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黃家少年
山有山脊,河有河界,
幽暗沼域乃熔岩山脈大雪山余脈,群山橫縱之間,險峰峻岭。起伏綿延五百里,皆屬於黃家勢力範圍。此五百里內山民,皆管此地稱為幽暗沼域。
幽暗沼域之內藏匿著不知多少奇珍異寶,靈草靈藥。山中富貴,不可勝數,可惜。
一旦入夜,數之不盡的瘴氣,就將如浪潮般席捲山林。
那些迷霧仿佛具有活性一般,瀰漫、擴散、流淌,遮天蔽月,令人望之生畏.…….且帶著瘴毒!
普通人若是貿然闖入群山深處,至多一時半刻,就會倒地暈厥,然後毒發哀嚎而亡。
就這毒瘴瀰漫之地,
黃家先輩避世於毒霧繚繞的深山,數百年間依山築城,迅猛擴張,造就一座隱世'山城'。
此山即為泥沼山。
山外水系遍布,泥沼叢生,山川河澤百十起,又有一座座險峰峻岭分布在幽暗沼域各個角落。
半黃山,
山腰也依山傍建著一座山寨。
山寨大門火把通明,乃是由岩石為牆,銅鐵為門,再加上山勢險峻,當真是易守難攻。
突然一聲嘹亮的牛角號角嗚嗚吹響,沉悶的聲音傳遍這四周方圓數里。
一輛輛載有無數珍貴藥材,各種罕見珍禽異獸的馬車從昏暗山林深處緩緩駛來,一個個披粗布衣裳的山民,腳踏著荊棘密布的山徑,護送著一車車的藥材山珍,正是從半黃山外的大大小小的村鎮運送而來的車隊。
這些馬車上的寶獸山珍,深受達官貴人,富賈商吏的喜愛,甚至還有黃家仙長也願意以大價錢收購。
因此山外村鎮,便誕生了一群趕山走寶,有獨到手段的人士,獵戶便是其中的一種。
那些山民、獵戶常年穿梭於雲霧繚繞的幽谷與崇山峻岭之間。
夠洞察林間萬物,捕捉到連最狡猾的野獸也難以察覺的細微動靜。
他們手中或是緊握著祖傳的獵槍,或是腰挎著鋒利的獵刀,守護在馬車旁,載滿珍稀貨物,只為獻予黃家仙長換取高額銀兩,以資家用,改善生活。
當隊伍緩緩走到寨門門前,
為首的幾道身影緩緩上前幾步,月光恰好照亮了他們的面容,那是一張張飽經風霜卻又不失堅毅的臉龐。
幾道身影出現在寨門口的瞬間,站在寨門上守夜的幾名漢子立馬就警覺了起來。
「何人深夜來訪,報上名來!」領頭的漢子沉聲喝道,聲音穿透夜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的雙眼如鷹隼般銳利,緊緊盯著那幾道逐漸清晰的身影,試圖從他們的步伐與姿態中捕捉到一絲線索。
寨門下幾道身影的輪廓在搖曳的火把光影中忽明忽暗,讓平日裡習慣了山林的寂靜與風雨的洗禮的寨門護衛們,此刻卻也不由得心頭一緊,手中的長矛與弓箭不自覺地握得更緊了幾分。
「我們是魚蓮鎮的山民,特來向仙師大人敬供今年的朝供,因遭遇山洪阻隔,晚來了幾日,還望仙師大人勿怪。」
守夜的漢子們面面相覷,交換了一個複雜的眼神。在這亂世之中,人心難測,誰也說不準這下面的漢子是個什麼來歷。
「稍等片刻,我去通報寨主以及仙師大人。」
領頭的漢子沉吟片刻後,終於開口,隨即轉身快步向寨內走去,留下一眾人在寨門外靜靜等候。
隨著時間的推移,寨內逐漸有了動靜,火把的光亮越來越多,伴隨著低沉的交談聲,似乎整個寨子都被驚醒了。
終於,一陣急促而有力的腳步聲打破了寨門口的寧靜,寨主親自帶著幾位長老快步而來,他們的臉上寫滿了慎重,向著寨下看來。
寨門上為首的一人忽然神情一滯,高聲呼喊到:「這不是魚蓮鎮的澤連老弟嘛,這回你們怎麼來的這麼晚啊?」
「別說了,這回遇到了大雨,惠水改道了,多繞了好幾天的路。」一位略經滄桑的壯碩漢子越步而出,對城寨上的黃賀寨主大聲回到。
「遠來就是客,歡迎你們回家。」
寨主黃賀的聲音溫暖而有力,他上下打量著眼前的漢子。
漢子身穿淡黃色的棉衣,頭戴草帽,腰間掛著一把開山斧,一手老繭的右手挎在腰間刀柄之上,左手拿登山竹杖,腳上穿著密密編織而成的芒鞋,額頭兩側的太陽穴高高鼓起,神情之間卻看不到任何疲憊之相。
黃賀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
「澤連老弟功夫愈加精深了啊,快進寨來,我已備好熱茶與乾糧,讓你們暖暖身子,再作打算。」
黃賀打量眾人的雙眼明亮有神,感覺像是在發光,好似有反光一樣,讓他的雙眼變得異常敏銳。
馬隊的後方,一個七八歲的孩童掀起馬車上的帘布,伸出腦袋,悄悄往外張望,意念一動,體內散出二縷淡淡白光,湧入眉眼。
強烈的酸楚感襲來,一股滯澀感席捲眼窩,使得他忍不住淚如雨下,豆大的淚珠,從臉頰滑落。
直過了數十次呼吸的功夫,原本酸澀的眼眸,終於恢復如初,黃陽緩緩睜開雙眼。
原本略顯呆滯的雙目,變得富有靈性,明亮的光線從四面八方湧來,好似世界被剝去了一層薄膜!
