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天下事(求月票)
第237章 天下事(求月票)
楊天勝難得來路亭一回,當然得住幾天。
明教少教主和當朝東宮太子同住在一個客棧里,每天各種擦肩而過、相互對視,時不時還會得道一聲謝。
別說他們自個兒心頭說不出的彆扭,就連客棧里知曉他二人身份的看客們,看著他二人打招呼的場景,心緒都分外的複雜:既有種種「活久見」的古怪感,又有種見證歷史的震撼感……
要知道,這二位若是不出意外的,一個將成為大魏下一位君王,一個將成為明教下一任教主。
皇帝和明教教主不但見過面,還在同一張飯桌吃過飯,在同一個屋檐下睡過覺?
這種場面,前肯定是不見古人,後也未必能見得到來者……
可偏偏這二人在客棧里相處的場景,又分外的平淡和諧。
就仿佛他二人當真只是普普通通的食客和平平無奇的店小二。
就讓人只感覺悅來客棧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在這裡真的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
這一日,楊戈和楊天勝一人一把搖椅坐在客棧大門口喝茶,談論著當下江湖上最火爆的「『劍仙』李青借與唐卿一戰,順利踏破絕世宗師天塹,登頂江湖之巔」的新聞。
適時,韋鑫忽然快步走過來,朝楊戈一抱拳後,躬身在楊天勝耳邊低語了一番。
韋鑫話還未說完,楊天勝就擰起了眉頭。
楊戈見狀,心頭便知這貨怕是要走了:「出什麼事了?」
楊天勝揮手屏退韋鑫,而後輕嘆了一口氣,無奈的說:「五毒教黑心老人挑了烈火堂,陽破天急招我回去迎戰……哎,真煩人,我才歇了幾天啊!」
「你們三家打了也快小一年了吧?還沒夠呢?」
楊戈撥動著茶碗,皺眉道:「就不能坐下來好好談一談?」
楊天勝搖頭:「這恐怕還真不能……」
楊戈:「我要記得沒錯的話,你們明教和五毒教之間,也沒啥揭不過去的仇怨吧?你們總不會還幻想著能滅了五毒教吧?」
五毒教背後站著的是誰,別人不清楚,他還不清楚嗎?
莫說明教,就是他親自下場,都不見得能滅了五毒教。
「那倒是沒有,這點自知之明我們還是有的。」
楊天勝搖著頭回道,末了略一沉吟,說道:「你也不是外人,告訴你也無妨,不過這些話你可不能拿到外邊去說……」
楊戈沒好氣兒的說道:「我拿到哪裡去說?想說就說,不說拉幾把倒!」
楊天勝看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說道:「實話跟你說吧,自打我們與五毒教開戰之後,家底兒非但沒有耗空,還越打越厚了,我估摸著五毒教和白蓮教那邊也一樣。」
「現在喊停,莫說五毒教那邊不會答應,就是我們明教和白蓮教,恐怕都沒多少人願意。」
楊戈怔了怔,恍然大悟道:「噢……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合起伙逼底下那些勢單力薄的小門小戶站隊是吧?」
楊天勝戰術後仰:「你別這麼看我啊,這事兒又不是我挑起來的,而且我說了也不算啊!」
楊戈慢慢的擰起眉頭:「那兔子急了還咬人呢,伱們這麼玩,就不怕把那些小門小戶逼急了,跟你們三家死磕?」
「你當現在就沒人找我們死磕?」
楊天勝一攤手:「可他若是有能力撼動三教,還會被三教逼著站隊?」
「我還是覺得你們這麼個玩法兒,不是個事兒。」
楊戈搖頭:「最好還是找個時間坐下來談一談,拿出個解決的辦法,再這麼玩下去,南方武林那根弦,遲早得被你們崩斷。」
「我要猜的沒錯的話,你們三家現在已經把手伸向南方那些富戶大族了吧?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們哦,你們誰要是給我整出什麼天怒人怨的破事,可別怪我進場三家一起收拾!」
楊天勝叫屈:「我不都跟你說了嗎?這事兒我說了不算,我這天王的名頭,現在還就是個虛銜兒,真正能做主的,還是只有我青木堂,別人不了解我,你還不了解我嗎?我又不差錢,我犯得著去干那些偷雞摸狗的腌臢事嗎?」
楊戈:「你還別委屈,擱以前,你要沒做過,的確是可以說一句與你無關,但現在你掛了明教少教主的名頭,那這些破事無論有沒有你的份兒,帳都得算你一份兒!」
楊天勝氣得坐了起來,振振有詞道:「你還講不講道理了?小爺都沒做過,憑什麼把帳算到小爺頭上?」
楊戈不為所動:「那朝廷那些貪官污吏做的惡,你們為什麼要給皇帝記一筆?這不是一個道理嗎?」
