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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迎難而上(求月票)

  第255章 迎難而上(求月票)

  「二爺……」

  方恪踏入悅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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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堂內站在趙渺身後看她打麻將的楊戈見了他,遠遠的招手道:「回來啦。」

  方恪笑著點頭:「剛到。」

  楊戈:「自個兒坐下歇會兒,我去給你沏杯茶。」

  方恪「嘿嘿」笑的一屁股坐在了門口的條凳上,嘴裡卻還說著:「這怎麼好意思呢……」

  楊戈「嘁」了一聲,轉身走進天井,不一會兒就端著一碗茶出來了。

  「謝二爺!」

  方恪雙手接過他遞過來的茶碗。

  楊戈:「咋樣?你家沈大人沒有推三阻四吧?」

  方恪連忙回道:「哪能啊!您交代的事,沈大人哪回沒有上心?陳先生入京當天,沈大人就領他入宮面聖,官家當天便破格擢陳先生為洛陽府通判,封農昌伯,專司紅薯繁育之事。」

  「農昌伯?」

  楊戈滿意的點頭道:「不錯,那鐵公雞終於幹了回人事兒。」

  方恪戰術喝茶,不敢接話。

  楊戈看了他一眼:「天也不早了,若是衙門無事,就別回去了,晚上我做點好吃的,打個牙祭。」

  方恪笑道:「那感情好……」

  話剛說完,他面上又閃過些許憂慮之色。

  楊戈:「咋啦?」

  方恪想了想,左右看了看後壓低了聲音說道:「大人,京城可能出大事了……」

  「嗯?」

  楊戈順手扯過一根條凳:「出啥事兒了?」

  方恪猶豫了片刻,搖頭道:「我也不清楚,就是感覺沈大人從宮裡回來後的模樣很不對……當時他那模樣,就差要吃人了,我跟了他這麼多年,從未見過他那樣,哪怕是當年南下江浙督查鹽務,半道遭人劫殺險死還生,他都還笑得出來。」

  楊戈想了想,發現自個兒也沒見過他那樣,當下好奇的問道:「你沒問問他?」

  方恪:「我哪兒敢啊?就他當時那模樣,我感覺我多一句嘴,可能都活不出來!」

  楊戈:「這麼嚴重?」

  方恪憂心忡忡的使勁兒搖頭:「直覺告訴我,京城可能出大事了……很大很大的事!」

  楊戈一頭霧水,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好,只能拍著他的肩頭說道:「別瞎想了,天塌下來有高個的頂著,高個的頂不住,還有我頂著!」


