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眾相
依舊是清晨。
老胡同街里,卻已經十分熱鬧。
街坊鄰居們聚集在街口的大榕樹下,一群大爺大媽,還有提著空菜籃的家庭主婦,里三層外三層,他們交頭接耳,朝著捆綁在大榕樹上的男子,指指點點地議論著。
睡眼惺忪的年輕人,則大多只是路過的時候好奇地朝那邊望上一眼,而後就帶著滿腹疑惑,匆匆上班去了。
被綁在樹上的男子,自然就是陳天了,他耷拉著腦袋,不敢抬頭,任由眾人指指點點,羞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鑽下去。
不知道是誰,說了句「樹上那人好像是青面幫的惡棍」,眾人先是一愣,隨後,人群竟是散了不少。
不管這個消息是不是真的,不少人,還是怕被報復,看熱鬧固然可以,但為了看熱鬧而被捲入麻煩中,這就是他們不能接受的事情,老胡同里大多數人的生活,已經是經不起半點波折了。
留下來的人,交談的內容,漸漸從之前對男子身份的猜測,變為了青面幫平日裡幹了哪些壞事,犯下哪些令人聞之悚然的惡行,言語措辭中滿是對青面幫的畏懼之意。
聽到眾人交談的內容,陳天心中不以為恥,反倒引以為榮,他終於可以抬起頭來,一些本來聒噪著對青面幫的惡毒事跡大談特談的人,察覺到陳天的目光,語氣都不自禁地放輕了些,顯然,是怕被他記恨,日後前來報復。
這樣的反應,讓陳天心中小小的得意了一番,隨即就想到自己現在的狀況,心中對李慶的恨意,不就更深了,昨天夜裡的屈辱一幕幕浮現,讓陳天的表情變得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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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遲早弄死你。」
啪!
陳天正在幻想日後該怎麼報復李慶才能一消心頭之恨,頭上一痛,粘稠的蛋液在臉上炸開,卻是圍觀人群中有一個小孩,見陳天面色凶厲,被嚇到了,抬手就砸了他一個雞蛋。
「你凶什麼凶!」
稚嫩的童音,卻是讓身旁的家長臉色大變,尤其是在陳天轉頭望過去後,家長的臉色就更是糟糕,連忙伸手捂住了小孩的嘴,拖著自家小孩就往人群外衝去,要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人群被擠開,吵吵嚷嚷之間,自是少不了幾聲罵街。
而被綁在樹下的陳天,在人群分開的時候,卻像是看到鬼一般,連忙低下了頭去,再不敢朝那邊望上一眼。
「讓一讓,負責附近治安的同志來了!大家都讓一讓!」
老葛的聲音在人群外響起,眾人紛紛轉頭看去,就見到老葛帶著兩個穿黑制服,佩藍領章的人朝這邊走來。
見真是治安所的人,大傢伙都覺得有些新奇,甚至比初看到被綁在樹上的陳天時,都更覺得意外。
治安局在老胡同街一帶投入的人力幾乎為零,平常要報案都是得跑老大遠才能找著人,而且一聽說是老胡同街一帶的案子,那些治安員立馬跟變了一張臉似的,很不耐煩,最終給出的答覆,也只是公式化的讓他們回去等通知,最後的結果,自然就是案子石沉大海,吃了虧,就只能自認倒霉。
但今天,治安所竟然真的出警,往老胡同街派了人不說,現在才幾點呀,治安所里的這些黑老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勤快了?
