中,是以天界感應不到我半分氣息,便當我已然不活……這一切看似都合情合理,終於騙過了天界不再降下雷電,也讓我得以躲過了天劫。可是任何投機取巧之術終有破綻,我算來算去,卻未曾算到,香梅竟如此節烈至孝,聽聞我被知府活活打死,她竟然……竟然就投井自盡了!早知這丫頭如此剛烈,我當初就不該……」苟富貴頓足長嘆道:「咳!……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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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說……」舒恨天手捋長髯,忽然就想起楊府離奇被焚一案,「老十一,當年整個楊家一夜被焚,那件案子……是不是你做的?」

  「正是!」苟富貴氣憤道:「我跟他楊儉和早就已說了無數遍,讓他千萬管住下人,不得透露我半點消息,也不能讓香梅離開楊府半步!哪知道我出事後才不到兩天,香梅就知道了我的死訊,當天她就投井了……香梅的死,你說……難道不是他楊儉和的責任嗎?!」

  「這……」舒恨天想要說上兩句,但看苟富貴眼神,終於還是沒有說出。

  郎千山卻道:「楊儉和雖有責任,但罪不至死,十一弟,不管怎樣,你一把火燒了整個楊府,竟將裡面四十餘口人都活活燒死在府內,你這……未免也太過了!」

  「哼!」苟富貴依舊怒道:「那楊儉和忒也不是東西!我叫他管好下人口舌,他沒有管住。我叫他讓人仔細看好香梅,他並沒有放在心上。我看他根本就沒把香梅當一回事!他受人之託,卻不盡心而為,那就是該死!非但是楊儉和,他楊府里的那些下人,有哪一個是安著好心?他們故意在香梅面前嚼舌根,這分明就是等著想看好戲!否則,香梅又怎會投井自盡?這些人……有哪一個不該死?!」

  苟富貴說著說著,神情便有些悲憤,「香梅只需再等我兩天,只需兩天!等我內力恢復,自當半夜裡偷偷潛入楊府將她帶走,可是……就只是差了那麼兩天,咳!……難道這就是香梅的命?」

  聽得出,當時的苟富貴,雖然跳出了墓外,也終於躲過了天劫,但畢竟受傷太重,身上已無半分內力,只得躲到一隱秘之處暗自運功療傷徐圖恢復,要不然,以他急躁的性子,但凡身上有一絲氣力,也定會半夜潛入楊府帶走香梅。

  可是,命運最終卻沒有多給香梅兩日的時間。

  或許,世上芸芸眾生,都逃不開命運的擺弄!


  屋內四人好似都嘆息了一聲,一時間,四人盡皆無語。

  只有屋外的大雨,兀自下個不停,這陣陣雨聲,仿佛是在嘲弄世人,「爾等下界凡徒,縱然使盡心機,亦屬可笑之極!」

  ……

  ……

  還是徐恪率先打破沉默,「王大爺,你那時『以死避劫』實屬無奈之舉,你也不想香梅出事,事已至此,切莫自責!若真的要怪,就怪無病吧,只怪我當初……咳!」

  他想起幾年前的那一個夜晚,王大爺與他對飲,在半醉半醒之間說要招他為婿,可是他卻藉故推脫……

  假如,那時的他欣然應允,從此便與香梅廝守一生,那香梅的命運豈非就能改寫?

  可惜,時光不能重來。

  然而,時光若真的能重來呢?真的就讓他回到當年的那個夜晚,對於王大爺的這一番美意,在當時的那種情境下,他能答應嗎?

  苟富貴搖了搖頭,卻道:「算啦!這件事不說了,倒是你,無病……今夜咱們聚在一處,原是有一件重要的秘密要告訴你。」

  「重要的秘密?」

  「難道你不覺得奇怪嗎?我與十哥,一狗一狼兩個妖物,這十年來一明一暗與你作伴,究竟是為何?你也不想想,這裡面難道就沒什麼玄機?」

  「這……」

  「這就要說到你的身世了。」

  「我的身世?我來自餘杭徐家莊,爹娘在我十歲那年雙雙病歿……這和你們……?」

  「你真的以為你只是一個尋常農夫的兒子?!」一直默然不語的郎千山,此刻卻忽而大笑,「你父親叫徐百福,母親叫鄭月梅,他們都只是普普通通的徐家莊村民。倘若你真的是他們親生,我和十一弟又何必勞神費力地在杭州城保護了你十年?」

  「難道……我真的是我阿娘撿來的孩子?」

  「嗯!」郎千山點了點頭,「你的親生母親並不是凡人,而是妖!」

  「是妖?」徐恪不禁瞪大了眼珠張大了嘴巴,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自己的親生母親竟然也是一隻妖!

