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盤算與算盤
當這群男女還沒有從視線中消失的時候,李慶就已經收回了目光,在這方面,他的自制力一向是可以的。
一直在山裡縣城生活的李慶,初到福永,難免被這夢華般的景象迷了眼。
以前總聽人說城市的生活如何如何,與之相比,縣城的日子就好像原始社會一般,百聞不如一見,只有親眼見識過,才知道寧浦人拙劣的口才實在不足以形容其差別之萬一,大到城市的格局氣象、造設規劃,小到個人的穿著打扮、言談舉止,處處都透露出巨大的不同。
分明只是隔了幾日的路程,十幾座山,分明都是南聯盟治下,寧浦與福永,卻好似是兩個世界。
看了小半日福永風景,李慶心中感觸頗多,尤其是在見到這群光鮮亮麗的年輕男女後,他猛然意識到,兩地之間的差距,除了外表包裝上的不同外,更多可能還是一些看不見的區別,那是思想上的差距,別的不說,福永的教育普及程度是寧浦的五倍有餘,雖然作為被比較對象的寧浦在這上面的量化數據小的可憐,但同為百分比的數據,擁有更龐大人口基數的福永不可否認地比寧浦發達太多。
在這樣的情況下,福永人瞧不起周邊縣城的人也是順理成章之事,縣裡人身上帶有的獨特鄉土氣質,的確是與城市的繁華格格不入。
這小半日的風景,李慶其實也是被迫欣賞,人生地不熟,入城以來,他一直是處於陰影的庇護中,這就意味著他沒法跟人打聽,而單靠他自己要在這座堪稱迷宮般的城市中找到正確的路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能跟著路牌走,儘可能的往繁華的地區行去。
與寧浦所用來劃分片區的「某某街」不同,福永以「區」作為劃分的依據,區一級往下才是「某某路」「某某街」,單從名稱上看,在常人眼中已經是難以跨越的寧浦縣,不過就是福永市裡的一個片區罷了。
李慶也考慮清楚了,現在的他倒也不急於去找顧長明,中途遇襲,不管是誰想要他死,都說明福永一行並不像馬寧遠與高志槐所想的那般單純,未曾被肅清過的福永,只怕也是暗流潛伏,至於這暗流的源頭與流向,只怕也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楚的事情。
除了半路的伏殺外,顧長明常年駐紮福永,甚至對中部區域乃至於都城襄陵發出的調令視若無睹也要堅守在此,也可以為此佐證,如果福永真是靖平之地,那他大可放心離去,不用背上居心叵測之人冠以的「違命侯」之名。
一明不如一暗,尋到顧長明,李慶的安全固然能更有保障,但在無形中也失去了一招先手,刺客的本能讓李慶對「先手」二字有一種特殊的執著,哪怕這樣的選擇會讓自己身處險境,他也甘願冒險一試。
寧輸一子,不失一先。
但顧長明終究是要見的,只是這個見面的方式與見面的時間,還有待更深一步的考量,時機未到,相見爭如不見,地點錯誤,也會起到反效果。
李慶的不現身,對於顧長明來說也未嘗不是一個信號,雖然不知道福永分部那邊有什麼手段,但從周岩和林升二人的表現來看,哪怕是身在寧浦,也依然能與福永這邊保持聯絡,出發前的日程安排也讓他們有充足的時間可以將他們的行程向福永做出匯報。
這種匯報,幾乎是常識性的。
從寧浦到福永不過五日的路程,過了這個時間如果李慶還不現身,那顧長明便理當有所警覺,若非如此,那不管周岩與林升二人是否回福永復命,都可以說明他們兩個人有問題。
這是其一,再者,此行的目的在於讓福永發兵支援,種種跡象,無一不表明過程中阻力之大,出發前馬寧遠的那番話,顯然也是對李慶的福永一行並不抱什麼希望,在這樣的情況下,哪怕自己舌燦蓮花,將寧浦的情況介紹的再清楚,局勢分剖的在透徹,只怕也是徒勞無功。
很多事,重要的不是事情本身,而是參與到這個事情中的人,譬如這發兵支援一事,想要辦成,從事情本身著手是不夠的,只有從人身上下功夫才能起到四兩撥千斤之效,才有逆轉乾坤的可能。
夜奷妘仍未現身,有她這位司命時刻貼身保護,李慶做起任何事來都能放得開些,不用像現在這樣畏手畏腳。
而且,她……李慶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之色,搖搖頭,將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從腦海里驅逐,緊要關頭,沒時間讓他亂想這些有的沒的。
這至關重要的一步,李慶的考量不可謂不深,謀定是一方面,「後動」一事,也需要他親力親為,一直躲在陰影中確實安全不假,但對現狀的改善也沒有任何助益,顧長明能拖一天、拖一周,但卻拖不了一個月。