  方恪想了想,心下稍安的點頭:「這倒是……」

  楊戈:「晚上想吃點啥,我去安排。」

  方恪:「火鍋!」

  楊戈:「你們能別盯著我那點火鍋底料了麼,今年的辣椒剛種下去,我還指著那點火鍋底料熬到秋收呢。」

  方恪:「您自個兒讓我點菜的。」

  楊戈:「換一個。」

  方恪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那……換我去北疆?」

  楊戈瞪起眼睛:「皮癢是吧?」

  方恪縮著脖子低聲嘟囔道:「您自個兒說的,只要我娶了婆姨、生了娃,您就放我去北疆的,您說話不算數……」

  楊戈怒其不爭的伸出一根手指,把他的腦瓜子敲得像熟透的西瓜一樣「嘭嘭」響:「你婆姨還有兩三個月就要生了,你這個時候跑?咋的?長城等著你去貼瓷磚吶?」

  方恪被他敲得眼睛都睜不開了,一聲都不敢吭。

  楊戈瞅著他就來氣:「滾滾滾,滾回衙門吃你的大鍋飯去,別擱我這兒礙眼!」

  方恪弱弱的說道:「我不回去!」

  ……

  至五月初,朝廷毫無徵兆的頒布了三大政策。

  第一,從全國十三省都指揮使抽調大批精兵強將入京,于禁軍二十六衛之外另立京營。

  第二,清汰內外冗官,大規模放宮女內監出宮、裁撤地方三司冗官冗吏,另設巡撫二十六人巡行天下、安撫軍民。

  第三,清查戶口、減免賦稅,除天下田租稅之半,並鼓勵各地流民、逃亡者重返故里,免除他們所欠的稅,在他們所在地登記後另外還免除兩年同樣的稅和勞役。

  三大政策沒有經過任何鋪墊,以橫空出世的姿態突然頒布天下,一出現就在民間引起了十分激烈的討論。

  有人認為此乃富國強民之政,讚揚皇帝體恤民情、治國有方,將熙平帝比作漢文帝,曰仁政曰仁君。

  有人認為此乃好大喜功之政,痛斥皇帝肆意浪費國帑、將臣子視為豬狗,將熙平帝比作周唐天德帝,曰昏君昏政。

  在民間議論之聲沸沸揚揚之時,朝堂之上大批清流聯袂上書,請「窮兵黷武」為名,請求皇帝放棄于禁軍之外再立京營之政。

  各省地方官請求熙平帝「體恤胥吏、大庇寒士」的上書,也如雪片一般飛往紫微宮。

  與全國中下級官吏沸騰的「民情」成對比的是,滿朝朱紫盡皆三緘其口、穩坐釣魚台,仿佛沒有這回事一樣。

  而熙平帝神隱後宮,連續罷朝,與三政有關的所有奏摺一律留中不發,鐵了心的要將三政執行到底……


  路亭雖地處洛陽門戶,卻又獨立於洛陽的政治、軍事、經濟之外。

  路亭百姓議論起三大政策時「挺好的」樂見其成態度,恰似去歲路亭習武之人議論起南方武林爭鬥時「好亂啊」的不痛不癢感嘆。

  楊戈身處其中,也未能察覺到其中的波瀾詭譎,只當這又是王江陵新政的又一大手筆,略略找方恪打聽了一下,扭頭就拋之腦後。

  五月中旬,楊戈於明教傳火大會之前秘密前往光明頂,見了楊天勝、李錦成、項無敵等一眾至交好友,喝了頓大酒,聊了些各自的近況,於傳火大會開始之前,趕迴路亭繼續擺爛。

  至五月下旬,連日暴雨令運河水漲三尺,雨水淤積半座路亭城。

  趙鴻帶著人冒雨緊急搶險排水,忙碌了半日後返回悅來客棧,盯著圖紙看了整整一夜。

  ……

  「二哥,早啊。」

  睡眼惺忪的趙渺坐在櫃檯後,無精打采的衝進門的楊戈打招呼。

  「早啊……」

  楊戈收起油紙傘,看了一前堂角落裡還點著油燈盯著圖紙發呆的趙鴻,昨日被雨水浸泡得皺巴巴的衣裳還穿在他身上,披頭散髮、雙眼通紅,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強烈的頹廢之氣。

  「他坐了一夜?」

  趙渺打著哈欠:「不知道啊,反正我昨夜睡前他就擱哪兒坐著,今早起來他還擱那兒坐著。」

  楊戈聞言長長的呼出了一口濁氣,心頭暗道了一聲『還有救』。

  他將油紙傘交給趙渺,舉步走向趙鴻:「還沒有找到問題嗎?」

  聽到他的聲音,趙鴻抬頭看了他一眼,露出了一個分不清是哭還是笑的難看表情,嘶聲道:「掌柜的……」

  楊戈坐到他一側,看了一眼桌上的圖紙……實話說,他也看不懂。

  「還是找不到問題嗎?」

  他再次問道。

  趙鴻低垂著眼眸沉默了許久,忽然有些委屈的落淚道:「我做錯了,全錯了……」

  楊戈漫不經心的問道:「是伱的錯嗎?」

  趙鴻「嗚嗚嗚」的啜泣道:「鄭把頭都說了路亭城池北高南低要大於西高北低,排水渠應當以南北為主、東西為輔,我卻只顧著引運河水入城貫通東西,積水一多就堵塞了排水渠……」

  「哭什麼?」

  楊戈輕輕敲了敲桌面上的圖紙,笑道:「你不是已經找到問題了嗎?」

  「來不及了。」

  趙鴻垂頭喪氣捂住臉:「先前挖的排水渠要全部回填,要重新勘測地勢、重新繪製工程圖,大傢伙兒三個月的汗水全白流了,五千七百三十二兩的工錢也全白費了,工期也趕不上了……就因為我,全白費了。」


  「我知道。」

  楊戈再次敲了敲桌面,嘴角的笑容漸漸消失:「可你不是已經找到問題了嗎?」

  趙鴻突然拍桌而起,失態的大喊大叫道:「我說都白費了、來不及了,你聽不懂人話嗎?」

  櫃檯後的趙渺都被他嚇了一跳,唯恐他又挨揍,慌忙快步走過來:「別吵別吵,有話好好說……二哥你餓不餓呀,我去下碗面給你吃呀!」

  楊戈頭也不回的揮手,示意她別擔心。

  他仰起頭,直視著面前這個面紅耳赤的少年郎。

  這是趙鴻頭一回沖他大喊大叫。

  也是他頭一回看這小子順眼……

  「我聽懂了。」

  楊戈點著頭,沉穩有力的說道:「可你不是已經找到問題了嗎?」

  趙鴻氣昏了頭,一把抓起桌上的圖紙就想要撕成粉碎……

  「就這麼放棄了?」

  楊戈淡淡的開口:「就因為浪費了人力、物力,就因為來不及……你就要放棄了?」

  趙鴻撕圖紙的動作一頓,愣愣的看向楊戈。

  楊戈直視著他的雙眼,一句一頓的慢慢說道:「如果說這是一場戰役,那你趙鴻就是主帥,而你手下的匠人和工人是你的將軍和士兵,現在因為你的決策失誤,你們吃了一場敗仗,戰死了很多士兵、浪費了很多錢糧,你的士兵們都還在等著你這個主帥回去主持大局,而你卻要做逃兵?」