「黑老爺」一詞,是南聯盟邊境民眾的樸素發明,說的,就是治安局裡這些穿黑制服,佩藍領章的人。
治安局的權力本就極大,是縣裡最重要的幾個衙門口之一,而眼下這個動盪的時局,其權力就更是被無限的、毫無節制的放大,一言不合把你打成北聯邦派來的奸細,不需要什麼證據,就能讓你吃上一頓牢飯,所以平日裡,民眾們對治安局的人都是又敬又怕,這其中,恐怕還要以「怕」字居多。
是以當走在老葛身後,那位看上去年紀稍長些的治安員開口,讓圍觀的人都散了的時候,大多數人頓時都作鳥獸散,不敢再留在這裡看熱鬧了,只是還沒走遠,就紛紛好奇地轉過來頭,想知道究竟會發生什麼稀奇事。
混跡人群中的李慶,也帶著身旁的周琪姵去到了旁邊,靜觀事態發展。
他是想看看,治安局的這群人,平時究竟是怎麼執法的。
「具體怎麼個情況?」年紀稍長的那位治安員沉著臉問道,開口第一句,已然隱隱有了些不耐煩的意味。
相比起來,他旁邊年輕的治安員態度就要好得多,一臉嚴肅認真,拿出本子和筆,準備記錄。
問話的那位治安員姓高,與局長高志槐是同姓,但兩人之間卻是沒有任何關係,要不然,幹了十幾年治安的他,也不能像現在這樣,老是原地踏步了。
大老早的爬起來,還要到老胡同街這種大老遠就能聞著窮味兒和臭味兒的地方來巡邏,高警官心裡也窩著火呢,但沒辦法,領導有令,他們這些大頭兵,就只能執行。
昨天,也不知道是所里的領導吃錯了什麼藥,說是縣局治安科下的命令,突然讓他們要把老胡同街這一塊兒的治安工作給抓起來,早早晚晚,都要安排人按時巡邏。
「我來說吧,」留下來的人里,一位上了年紀,頭髮灰白的老人帶著笑容迎了上去,「這位同志怎麼稱呼?」
老葛喘著氣,忙介紹道:「這是治安所的高巡察,」又伸出手虛手指向旁邊的年輕人,「和羅調查員。」最後,才又介紹道:「我們老胡同街的街道負責人,康益寧。」
「巡察」和「調查員」都是很正式的稱呼,治安局內部一般都是不用的,太拗口不說,還不好區分上下級,只有在外面,為了表示尊重,彰顯威風,才會用上這個「時髦」的稱呼。
巡察比調查員要高上一級,但卻仍然不能算是幹部。
「原來是高巡察和羅調查員,」康益寧連忙伸出雙手依次和高、羅兩人握了,才介紹道:「今天一大早起來,就看到這個人被綁在樹下,我們拿不定主意,就趕緊喊老葛把你們請來了。」
康老大爺頓了頓,猶豫著補充道:「具體情況是什麼,我們不清楚,但聽說,他好像是青面幫的人。」
高巡察眉頭一皺,這青面幫是寧浦最大的黑色勢力,據說跟上面很有些關係,局裡、所里的領導雖然沒有明示,但話里話外,都是對他們做的事情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眼下,青面幫的人卻被綁在這裡,這背後,肯定又是一樁麻煩事。
「先給他鬆綁。」高巡察命令道。
康益寧眼神一暗,似是早就預料到了這個結果,揮揮手就要老葛去鬆綁,這時,旁邊那個羅姓的年輕調查員卻開口問道:
「為什麼?」
羅曦不理解,他是土生土長的寧浦人,知道青面幫里都是一群惡貫滿盈之輩,他不理解,為什麼要給這樣的人鬆綁。
高巡察眉峰聚成一個「川字」,說:「小羅,很多情況你不了解,我們做事,不能只聽這些人的一面之詞。」
羅曦卻很是執拗,本子一合,也不記了,道:「他就是青面幫的人!我看到過他當街打人,他就該被抓起來!」
「你懂個什麼?」高巡察也怒了,冷哼了一聲,若不是看羅曦也是所里的人,他根本就懶得多費口舌,「給他鬆綁!把人帶回所里,再問個明白。」
「不用回所里,現在就能講明白。」
這時,一個聲音突然響起,卻是李慶走上前來,指著陳天道:「這個人,私闖民宅,入室搶劫未遂,被我綁在這裡。」
「李慶?你瞎湊什麼熱鬧,還不快點回你那屋子去!」老葛先是一怔,隨即就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臉色微微一變,急忙開口訓斥道。
昨天夜裡是他巡邏,也確實好像在李慶那屋聽到什麼動靜,但那陣動靜太短,老葛當時還以為是錯覺,現在聽李慶這麼一說,倒是想起了這茬事兒來。
但眼下,高巡察明擺著是要袒護陳天,羅調查員雖然有些正氣吧,但官大一級壓死人,肯定還是頂不住,最後遭殃的,肯定還是李慶。
「你又是誰?」高巡察心中怒極,被羅曦駁了面子也就罷了,現在又突然跳出個人,看樣子還是這破地方的原住民,在他面前人五人六的,索性道:「算了,也甭管你是誰了,你說他入室搶劫,那你就和他一起,跟我走一趟治安所吧!」
說著,高巡察就拿出手銬,朝著李慶走來,看這架勢,是要把李慶直接拷回去。
到了所里,什麼李慶、羅曦,都得乖乖的任由他唆擺。
因為所里的領導,意思早已很明確了。
李慶淡淡道:「你對不起你身上這張皮。」
高巡察正想笑,這是哪裡來的土炮,還跟他談起對得起對不起的問題來了,剛想說話,就覺眼前一花,下一刻,整個人便失去了知覺。
不顧眾人駭然的目光,李慶指著陳天,向羅曦說道:「把他帶到治安局去,聽清楚了,是治安局,不是管轄這個片區的治安所。」
「如果有人問你,你就說是李慶,讓你把人送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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