楊天勝想了想,聲音慢慢小了下去:「這……還真他娘是一個道理!」
楊戈輕輕呼出一口濁氣,語重心長的說:「老話都說『在其位、謀其政』,你楊天勝既然掛了明教少教主的名頭,那就做明教少教主該做的事,為了籠絡人心就裝聾作啞,任由其他明教徒為非作歹,那不是本末倒置嗎……你在光明頂上說的那些話,我可都給你記著吶!」
楊天勝想了想,面帶難色的點頭道:「行吧,我回去就找各堂各支的當家人聊聊,但我不敢保證他們會給我這個面子,明教的攤子鋪得太大了,我這個所謂的『少教主』又有名無實……」
楊戈拍了拍他的肩膀:「還是那句話,只要我們為之努力過,那麼就算結果仍然事與願違,我們也問心無愧、無怨無悔!」
他想了想,接著說道:「這樣,我來給你們做個中間人,你回去之後以我的名義邀請三教的當家人,找個時間一起坐下來聊兩句……到時候地點我來定,各家的安全也由我來負責,敢亂來我就視作是對我楊二郎的挑釁!」
楊天勝看了他一眼,皺眉道:「你乾乾淨淨的身子,何苦來趟這灘渾水?就讓他們自個兒折騰唄,打死一個少一個,要全部死光光,江湖就太平了!」
楊戈答道:「我也不想管這麼多麻煩事啊,可我既然勸了你去收拾那個爛攤子,沒道理我自個兒還抄著兩隻手站在岸上看戲啊,那不是道德綁架嗎?」
楊天勝不在意的說:「你我之間,還在意這個?」
楊戈依然搖頭:「話是這麼說,但朋友不能這麼做……而且你們這麼無休止的打下去,的確不是個事兒,耗的是整個大魏的元氣,那麼多大好男兒的性命,不該浪費在這種毫無意義的爭鬥上。」
楊天勝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唇角說道:「你既然沒有坐天下的心,就別總把天下事往自個兒肩上攬,會活的很累的。」
楊戈笑了笑:「嗯,我聽你的……」
楊天勝偏過頭,看了一眼那廂正提著鐵壺挨桌挨桌給搓麻將的鹹魚們續水的趙渺,輕聲道:「那姑娘,我瞧著挺好的,雖說是趙家人,可身上沒有趙家人的臭架子、爛毛病,心裡也乾淨,你要歡喜,就娶了吧,別管她那個爹,她爹手再長,也管不到咱兄弟身上!」
楊戈順著他的目光看了一眼,猶豫道:「渺渺人的確很好,可是這事兒不單純,我心頭總覺得不得勁,而且要是真成了一家人,後邊麻煩事肯定不少……還是就這麼著吧,我覺得現在的日子也挺好的,暫時不想改變它。」
「這可不像你啊楊老二!」
楊天勝笑了:「認識你這麼久,我可從未見過你做事猶猶豫豫,前怕狼、後怕虎過。」
楊戈爭辯道:「這就不是一回事……」
楊天勝:「怎麼就不是一回事?你現在倒是沒娶這姑娘,可趙家人的麻煩事,你不也沒少管?」
楊戈:「那我現在也能選擇不管啊!」
楊天勝:「你娶了她,就不能選擇不管了?」
楊戈:「你老丈家的事,你能不管麼?」
楊天勝:「那可不一樣,我老丈人家裡可沒有皇位要繼承,而且我老丈人也只有我媳婦兒一個女兒……」
楊戈:「那不還是一個道理嗎?」
楊天勝不說話了,沉吟了許久,才輕嘆了一口氣:「你自個兒都沒發現嗎?你已經在考慮這件事了,以前無論是哪家的姑娘,只要是提起來,你都是一口拒絕,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
楊戈沉默以對。
楊天勝看了他一眼,接著說道:「老二,花有重開日、人無再少年,人姑娘不可能一直這麼無名無分的守著你,換句話說……萬一有朝一日她等不下去了,要嫁給其他人了,你挺得住嗎?」
楊戈下意識的回過頭望了一眼那邊的趙渺。
趙渺感應到他的目光,回了他一個大大的笑臉兒。
楊戈連忙收回目光,低聲道:「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
楊天勝笑著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頭:「你這人就是心重,沒事兒想那麼多有的沒有幹嘛?你不也說他爹雖然小氣摳門、優柔寡斷,但能力是有的、也有做事的心,他若能當好這個家,咱哥倆助他一臂之力又何妨?退一萬步,就算真要有那麼一天,這個惡人我來做就是,用不著你來背這個罵名!」
「滾犢子!」
楊戈笑罵道:「你還是先操心操心你自個兒的事吧,你成婚也有小半年了吧?咋一點音訊都沒有?我是沒老婆,你這有了老婆還沒音訊……你不會是不孕不育吧?要不要我托人去請個太醫來你瞧瞧?」
楊天勝翻著死魚眼:「烏鴉嘴,你就不能盼小爺點兒好?」
他端起手邊的茶碗仰頭一口飲盡,起身道:「走啦,得空上我家去小住幾天,我爹娘都念叨你好幾回了。」
楊戈搖頭如撥浪鼓:「小妹沒成親,我是不敢再去了。」