  趙鴻怒聲道:「這能一樣嗎?」

  楊戈嘲諷的笑道:「你連這點小事都扛不起,你還扛得起一場大戰?」

  趙鴻臉上的怒容徐徐消失。

  楊戈垂下眼瞼:「坐下。」

  趙鴻一屁股坐回條凳上,板板正正的將手裡的圖紙攤平。

  楊戈:「我再問你一遍,你找到問題了嗎?」

  趙鴻:「找到了。」

  楊戈:「時間是否真的來不及?」

  趙鴻:「來不及。」

  楊戈:「你再想想。」

  趙鴻看了他一眼,不確定的說道:「來不及……吧?」

  楊戈:「你之前招募了多少工人?」

  趙鴻:「五百人。」

  楊戈:「那你後邊為什麼不招募一千人?」

  趙鴻:「你說的要壓縮成本嘛!」

  楊戈:「你之前每天每日工作幾個時辰?」


  趙鴻:「四個多點。」

  楊戈:「那你後邊為什麼不工作八個時辰?」

  趙鴻:「你說的不能打擾路亭百姓正常生活嘛!」

  楊戈:「時間是否真的來不及?」

  趙鴻:「來得及!」

  楊戈:「大點聲,我聽不見!」

  趙鴻漲紅了臉,聲嘶力竭的回應道:「來得及!」

  楊戈不解的看向他:「那麼,你為什麼還坐在這裡?」

  趙鴻的臉更紅了:「我、我……我餓了!」

  楊戈:「你不都吃了敗仗了嗎?還吃什麼飯?」

  趙鴻不好意思的「嘿嘿」笑道:「敗仗要吃,飯也要吃嘛!」

  楊戈身後的趙渺聽言,轉身就快步向後院方向走去:「我這就是去生火下面,很快就好,很快就好嗷……」

  趙鴻抬起頭嬉皮笑臉的衝著她的背影揮手道:「謝啦大姐。」

  楊戈徐徐呼出一口氣,臉色略微放鬆了一些:「我問你,這事兒難嗎?」

  趙鴻老老實實的點頭道:「難!」

  他以前坐在溫暖的明堂內,聽授業恩師們講經論史、剖析朝政,只覺得天下事皆有跡可循、不過爾爾。

  而今自己親自上手干實事,方知做事難,做好事更難,想做好一件好事更是難上加難……

  就這麼個修建排水渠的小事,就得伺候好幾百口子人的吃喝拉撒,還得考慮時間、天氣、成本,應對各種稀奇古怪、出人預料的意外,每天耳邊聽到的各種有理沒理的聲音更是多如牛毛……他覺得他把自個兒這輩子的力氣都用上了,可還是力不從心、疲於奔命。

  楊戈接著問道:「那你覺得,做一個好皇帝難嗎?」

  趙鴻想了想,不吱聲了。

  楊戈也沉默了片刻,才接著說道:「我其實也不知道做一個好皇帝到底有多難,但以我的見識去揣測,那應該是天底下最難的事。」

  「而比做一個好皇帝更難的,是做一輩子好皇帝……」

  「倘若你沒有迎難而上、持之以恆的決心,就趁早熄了做皇帝的心思,安安心心的做一個閒散王爺,像我一樣每日打打麻將、喝喝茶,安安穩穩的渡過餘生,這未嘗不是一個好的選擇。」

  「倘若你還是想做一個好皇帝,那就拿得出做好皇帝的決心和氣概,去和天斗、和地斗、和人斗!」

  「斗得贏,你就能做一輩子皇帝,錦衣玉食、名留青史,或許千百年後都還會有人拿你和秦皇漢武作比較,問你們誰更賢明。」


  「斗不贏,你的腦袋或許就是其他人登上皇位的墊腳石,千百年後都還會有人指著你的名字罵道:『那個混帳簡直丟盡了他們老趙家的臉!』」

  趙鴻聽著他的敘述,感同身受、不寒而慄:「倘若我能做一輩子好皇帝,掌柜的你能助我一臂之力嗎?」

  楊戈不緊不慢的說道:「倘若你能做一輩子好皇帝,我助你一臂之力又何妨?」

  「倘若你不能,那你就得夜夜祈禱了,祈禱第二天睡醒,不要看到我站在你的床前。」

  趙鴻想像著那個畫面,忽然又打了個寒顫,心說:『那也太恐怖了!』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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