  既然自己是妖的孩子,那麼自己豈非也是一隻妖類?徐恪已不敢想像……

  郎千山緩緩啜飲了一口龍井,繼續說道:

  「她可不是普通的妖,在我們妖界,你的親生母親鼎鼎大名,被稱作『三聖使』!」

  「三聖使?」這一下,就連座中的舒恨天都險些跳將了起來,「郎師哥,你是說,無病他竟然是……是三聖使的孩子!」

  徐恪問道:「我親娘叫什麼名字?」


  郎千山道:「她叫『綠雨』,在妖界『七聖使』中排行第三,是一位既美麗聰慧,又溫柔善良的女子,在我們妖界,無人不知她的名字。」

  苟富貴也道:「想當年我和十哥在妖界時,只因我倆的原身是一狼一狗,樣貌本就醜陋,修為更是淺薄,因此沒少受別的妖欺負!有一次,一隻虎妖將我踩在腳下,揚言要吃了我的狗頭,我十哥衝過來也不是那虎妖的對手,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你娘親恰好經過,當時就出手教訓了那隻虎妖,從這以後我們才有幸認識了你娘親。也是在你娘親引薦之下,我們兄弟兩人才有幸被師尊選上,成為他老人家的入室弟子。」

  舒恨天聽了之後,不禁也「嘖嘖」稱奇道:「苟哥,郎師哥,你們倆在入師尊門下之前,原本就是兄弟,這大伙兒都清楚,可想不到,你倆與三聖使之間,竟還有這麼一段緣分吶!」

  「什麼『緣分』!」苟富貴白了舒恨天一眼,「三聖使對於我們兄弟倆,那叫『救命之恩』!那是我們兄弟倆就算豁出性命不要,也報答不了的恩情!」

  舒恨天手捋長髯,仿佛若有所思,「這麼說來,你和郎師哥二十一年前受命來到杭州城,就是受三聖使所託,為了保護好無病老弟?」

  「那也不全是……」苟富貴搖了搖頭,「我和十哥二十一年前來到杭州,那是師尊命我們來的。」

  舒恨天忙問道:「師尊讓你們來杭州?所為何事?」

  苟富貴道:「自然是跟你們一樣。」

  舒恨天眯起了他的一對小眼,「你們也是為『洪荒鍾』而來?」

  苟富貴點頭,「是啊!」

  舒恨天眼光中透著殷切,「找著了嗎?」

  苟富貴眼神中卻是黯然,「沒有。」

  舒恨天面露不屑道:「也就是說,你們倆悄悄躲在這杭州城內二十一年,別的啥事也沒幹,就只是為了保護無病老弟?」

  苟富貴脖子一挺道:「至少我們已盡力去尋找,可找遍了整個江南,依然沒有找到,那又有什麼辦法!我問你,你和大姐是一組,你們倆走遍了這神洲大地,可曾找著洪荒鍾半點影子?不跟我們一樣也是徒勞無功嘛!」

  舒恨天又問道:「那你們可曾找到什麼線索??」

  苟富貴還是搖頭,「沒有。」

  屋內又陷入一陣短暫的沉默。

  ……

  ……

  「王大爺、老伯,無病有一事不明,想問二位。」過了片刻,還是徐恪說道。

  郎千山道:「你問吧。」

  徐恪:「我娘親既然生下了我,為什麼又不要我?卻把我獨自丟在了徐家莊?是不是當年我娘親遇到了極大的危險,不得已才把我一個人留下?」


  郎千山:「這倒沒有,你娘親生下你之後,要急著趕回妖界復命,卻又不能把你帶回牧洲,是以只得將你一個人留在了徐家莊。」

  徐恪:「這是為何??我娘親為何不能把我帶回牧洲??」

  郎千山嘆了一聲,道:「你不要怨你娘親,她也是沒辦法。她是妖,你是人啊!且不說咱們牧洲之地多瘴氣,只可供妖族棲居,人類無法生存;就算你能受得了瘴氣,但那是妖界,就如你們人界不能容妖一樣,我們妖界又怎能容得下你這個人類呢??」

  徐恪:「我娘既是妖,我怎麼會是人?」

  郎千山苦笑道:「因為你有一個人類的父親。」

  「我的父親……」徐恪這才想起,說了半天,他只知自己的生母,卻還不曾問過自己的生父。

  「你的親生父親姓李……」郎千山又與苟富貴對望了一眼,直至雙方眼神再次確認過之後,這才與徐恪一字一句說道:

  「他叫李……重……盛,是你們大乾國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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