此時早已入夜,夜色昏沉無光,但在黃陽的眼中,竟然亮如白晝。
「哥,你的眼睛好亮,感覺在發光耶?」
走在馬車前,一個雙手布滿老繭的壯碩漢子似有所感,回頭望向馬車上的孩童,
「你這小子剛開了眼竅,就開始嘚瑟,春寒料峭的,給我省點氣血。」說完,揚起手中的馬鞭作勢要打。
「爹,我知道了,」說完這男孩縮了縮脖子,作勢要往馬車中退去。
一個比之前孩童更小上兩三歲的小蘿蔔頭也從馬車中伸出腦袋來,對著年輕漢子道。
「阿爹,哥說進了寨子有夷糖吃,我想吃……」
漢子氣的笑了笑,又揚了揚手中的馬鞭,嚇得倆小孩一股腦的都鑽進了車廂。
車廂里滿滿的擺放著各種木盒,木盒裡裝著馬簍村今年收集來的珍貴草藥,這些草藥算不上靈植,但也都是難得一見的寶藥。
月光透過車頂的縫隙,斑駁地灑在那些古樸的木盒上,藥草的香氣與車廂內的木香交織在一起。
木箱旁羅著厚厚的一沓獸皮,獸皮的邊緣在光影交錯中微微泛著油亮的光澤。
角落裡還擺放著各種雜物,那是村子需要交換的物資,等著給仙師供奉完朝供,就可以把這些東西換成村子需要的各種物資。
倆小孩擠在狹窄的車廂里,興奮地東看看西摸摸,偶爾踮起腳尖,隨著馬車的搖晃,晃蕩著腦袋。
黃陽好奇地伸出手,打開木盒的一角,小心翼翼地觸碰著幾株形態各異的草藥,鼻尖輕嗅,窺探著那些木盒內的秘密。
眼前的草藥根系一節接著一節,神似蛇骨,放在鼻尖輕嗅,一股花香縈繞心間,黃陽再次確認自己沒有認錯。
這是一株百花蛇骨草,黃陽將草藥舉至額前,利用自己剛剛打開的眼竅,在月光下仔細的打量著。
月光為這株罕見的百花蛇骨草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銀輝。黃陽的手指輕輕摩挲過那細膩如綢的葉片,感受葉片上特殊的質感。
一陣細微卻清晰的沙沙聲自車廂內傳來,打破了周遭的寧靜,這是一個用草編織的魚簍,蓋口上還配有倒刺的蓋子,一條色彩斑斕的小蛇就在這草簍中蜿蜒遊動,好像有些焦躁。
在黃陽的記憶中,這蛇身形細長,乳白色鱗片會在陽光下閃耀著奇異的光芒,最令人驚奇的是,它身上竟有一些花瓣狀的紅色圖案,與百花蛇骨草遙相呼應。
黃陽心中一動,暗自揣測這就是那條阿爹好不用意抓來的「花蛇」了。
「花蛇」一種極為罕見的寶藥,雖算不上靈蛇之屬,但也算得上是一種異獸,花蛇以藥材為食,又喜食花蕊,如果培養成一條藥蛇,對習武之人有著莫大的好處。
百花蛇骨草,相傳常生長在靈蛇棲息之地,吸天地之精華,經年累月,其質地如骨化草,既含蛇之靈動,又蘊花之芬芳。
打量良久,黃陽這才鄭重的將之放回了原來的木盒當中。
不消片刻,魚簍當中,也安靜了下來,其他木盒躺著其他一些常見的草藥,但都沒有這株百花蛇骨草值錢。
「這株健骨草能值二百文,」
「這株醒神花能值四百文,可以買二十斤大米,七八斤豬肉,以及一百斤左右的薪柴....」
「這藥簍里的所有草藥加百花蛇骨草算起來,估計能賣四十兩,這是阿爹額外的收入,這一趟得讓阿爹給我多買點東西……」
黃陽喃喃道。
另一邊的黃莽看著一塊色彩斑斕的虎皮,眼睛裡閃爍著舒適目光,伸手在虎皮上不停地摸了又摸。
咯咯的笑聲清脆悅耳,傳到車廂外給前行的漢子們帶來了一抹活力。
漢子牽著馬匹在車廂前端走著,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前方,腦海里又在浮現著這兩個小孩鬧騰的身影,嘴裡卻說著不饒人的話。
