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渡世記
青輝凝形,寄神而生。
與想像中落到實處的一頁紙張不同,聖典殘頁竟是出現在了李慶的精神世界中。
薄薄的一張紙,似是由無數青色光絲凝聚而成,一股青氣圍繞在紙張四周,不時幻化出殘月之形托於紙張背後,異象非凡。
神靈手書、古夏遺寶,就是這樣一張來頭大破天的紙張,卻似乎並不太受虛源質的待見,其所處的位置竟不是李慶精神世界的中央,甚至可能連核心區域都夠不上。
青輝凝聚而成的紙張,孤零零的飄在精神世界的邊緣地帶,形單影隻,與方才傳教士口中受萬人膜拜的聖尊手書多少有些不符。
心念一動,李慶那融合了虛源質的精神延伸過去,輕而易舉地穿過層盤旋繚繞的青氣,落到了殘頁之上。
「渡世記」
此篇雖是整部聖典的中間一頁,但卻似乎恰好是某一章的開頭,在書頁的起始位置,有三個較大的古字可以看清,這三個以神靈語寫就得文字像是三輪明月定在那裡,青輝流轉,熠熠生光。
「記」之一字,可以理解為現在通用語中的「章」、「篇」,正如之前聆聽聖尊囑託時那般,李慶本不認得這種文字,但當精神與其發生接觸時,文字的含義便自然而然地在他腦海中浮現,端的是奇妙無比。
再往下,殘頁上的字跡就開始變得模糊不清起來,當李慶抱著僥倖之心,嘗試著將精神沉浸其中以一窺其奧秘時,那片模糊的字跡頓時綻放出道道青色光華,將其上的內容完全遮蓋了去,根本無法窺探。
雖是早有心理準備,但這樣的結果,仍是讓李慶心中生出一種入寶山而空手歸的沮喪之感,隨即,便是大感麻煩。
『你們是它的新主人』
『是你們,而不是你們中的某一個人』
眼下的情況,正是李慶最不想遇見的,殘頁需要他與夜奷妘二人合力才能參閱,而與這樣一位擁有司命之力的少女日夜相伴,那種感覺,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盡。
伴君如伴虎,當對方的實力能夠任意主宰自己的性命時,哪怕那個人生的如何風華絕代,李慶也斷不會有半點欣賞的心思。
這些念頭,其實都不過是發生在轉瞬之間,「麻煩」這個念頭一經滋生,像是某種神奇的應驗,下一刻,一柄星光凝聚而成的長劍橫遞而來,星芒一閃,星光長劍就已經是架在了李慶的脖子上。
「交出聖典,饒你不死。」
夜奷妘眸光冷冽,一雙美眸似是深冬的湖泊,與李慶一樣,方才她只覺一陣天旋地轉,甚至來不及激發司命之力對抗這無端而起的牽扯之力,整個人就已經被傳出了神廟。
她費盡心思,精心謀劃,目的就是為了得到神廟中的聖典殘頁,但現在卻是連個影子都沒有撈到手,功虧一簣,叫她如何不怒?
這是夜奷妘絕對無法接受的事情,在方才李慶嘗試著開啟殘頁時,她就已經嘗試過再度開啟石門,但結果卻是不如人意,惱怒之下,她立時便想到了方才李慶與傳教士之間的「神秘」對談,下意識地就認為是李慶在搞鬼。
這個滿肚子壞水的李慶,必定是想藉助某種她所不知道的手段,獨吞聖典殘頁。
劍鋒在御,見血與否,只在她一念之間。
「我勸你還是不要耍什麼花招,神靈手書,以你之能為必是保不住,哪怕是我,拿到手時都得先掂量掂量,你是聰明人,不該在這種關鍵時候犯糊塗。」
要不說源質能夠影響超凡者的精神、改變超凡者的,執掌司命之力前後,夜奷妘就像是完全變了個人似的,性情直接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與之前判若兩人。
甚至於,李慶還覺得她的容貌也發生了些微的變化,從先前的嬌艷變成了如今的冷艷,從一朵需小心採擷的帶刺野玫瑰變成了現在不可褻玩的冰山雪蓮,所謂相由心生,大抵便是如此了吧。
或許只有當司命的力量完全消散之時,夜奷妘才能恢復之前的性格。
感受到喉嚨處傳來的絲絲涼意,李慶暗嘆一聲,只得是把個中緣由向夜奷妘挑明了。
有些事情,讓夜奷妘自己領悟和由李慶直接挑明,兩種方式的結果雖是相同,但取得的效果卻是相差甚遠。
「事實就是這樣,我已經全部交代了,你就算殺了我也改變不了什麼,」李慶臉上的神色有些複雜,「雖然對你來說,這個結果可能很難接受,但為今之計……」
