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 收屍
一整晚，李慶都在清醒中度過，陰影親和很不好的一點就是會讓超凡者作息顛倒，加上現在群敵環伺，當真是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他的那顆心還沒有大到讓他在這種情況還能有一夜安眠。
夜奷妘還是沒有出現，但李慶已經不能等了。
接下來的路，李慶所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雙腳，他也不是鐵人，除了趕路之外還要兼顧周邊的狀況，並且讓自己時刻處於一個較好的狀態以應對隨時可能發生的危險，算算時間，當真是緊迫得很。
人在仕途，身不由己，掌心緋月圓滿已久，本來打算在近期進入試煉境獲取源質的事情也不得不再次延宕，
「有什麼事能比我身上的神靈手書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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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得到這篇經文，夜奷妘可謂是手段用盡，煞費苦心，雖然最終結果與她的預期有所差距，但也算是功夫不負有心人，經文到手後，她與李慶幾乎是形影不離，把李慶這座移動的「藏書閣」盯得緊緊的，生怕一轉眼這個大活人就帶著她的寶貝殘頁消失不見，
第一次，還是在李慶遭遇伏殺一路亡命的情況下，夜奷妘反常的消失不見，這背後的原因，李慶自然是好奇得很。
好消息是，沒等到夜奷妘，卻也沒等到追兵，那些追兵並沒有來到這處最近的聚落之地搜尋他的蹤跡，也不知道是因為知道搬遷行動已經讓大王鄉變成了一具空殼，還是因為在衡量了他們擁有的追蹤能力與李慶的藏身、逃命手段後果斷地選擇了放棄。
遁入陰影，走出小院，就見那位老人還坐在門檻上，整個人斜靠在門框上，模樣與昨天夜裡相差無幾。
唯一的不同，昨天夜裡老人尚有呼吸，而現在，卻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李慶瞳孔微微一縮，一時間，心中複雜，難以言表。
屍首維持著昨夜的姿勢，渾身也沒有任何傷口，以李慶現在的眼力，自是不難看出老人是大限已到，自然死亡。
至於安詳與否……這個詞，用在眼前的這具屍體上，不管從哪個角度出發，似乎都有些不太妥當。
留守的頑固派死了，他的兒女則去了未知的遠方。
暗嘆了一聲，李慶散去周身陰影，上前將老人的屍首抱進了對面的庭院裡，隨後又以虛源質護住屍身，保證其在這麼大的天氣下也不會腐壞，做完這簡單的事後便轉身出了院落，關上了院門。
喪葬之事，若是老人的兒女還能回大王鄉來，那時再行操辦就是，而如果回不來，那也是命數，怨不得李慶什麼。
只是他怎麼也沒有想到，第一次離開寧浦來到縣城周邊的鄉鎮，乾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為一位素昧平生的老人「收屍」。
「千里孤墳……用在這裡，也不知恰不恰當？」
李慶搖了搖頭，回想著地圖上標識的道路，抬頭辨了一番方位，陰影加身，折身向著官道的方向行去。
福永，他是非去不可。
哪怕前途未卜，險阻重重。
除了公事外，或許，還有一些李慶自己也不能確定的私心。
……
烈日高懸，入夏的福永，酷熱逼人。
位於邊陲的福月行省歷來都有「瘴熱之地」的名頭，因為臨海的緣故，這裡熱是讓人很不舒服的濕熱，熱氣一起，整天整日身上都是黏答答的，無時無刻都像是在蒸桑拿一般，是生活的桑拿，沒有舒適，瀰漫的水汽不僅遮蔽了人眼，更讓人猶如置身汪洋般，直感覺有些喘不過氣來。
但在福永市政府工作的人卻沒有這個苦惱，數年前才翻新過一次的市政府大樓配備了先進的降溫降暑設施，只要跨過市政府大院那道雄偉的大門，越過那塊大門上豎直寫就的「南聯盟福月省福永市政府」的招牌，再穿過一片綠化做的極好的寬闊廣場，隨後登上二十一級規制嚴整的大理石台階，再跨過政府大樓的大門，便能感受到那撲面而來的涼爽之氣。
那是一種迥然於外界燥熱的冰冷之氣，尋常人但凡感受過一次，便會終身難以忘懷。
院內院外，是兩方截然不同的世界。