「陽子,看著你弟弟的手,再給我把草藥撒出來,小心我抽你。」
父親黃袍嘴角掛著笑,手中的馬鞭輕輕拍打在自己的大腿上,發出有節奏的響聲。
庫、庫、的聲音,好似在威脅著車裡的孩童,讓他們小心自己的皮。
跟年輕漢子同行的獵戶是馬簍村的獵頭黃百駒,漢子突然開口,聲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陽子,這些獸皮和草藥,是我們馬婁村要上供給仙師大人的,可別弄亂了。你不是已經七歲了嘛,等進了寨子,阿爺給你買頭土狼崽子,給你當獵犬用。」
「謝謝,阿爺。」黃陽隔著帘子忙道。
「你黃墓哥如今十五歲就有望進入先天境,說不定將來咱馬簍村也能出個仙人種子。」
倆小孩聞言,紛紛轉頭看向漢子身後的方向,雖然隔著車簾看不到那個身影,但兩人眼中依舊閃爍羨慕的光彩,他們似乎明白了什麼。
但很快黃陽又道:
「阿爺,是不是墓哥能突破到先天內景境,就能去泥沼山修仙了?」
「哪有那麼容易,那得十五歲前,還得去測靈根資質呢!」黃百駒雖然這樣說著,但神態卻頗為篤定。好似覺得黃墓一定會按時進入內景期。
黃陽在車廂里揉了揉鼻子,鼻腔中鼻肉有些癢,那是之前打開車簾時吸入了些許瘴氣所致的。
山中多瘴氣,夜後的幽暗沼域裡,瘴氣瀰漫,瘴毒蝕體。
《黃蠻傳》有雲:「幽澤域水土溫暑,加有瘴毒,致死者十必四五。」
《後黃家書》記載:「黃、巴、倪、賀、鐵木蠻、獠、溪、五俚、楚、越.…...等地既暑濕,多有腫泄之病,障氣毒霧,射工、沙虱、蛇虺之害,無所不有。」
深山之中,等閒百姓對這瘴氣之毒,畏之如虎。被攝入之後,一炷香工夫就會喪命於瘴氣當中。
只有像漢子們這樣有修為在身的獵戶們才可以不懼侵擾。
但大日落山後,趕山走寶之人,仍是會選擇離開大山,回歸村落。
煙火氣濃重的地方往往瘴氣稀薄,再加上幾百年流傳下來,山民們多多少少都會點解毒驅瘴的法子。
而山中生靈,天生於此,瘴氣對它們影響不大,有些野獸照樣能夠做到夜晚外出覓食。這些山野精怪,瘴氣攝入至鼻腔之中,也就是鼻肉有些細癢罷了。
黃陽摸了摸懷中的石珠子,珠子色澤溫潤,月光下隱隱透著一股的幽光。
那是阿爹蹲了小半年,終於在一處沼窪發現到了一隻癩土蛤蟆,從其口中得到的。
當時它嘴裡含著一顆石珠子,口吞日月氣,爺爺說那便是避瘴珠。
避瘴珠,顧名思義,乃是能驅散瘴氣、瘟疫之寶,是蘊含山海元炁的天材地寶。
避瘴珠雖不是什麼仙家之物,但也是難得一見的山野奇珍,村子裡流傳至今。總共也沒兩顆,這次還是因為有孩童隨行,父親才從收藏里拿出來的,之前都是黃袍的貼身之物,甚少在人前顯露。
一股氣血之力涌動,一股溫暖的力量自石珠子中湧出,慢慢包裹了他的全身,身體的陰寒之感盡去,鼻腔里也暢快而舒適了起來。
接著又將石珠子交給了弟弟黃莽。
黃陽沒有想太多,靠著車廂對外面的父親說道:「爹,我兩年前才開始讀書習文,如今練武三月開了眼竅,一年一竅,十五歲我也能開九竅,成就先天。」
「哈…哈…哈……」
「傻小子,哪有那麼簡單,習武之路,越往後越是艱難,你阿爺如今三十有六,先天之路還是臨門一腳,終究是跨不過去,還想一年開一竅,哪有那麼好的事。」
「再說,誰跟你說要開九竅,人哪來九竅,難道還給你開到屁眼裡去不成。」