剩下的話,被夜奷妘掃過來的冰冷眼神堵回了喉嚨里,夜奷妘凝視著李慶,凝霜玉顏上神色陰晴不定,好半晌都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你說,如果我以源質維持你生命體徵不滅,對你施以封星之術將你意識鎖住並提取出來,屆時你會變成一個活死人,那時由我操控將你的精神力牽引而出,再會同我的精神力一起,是不是也能開啟殘頁?」
許久的沉默後,夜奷妘忽地開口,瑩潤雙唇里說出的話語,卻是讓李慶從頭冷到了腳。
這未免有些太過狠毒,有違天和……李慶眼角一抽,道:「就怕這樣不行,到時候,我死事小,但若是讓聖典殘頁就此蒙塵,那可就是天大的罪過了。」
「此事畢竟與古代神靈有所牽扯,我看還是按照那位傳教士的囑託辦來得妥當。」
似是在權衡個中利弊,夜奷妘再度沉默了,片刻後,才又開口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絕不可再讓第三人知曉。」
聞言,李慶心中頓時舒了一口氣,知道夜奷妘這是打算放過自己,不會行那等有傷天和之事了,他趕忙點點頭,「這點你可以放心,聖典殘頁寄形於我的精神世界之中,此事泄露,首當其衝的便是我自己,損人不利己的事,我斷然是不會做的。」
夜奷妘輕輕「嗯」了一聲,算是表了態,就在李慶以為事情總算告一段落時,夜奷妘忽然莞爾一笑,星光閃沒,纖纖玉指便已是點在了李慶眉心,星海源質綻放出瑰麗的光華,刺入李慶的精神世界之中。
在夜奷妘的操控下,一個以星海源質為基礎的青色在李慶眉間漸漸凝聚成形。
「你這個人,太過狡猾,為防萬一,還需對你施上一點手段,」夜奷妘將手指從李慶眉心挪開,掩嘴輕笑,「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這個禁制就不會發作,對你的生活也不會造成絲毫影響。」
「就像你說的,你要是有個萬一,聖典殘頁就此永遠消失在世間,那可就是天大的罪過呀。」
李慶只覺眉心一涼,至於夜奷妘具體對自己做了什麼,卻是不甚清楚。
他暗罵了一聲,心道這女人的心眼果然和她胸前的景致一般狹小,之前自己曾用夜奷妘說過的話駁了她,現在,卻是輪到她來反將一軍了。
不過這也說明此女心性似乎已經有所恢復,之前司命之力正盛時,其斷是不可能有此作態。
至此,此事才算終告一段落,夜奷妘四下望了望,話鋒一轉,道:「那傳教士說他還有一本筆記留存於世,是放在哪裡來著?」
精神世界中沉寂如舊,禁制種下之後好似石沉大海,蹤跡難覓。
一番探尋,無果,李慶只得苦笑一聲,回答道:「往左走,第七格神龕。」
適時,被神廟外牆隔絕在外的青色螢光已然消失不見,廟宇雖有宏偉之氣度,但其傾頹衰敗之象卻是難掩,失去了神異外殼的古代寺廟,說到底,也不過一片古磚古瓦而已。
夜空無雲,圓月高掛。
神廟內部的時間流逝與外界該是有所不同,但這又帶來一個問題,如果李慶與夜奷妘在神廟中經歷的那段時間,對於外界而言真的只是一瞬之間,那馬寧遠四人就該在神廟門口等候,被傳送出來的剎那就該會見到他們。
而事實卻是,一直到兩人來到傳教士所說的筆記所在地,除了彼此之外,依然是沒能瞧見除了半個人影。
「說不定他們去其他地方探索了,神廟石門一旦關閉,他們是進不來的。」夜奷妘撇了撇嘴,對她而言,馬寧遠等人不過臨時隊友而已,眼下聖典殘頁已經到手,她自是沒有必要關心他們的死活。
說著,夜奷妘伸手指了指面前的神龕,是怕有什麼未知的機關,所以才要李慶去取筆記。
神龕內嵌於石壁之中,該有的供奉雕像早已是不見了蹤影,李慶伸手神龕內摸索著,心中卻是思索著馬寧遠四人的去向。
石門開啟的動靜不小,方才他們在神廟中的遭遇雖是兇險萬分,但卻是沒有弄出多大的動靜,如果石門再度開啟,那李慶定是能有所察覺,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聽見任何異響。
馬寧遠四人沒有進入神廟,這一點,李慶可以肯定,但若真是如此,他們又會去哪裡?在知曉了神廟的不凡後,身為超凡者他們該是明白個中兇險,在這種情況下,四人真的會如夜奷妘所說的那樣,見無法進入神廟就去往別處探索嗎?