大理石台階下，樓小川抬頭看了眼氣派巍峨的六層市政府大樓，一塊塊深藍色的玻璃將所有陽光排拒在外，他抱緊了懷裡的公文包，邁出了上台階的第一步。
雖然現在為了響應最高議會「集約化行政」的號召，市治安局已經搬到了市政府所在的行政大街，兩處機關之間的距離至多不過一千米，但作為福永市治安局裡一個小小的科員，市政府大樓，二十出頭的樓小川還是第一次來。
登階、入門，深邃的空間、襲身而來的涼氣、政府大樓里人們打量他的眼神，種種因素交迭下，樓小川不自覺地打了個冷顫，心中那一腔涌動的熱血也涼了些許。
自己這一趟，真的該來麼？
很快，樓小川心中就已經有了回答，他將手裡的公文包抱的更緊了，也不去前台，自顧便往樓梯間行去，因為身穿治安局制服的緣故，大樓里的人只是多看了樓小川兩眼，倒也沒有人上來攔他。
他早已打聽好了，不管是市長還是副市長，他們的辦公室都在五樓。
只要能進門，就不難找。
邁著沉重的步子，一路找到陳恪安副市長的辦公室，緊閉的朱紅色木製大門，讓樓小川本就沉重的心，愈發往下沉了數寸。
五樓的每一扇門，彼此之間的距離都是不小，如此一來，每一間辦公室內的寬敞與氣派也就不難想見。
整層樓都是靜悄悄的，在這中沉默的烘托中，這一層聚集了福永市最高權威的樓層便顯得愈發肅穆與森嚴。
就好像走廊中有什麼東西，無時無刻不在俯視著來到這裡的陌生人。
要找的人不在，樓小川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侷促地站在門口，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十分尷尬，不過在沒有一個引路人的情況下要請見領導，這種尷尬，也是該然。
怎麼辦？樓小川誰都不認識，也誰都不敢指望。
只能等。
政府辦的辦公室設在四樓，比市領導們低了一層，因為這一層之隔，很多時候就不太方便，所以在上次翻新時，政府辦的王主任便提出建議，要在五樓開闢了一間秘書室，經表決同意後，該項提議很快就落了地。
在這種地方工作，「不是自己該管的事不管，與自己無關的問題不問」是老油條們的共識，而年輕人在入職後，一部分能很快的適應並融入，而另一些融入不很好的，在吃過了苦頭後，又有很大一部分會被歸化，只有極少數「倖存者」依舊是我行我素。
這就好比一個大篩子，世間諸般事物都是讓這個篩子晃動的力量，至於是篩子上的處境好，還是被篩掉的人更怡然自得，這卻又要兩說了。
作為政府辦公室新人的王寶顯然就融入的不是很好，不過他家裡背景也不簡單，要不然也不能一畢業就進到政府辦工作，幹了還不到一年就被調來給市領導做秘書，雖然他服務的這位顧副市長有些特殊，一百天裡有九十九天都不來大樓，讓本想著大展拳腳的王寶有一種有力無處使的感覺，但畢竟位子與身份擺在這裡，表面上看去也很是風光。
最近還好些，市裡面的會議突然開始邀請顧長明參加，連帶著他這個秘書，也跟著有了些事情做，但參會歸參會，到現在為止，他跟顧長明說的話加起來也不超過十句，跟王寶比起來，跟在顧副市長身邊的那個肖錦，倒更像秘書一些。
秘書室中，秘書們正在各自的座位上忙活著各自的事情，或許是因為忙碌吧，偌大的秘書室里除了紙張翻動與筆尖在紙張上滑動的聲音外便再沒了其他動靜。
清一色的男同志，雖然南聯盟並沒有硬性規定領導不能配備異性秘書的書面要求，但男領導不配女秘書確實已經成了很多地方的慣例。
王寶正在整理分發下來的待閱文件，眉宇間，早已沒了當初入職時的意氣風發，他不是蠢人，兩年的時間，足夠他想明白很多事情，自己的這個任命是明升暗貶，顧長明比他想像中的更為特殊，在市里根本就不具體分管某項工作，而他這個秘書，自然也就成了一個擺設，每天的工作，就是簡單的整理文件，除此之外便再沒了別的事務。
雖然沒有人檢查他的工作，但王寶干起活來，仍然是一絲不苟。
整理完文件，王寶抬起頭，看了眼還在忙碌的同事們，心中早已是無波無瀾，出了秘書室，本想如往常般下樓，一轉身，就見到走廊里、陳副市長的門前站著一道陌生的身影。
「找人？」
滿心不安的樓小川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下意識地捂緊了懷裡的公文包，「你是？」王寶的模樣，一看就不知道不可能是他要等的陳恪安副市長。
王寶拿出自己的工作證，「政府辦的，王寶，如果你是要找陳市長的話，他現在在樓下開會，不確定多久結束，你最好換個時間來。」