路上一陣耽擱,留給李慶的時間,本就不多了。
在寧浦的時候就聽說許子舒背景不俗,家裡該是非富即貴,無風不起浪,現在看來,這傳聞的可信度頗高,而且多半是富商而不是權貴,不然,高志槐當初應該也不至於透露出讓這姑娘陪酒為自己接風洗塵的話來。
這也恰好與李慶原本的想法不謀而合,之前讓許子舒休假,提前回到福永,他心裡未嘗就沒有過相關的盤算。
如果許子舒在現在這個敏感的時間點才回到福永,那無形中加諸在她身上的注意力就會多上不少,能否安全回到福永還要兩說,所以李慶此舉雖有借力之嫌,但不可否認的是,其本意也是為了許子舒好。
但當務之急,還是去購置一身衣服,不然他這一身「寧浦打扮」走在福永街頭實在有些顯眼,他的本意是暗中低調行事,自不會想因為著裝的緣故當了顯眼包。
李慶是超凡者,更是自封的南聯盟三星公民,搶是不行,那就只能買,而買衣服就需要用錢,他現在身上是身無分文,他也一直覺得帶著錢在外闖蕩太不安全,所以發下來的工資全都存在寶鈔行里,這就意味著在去服裝店之前,他必須走一趟金銀之地。
大城市的好處,那就是只要你有錢,那辦什麼事都很方便,而變得有錢的途經也比寧浦要來的方便快捷一些。
取錢。
福永作為福月行省的經濟中心,市中心有一條專門的金融街,各大寶鈔行都在此開設分行,並且將此分行的規格往上提了一等,從市分行提高到了
「人嫌細微,我寧繁瑣」,作為南聯盟三大寶鈔行之一而存在的郵儲寶鈔行,其前身是商王朝中央直屬之郵政司中一個名叫郵政儲蓄局的分支部門,該部門的本意是吸納儲蓄用以補貼郵政,所以一直以來便專注於商王朝基礎的郵政與存貸款業務,在王朝崩塌、南北分裂之際趁勢而起、獨立而出,直至發展到現在這覆蓋南聯盟幾乎所有省、市、縣乃至於部分發達鄉鎮的龐大規模,這中間的故事,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楚了。
對於跨地方支取錢財的業務,南聯盟每一家寶鈔行都規定了千分之七點五的手續費,而對於「跨地方」的定義,只要不是在同一個縣,就統統需要劃入此範疇之中,這麼做的本意是通過手續費的抽點來遏制大額資金的跨地方流通進而抑制聯盟內部的通貨膨脹,但隨著學士序列的出現,北聯邦那邊似乎對此種做法提出了相當的質疑。
無論如何,當李慶將被抽掉千分之七點五的工資真正取到手時,除了心疼之外還是感到了一陣莫名的踏實,是因為油墨的香味,也是因為紙幣所用的特殊紙張帶來的別樣觸感。
挑了身樣式前衛,著色也稍顯誇張的休閒裝,又買了身出席會議的正裝讓人送到他下榻的旅店,李慶的工資竟就這麼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錢,要吃要住,粗略一算,竟是沒能剩下多少。
李慶眼角一抽,幾欲罵人,好在他是超凡者,吃住問題倒是不難克服,也好在他在寧浦治安局還有公職,可以享受住宿補貼和出差補貼,更好在他在剛才直接找上許子舒,不然以他們那群人的消費,只怕自己得留下刷碗才能還清債務,讓他本就不富裕的生活雪上加霜。
這時候,他心裡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後悔,後悔沒有直接去找顧長明報導,那樣一來,他不僅能享受到特調局分部的食宿,還能領取到一筆不菲的激勵金。
所謂的「兩頭吃」,說的就是李慶本來的情況,這也是他出發前的美好設想,但現實往往比較骨感,成大事者不拘小節,李慶便也只能咬咬牙忍了。
離開買正裝的地方時,李慶向店老闆討要了紙筆,要想悄無聲息地和許子舒取得聯繫,這兩樣東西便必不可少。
早在咖啡店的時候,憑著過人的耳力,李慶就知道了她們的目的地,如今要做的,只不過是找到那地方而已,聽那大氣的名字,應該也不難找才是。
陰影加身,已經徹底改頭換面的李慶,踏上了尋找許子舒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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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這兩天修改了前面的錯誤,大家有沒有發現呢?^^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