楊天勝:「美得你……走啦。」
他灑脫的一擺手,一步跨出客棧,一側等候許久的韋鑫等人牽來他的赤炭火龍駒,將韁繩交到他手上。
楊戈站起來,揮手相送:「多加小心,遇事別強出頭,有事來信一封,得空了帶嫂子來路亭小住幾日。」
楊天勝頭也不回的揮手:「你就安心過你的日子吧……」
楊戈目送他牽馬漸行漸遠,消失在來來往往的人海當中。
「楊大哥走了?」
趙渺的聲音在他身側響起,楊戈一回頭,就望見她站在一旁墊著腳尖、拉長了脖子往人潮里張望:「不說好了今天晚上吃麻辣雞塊嗎?」
楊戈收回目光,垂下眼瞼:「嗯,他有點急事,要趕回江浙……」
趙渺失望的「哦」了一聲:「這也太急了吧。」
楊戈笑道:「不就是麻辣雞塊嗎?晚上給你做還不行嗎?」
趙渺一聽,臉上立馬就換上了歡喜的笑臉,亮著一顆小虎牙嘿嘿的笑道:「我就知道,二哥最疼我了。」
「一邊待著去。」
楊戈撇著嘴一扭頭,沖那廂拿著掃帚站在蕭寶器身後裝模作樣掃地,眼神卻聚精會神的盯著蕭寶器手牌的趙鴻叫道:「小鴻,過來。」
趙鴻應聲一抬頭,眼見楊戈正盯著自己,一下子就慌了:「大掌柜的,我掃地呢……」
楊戈背著手邁步往後院走:「叫你過來!」
趙鴻驚慌失措的看向趙渺。
趙渺衝著楊戈的背影使勁兒努嘴。
趙鴻只好拿著掃帚,硬著頭皮跟上楊戈的腳步。
二人隔著兩三米的距離一前一後走進後院天井當中。
楊戈指著天井中堆積如山的雜物:「我準備將這裡改造成露天茶室,你把這些雜物清理清理,該歸置的歸置、該扔的扔,然後量一量尺寸,看看怎樣才擺下五張小茶几以及配套的椅子、點綴的花卉流水,旁邊還要留出一條傳菜的過道出來……聽清楚了,我說的是讓你來做,不是讓你找人來做!」
趙鴻茫然的打量著天井,一臉的手足無措:「大、大掌柜的,我不會幹這個啊。」
楊戈:「誰一生下就什麼都會?不會就學,該翻書就翻書、該找工匠就找工匠,要錢找你大姐支,要書、要工匠求你二牛哥替你找。」
「我只有兩個要求。」
「第一,所有的物件,既要美觀又要堅固耐用,你要敢給我做成一坨屎或者是一碰就碎的豆腐渣,往後你要能在這裡吃上一口帶葷油的食物,我把頭摘給你當凳子坐!」
「第二,把成本給我壓到最低,但凡讓我從中找到任何高於市場價一成的物件,往後你就給我搬到馬廄里去睡,你親爹來了你都別想從馬廄里搬出來,我說的!」
趙鴻聽完,臉兒都白了,腦門上一下子就滲出了絲絲汗跡,嘴唇蠕動著,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吐不出來。
楊戈才不管他心頭怎麼想的,接著問道:「這點活兒,多久能幹完?說話!」
趙鴻驚慌的左右掃視了一圈,想也不想的回道:「三個月!」
楊戈:「一個月,我只給你一個月的時間,這一個月之內,只要你不影響到客棧的正常營業,我不會過問你任何事情。」
「一個月之後,我來驗收,要是還沒有做好或是做貴了、做丑了,你最好不要等我來提醒,自個兒主動搬到馬廄去住。」
說完,他轉身大步流星的穿過前堂,踏出客棧大門,衝著街對面擺攤賣炊餅的繡衣衛探子招手道:「給我包兩個炊餅過來。」
那名繡衣衛探子見狀,連忙用荷葉包上炊餅,滿臉堆笑的雙手送到楊戈手裡:「侯爺,您的炊餅……」
楊戈一手接過炊餅,一手拽著他,大步回到後院,當著趙鴻的面對他說道:「一個月之內,不允許有任何消息從我的客棧里傳出去,也不允許任何官面上的人踏進我的客棧一步……你們要是擔不起這個責,就把我的話稟報給皇帝,任何人壞了我的規矩,我都去找皇帝算帳!」
這名繡衣衛探子頓時嚇得面色如土,一聲都不敢吭。
楊戈鬆開他,咬了一口炊餅,臉色慢慢緩和下來,笑道:「喲,手藝有長進嘛?」
他笑呵呵的從錢袋裡掏出兩個銅板,塞進繡衣衛探子的手裡:「不錯不錯,繼續努力哦!」
說著,他轉身拽著繡衣衛探子出去,只留下趙鴻獨自一人站在天井中央,左看看、右看看,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
不一會兒,他就一屁股重重的坐在地上,雙手拍打地面「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聲音之大,前堂內搓麻將的鹹魚們都聽到了。
「喲,二爺這是熬鷹吶?」
「嘿,沒聽二爺說過嗎?小樹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揪揪……」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