這背後本就有一套冗長的接見流程，除此之外，陳恪安本身也很忙，尤其是最近的一段時間黃市長告病，市里大大小小的事務都需要他來主持，那更是特別的忙，雖然這個忙的效果，暫時還有待商榷。
聞言，樓小川頓時有些急了，「王主任，您幫幫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陳市長匯報。」
王寶眉頭微微一皺，說：「我不是什麼主任，」這種稱呼，私下裡喊一喊沒什麼，但在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那就很不合適，「不是我幫不幫你的問題，是陳市長今天真的沒空，他的日程已經排滿了。」
頓了頓，他又道：「而且，如果你沒有預約的話，來多少次都是白來。」
「不，不，」樓小川連連搖頭，「王……王哥，你真得幫幫我，這件事真的很重要，陳市長必須知情！」
「什麼事情？有這麼嚴重？」王寶面露疑惑之色，視線下移，很自然地停在了樓小川懷裡的黑色公文包上。
樓小川瞬間變得警惕起來，言辭閃爍：「這……王哥，您理解理解，我不能說，真的不能說。」
「難為王哥您了，但今天見不到陳市長，我是不會走的。」
看著眼前一臉堅定的樓小川，王寶心裡，不知怎麼的竟有些不忍，四下看了看，道：「人你是肯定等不到的，就算等到了，陳市長也沒空見你。」
「當面匯報不行，但你可以把材料放在陳市長的桌子上，記得用他桌上的那方鎮紙壓住，這樣他就一定能看到。」
末了，他又解釋道：「陳市長有個習慣，批閱文件的時候，必定會用到他那方寶貝鎮紙，所以……」
剩下的話便不用說了，樓小川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採納了王寶的建議。
「等我走了之後再進去，另外，別人要是問起，可別說是我給你出的主意。」
說著，王寶便轉身離開了，這種事情相當的犯忌諱，他雖然境地不佳，但暫時卻也不想丟掉這個鐵飯碗，自然不會給自己留下這麼明顯的把柄。
出來的時候，樓小川的神色很是複雜，頹唐中又帶著些解脫的意味，就好像他不是放下了一份材料，而是丟掉了一顆隨時會爆炸的定時炸彈。
待樓小川離開後，一道令人意想不到的身影來到陳恪安辦公室門口，準確的說，是再次出現在陳副市長辦公室的門口。
「我倒要看看，是什麼東西這麼神秘。」
或許是沉寂太久，不甘寂寞的王寶決定下一步險棋。
亂世出英雄，亂世已至，縱使做不成英雄，王寶也不甘就這樣平淡一生。
機會，不但要把握，有時候，還得要自己爭取。
眼中閃過一抹異樣的神色，那是犯戒的刺激與興奮，王寶擰下了辦公室的門把手。
作為秘書室的一員，陳恪安的行程安排對王寶來說並不是什麼秘密，眼下距離陳恪安主持的會議結束還有一個鐘頭，他有充裕的時間可以將事情弄個清楚明白。
陳恪安的辦公室很氣派，或者說五樓的每一間辦公室，除了秘書室稍顯小氣外，其他的幾間辦公室都是大氣得很。
地毯、沙發、綠植、書法、暖爐、休息間……一應俱全。
樓小川倒是把他的建議執行的很徹底，來到辦公桌前的王寶，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央那一尊辟邪進寶黑曜石鎮紙，以及鎮紙下的牛皮紙檔案袋。
還封得挺嚴實。
挪開鎮紙，檔案袋裡是一小摞紙質材料和三件物品。
王寶沒有管那三件物品，直接拿起紙質材料看了起來。
舉報信。
三個大字，映入眼帘。
王寶微微一怔，他立馬將信件翻到最後一頁。
落款處，樓小川三個字，醒目逼人。
舉報，實名舉報，而且還是一位治安局正式科員的實名舉報。
王寶喉嚨滾動了一下，匆匆將信又翻回第一頁，捧著讀了起來。
越看，他便越是心驚，到了後面，他甚至感覺雙腿發軟，直接一屁股坐在了陳恪安的辦公椅上，這一下的力道，直接將辦公椅推的向後滑了好幾米才堪堪停住。
氣派的副市長辦公室里，滾輪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分外刺耳。
如夢方醒，王寶從椅子上彈起，回過神來的他，趕忙著手將一切恢復原樣，以製造出沒有人來過的假象。
做這些事情的時候，他的手都在發顫。
他後悔了。
不知怎麼的，王寶的腦海中竟突然浮現出方才與樓小川交談時的那一幕，剎那恍惚，心中一橫，抽走了信件落款的那一頁，又拿走了三件物品中的一件，然後才將東西「原封不動」的裝回了檔案袋。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