這未免有些不合常理,但若非如此,他們又會去哪裡?
種種疑問縈繞李慶心頭,當一絲冰涼從指尖傳來,他的思緒才被拉回了現實。
傳教士的筆記被其存放在了神龕的暗格中,那是一本巴掌大小的筆記本,這種尺寸的小本子隨身攜帶起來很是方便,只要再配合一支筆就可以做到隨行隨記。
摩挲著筆記本封面,感受著指肚傳來的皮革質感,從這一個小筆記本,便可以窺見那個時期古文明的一點端倪,至少在造紙、裝訂方面,古夏並不是落後、野蠻的代名詞,再往深一些,造紙術、裝訂技術、筆墨,這些都是為文字、為文化而服務,由此觀之,古夏時期必定有這一段輝煌而燦爛的文明。
所謂一行人想一行事,李慶能想到這些,是因為現實生活的經歷,也是因為試煉境中的遭遇,在秦陽好、汪延明這兩位考古大家的薰陶下,在宋秋這樣一位「前沿學者」的引導下,他就算是一顆頑石,也多少會沾染一些學術氣息。
若是換了夜奷妘,只怕就只能想到這本筆記對超凡者的修煉、對序列晉升是否有幫助,而絕不會想到這些
將筆記從暗格中取出後,李慶並沒有將其遞給夜奷妘,而是自己收了起來。
不用想,也知道筆記內容該是由古夏文字寫成,與其讓夜奷妘到時候再開口求自己,倒不如幫她省去這一樁麻煩。
「原來這麼簡單,早知道我就自己取了。」夜奷妘暗暗磨牙,似是對李慶如此輕易便能取得筆記有些許不滿。
同時她也算是默許了李慶的行為,反正人在眼皮底下,不可能跑得了,再者,為了聖典殘頁,她早已打定主意跟在李慶身邊。
李慶何等耳力,自是將她的嘀咕聽得一清二楚,傳教士既然有心告知筆記所在,那便不會在這上面玩什麼花招,不過他也懶得向夜奷妘解釋什麼,眉頭微微皺起,「東西都已經拿到手,先離開吧。」
最大的危機已經被他們二人破解,四位二階的超凡者同行,應該是不會有什麼危險才是。
從拱門離開,便算是出了神廟範圍。
在跨出拱門的那一刻,周遭景象豁然一變,天際吐白,霞光暈染,兩人這才知,原來竟已是破曉時分。
「神廟不見了!」
身旁傳來驚呼聲,李慶猛地回頭,只見四野寂寂,荒草滿地,哪裡還有半點神廟的蹤影?
真就只是一轉身、一回眸的工夫,偌大一片神廟遺址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正在李慶驚疑未定之時,身後,又傳來熟悉的呼喊聲。
「李慶?你們終於出來了!」
馬寧遠、高志槐還有周岩和林升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四人快步圍到了李慶與夜奷妘身邊。
「剛才石門一關,圍牆外的那些青色螢光霎時就鋪天蓋地地涌了進來,將我們四人裹挾著送出了拱門,再想回頭,就像你們現在這樣,找不到神廟的蹤影了。」馬寧遠一副心有餘悸之色,顯然那段被螢光裹挾著送出拱門的經歷並不怎麼美好,但很快,他臉上就只剩下了笑容。
「原來是這樣,我和奷妘剛才還在擔心你們呢。」李慶同樣是面帶笑意。
高志槐的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兩人之間掃了掃,意味深長地道:「看來你在神廟中收穫不小啊。」又道:「先回大樓吧,雙喜臨門,怎麼都該好好慶祝一下。」
聽著這一語雙關的話,李慶只會心一笑,並不多言。
探索結束,一行人啟程返回,誰都沒有注意到,落在後方的李慶,盯著馬寧遠四人背影的眼睛微微眯起,直到夜奷妘站到他的身邊,做著無聲的催促,他才終於邁開腳步跟了上去。
「是得好好慶祝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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