「哈…哈…哈…哈…哈……」
黃袍的話粗俗無比,惹的一眾人哄堂大笑。
黃袍的話惹的黃陽一陣羞赧自是知道自己鬧了個大烏龍。
濕骨林外的馬簍村是有名的獵戶村。村裡的獵頭都有著半步先天的實力,在其它鎮子上,都可以充當教頭了。
黃百駒和黃袍一家世代居住於此,以打獵為生。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這深山沼澤里天材地寶眾多,但凡得到一物超過十年份的,賣掉都抵得上尋常人家三月薪錢。
就看屬於馬簍村的這幫獵戶漢子,人人腰胯強弓,身背硬弩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相與的。
馬簍村無論是鬚髮皆白的老翁,又或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都有一手驚人的箭術。
至於黃陽雖然近些年,他也隨著阿爺和父親上山打獵,但是畢竟年歲太小。
雖然獵技不算精湛,但父親教過他製作一些粗淺陷阱。
常在獵戶村外布置陷阱,張網捉獸。
黃陽身穿麻黃色緊身棉衣,頭髮被布包裹著,腰間掛著一把短劍,腳上穿著自己母親編織的芒鞋。
脖子上圍著圍巾,自己的背簍就放在一邊,裡面裝著麻繩,驅蚊草袋,四個窩窩頭,一葫蘆清水,裡面有幾個紙包包著的粉末,有防身驅獸的毒草,有驅趕蛇蟲的藥粉,還有一個紙包藏著一小勺糖,是父親用來快速補充體能的,自己都捨不得吃,卻是拿來給黃陽解饞的。
黃陽鼻腔暢快而舒適不少。又在車廂里吸氣~呼氣。
嗅著車廂里的草木氣息,讓黃陽有些心醉。
「別說話了,輪到我們過寨門了。到地方了,大家好好休整一下。」
隊伍有條不紊的進入半黃山城寨,馬車緩緩行進,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城寨的街道兩旁,古樸的石屋錯落有致,如今夜色已深,但城寨里依舊燈火通明,聽到消息樵夫、茶農與採藥人等山民群體,如潮水般湧來,一點沒有要日落而息的樣子。
行人絡繹不絕,有穿著粗布衣裳的農夫,也有身著華麗服飾的商賈,他們或行色匆匆,或駐足交談,他們有的兩兩上交匯,又各自散去。
馬車最終停在了城寨中心的一處寬敞庭院前,門楣上懸掛著一塊古樸的匾額,上書「半山客棧」四個大字,蒼勁有力,透露出歲月的痕跡。
這已經深沉的夜,因為魚蓮鎮一行人的到來,炊煙又裊裊的升起。
客棧內,早已有夥計迎了出來,他們笑容可掬,熱情地招呼著每一位遠道而來的山客們,招呼著客人們到樓上歇息。
冷風打來,淡薄的衣衫傳來陣陣寒意,黃陽終於可以擺脫最初那令人慾仙欲死的寒熱煎熬。
他不停的從自己背簍里翻找著,不一會手裡就提溜出一隻沉甸甸的山雞,這隻山雞不輕,栓住山雞的麻繩都有些勒手。
忙不迭得給站在客棧門口的黃百駒送去。
「阿爺,給你,把這隻雞燉了,你一家吃飽全家不餓。」
黃百駒一惱:「臭小子,這話是這樣用的?」說不完,就笑著一腳輕輕的踢在黃陽的屁股上,
接過黃陽手裡的山雞,笑罵道:「還得是你阿爺我沒白疼你,」
「你小子沒安好心,是又惦記上我什麼好東西了吧。」
「說吧,我明兒去見仙師大人,有什麼想要的,我給你捎帶回來。」
(還有更新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