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前往廣州
那條奇怪的「筏子」順流而下,突兀地出現在柳州水營的典禮上,金士麒立刻命令天野號攔截。
天野號的兵丁們一愣,齊齊望著帶他們而來的千總吳永博。吳永博忙招呼他們立刻執行命令,那些水手們才緩過神兒來,紛紛跳上大船cao槳出發。「纜繩!」有人喊道,「纜繩還沒解開。」
一片手忙腳亂。
吳永博臉上有些掛不住了,這些水手都是他從柳州帶過來的,從小就生活在和平環境中,不適應這個快節奏。吳永博沖金士麒一包拳,低聲問:「都司,這是你安排的演習嗎?」
「真不是。」金士麒回答。不過他心裡卻是想藉此看看那些本地的柳州水手的表現。
說話間,那個筏子又漂近了許多,可以看清上面是兩伙人在拼鬥,都是山民。其中一方是兩個持槳的漢子,另外一夥竟然是4個男孩。男孩都是10歲出頭的樣子,都光著身子。那些人互相撕扯著踢打著,用槳和竹竿互相砸,好像在爭奪筏子的控制權。
天野號雖然啟動速度慢,但划起來卻很迅猛。20個槳手要找回顏面,都賣力地劃得水花四濺。那船像大鱷一般逆流而去,徑直衝向那竹筏。「小心啊!」「撞啦!」眼看著前面越來越近,槳手們慌忙反身也來不及了……竟然「咚」第一聲撞在了那筏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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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筏子頓時就崩裂開來,只見黑漆漆的碎石一樣的東西從那竹排之間翻落河面。原來那是用竹排簡單扎制的一個浮箱,裡面裝的竟然是煤。
筏子上的那些山民也全都紛紛落水,那兩個成年漢子就拼命往對岸游。另外幾個男孩卻互相拉扯著重新爬到半截竹筏上。他們哇哇亂叫著cao起竹竿抵抗著水兵,還要把剩下的半截竹筏往回划去。水兵們打也不是、殺也不是,語言也不通,只能劃著名大船頂著那半截竹筏。
最後還是「夜鶯中隊」出動了兩條小舢板,拋出鐵鉤掛住那竹筏子,又丟出漁網罩住那幾個男孩,把他們一一擒獲。那兩個成年人倒是游到了對岸上,撒腿跑掉了。
一場挺喜慶的「水營成立典禮」就被攪和了。不過岸上的水兵們看著熱鬧都挺開心,就像小學生看到野貓跑到教室里來那種感覺一樣。
夜鶯中隊帶著4個少年返航,把他們丟在岸上。他們還猶自掙扎著,又罵又打又咬人。人們這才發現,他們身上都有鞭痕,幾個人的腳踝還都用一根粗麻繩捆成一串。他們抓著石頭亂砸,就像幾頭小狼一樣,水兵們根本接近不得。
金士麒使出了殺手鐧,「馮虎,把那籃包子給他們。」
「那是給岳王的。」
「岳爺爺是小氣的人嘛?」
一籃肉包子,立刻把幾個男孩打垮了。他們紛紛搶上來狼吞虎咽,很是可憐。金士麒又招來他的小女婢白莎,就是前些ri子藍獁送他的那兩個山民小妹子中的一個,讓她過去問問。
「他們光屁股,我不去。」白莎那小妞急道。
「你別盯著看嘛!」金士麒怒道,他身邊的小妞子都是倔xing子的。待老爺從廣州回來了,要好好調教她們一番。
白莎扭捏地過去問了,那幾個少年躲閃了一陣子,才cao著山民的「呱啦呱啦」的土話說他們的來歷。他們竟然是藍獁大王北坡寨的孩子,他們的父兄都在半月前的那場山寨內戰中死掉了,他們就變成沒家的野娃娃。
金士麒有些傷感,「馮虎,把那籃水果也拿來,媽祖娘娘不會怪我們。」
那些男孩過得苦,就四處盜竊。前些天被村子裡的首領抓起來,賣給遠處的銅頭寨干苦活,去挖煤,苦不堪言。他們就悄悄躲在河水裡,扒著這條運煤竹筏逃了出來。本以為這竹筏會在北坡寨靠岸,沒成想半路被發現,他們就跟船上人打了起來,最後坐過站了。結果現在就在這裡吃包子了,也挺好的。
金士麒他們早就知道當地山上產煤,藍獁曾經說他的北坡寨產煤最多,並以每石3錢銀子的價格給賣給藏寶港。這比金士麒在廣州打聽到的市場價便宜很多。現在再一了解,才知道藍獁的煤其實是跟銅頭寨買的,進價才1錢5。藍獁這老小子,轉手就賺了一倍的利潤。
那幾個孩子說銅頭寨的那片山上有幾百人在挖煤,半數都是他們這種十幾歲的男娃子,都是從各寨買來的奴工。前些ri的十寨內鬥中銅頭寨站在了猛坎那一邊,屬於敵對的一派,因此被排除在「藏寶港建設計劃」之外,沒成想背後竟與藍獁勾搭在了一起。
煤是個好東西,在這個時代相當於後世的石油資源。雖然藍獁給的價格也還算厚道,但金士麒的不能讓這重要資源掌控在別人手裡,他要有所作為。目前他們與藍獁等寨子還處於蜜月期,不能挑起事端。金士麒便與查應才等人現場交流了一番,最後叫馮虎過來,令他們軍情司對銅頭寨進行詳細探查。
這一次馮虎不跟隨金士麒去廣州。他的軍情司初建,當前任務是偵查山民的十個大寨,尤其是蠻王猛坎的紅蹄寨,現在銅頭寨也被提到了同等的權重上。
最後馮虎又問:「那幾個娃娃怎麼辦?」
金士麒又看著那幾個小男孩,他們已經圍上了麻布遮擋住要害,都樂滋滋地坐在河邊啃著媽祖娘娘賜予的水果。過去的半月里經歷了那麼多悲傷苦難,他們卻堅強地活下來,真是小而頑強的傢伙們。
金士麒心中一熱,「安頓在水營里,此事別聲張。費用從我府里支取。」金士麒做了一個重要決定,「算我的家丁。」
「家丁?」
「沒錯,我要把他們養大,做我的近衛。」
……
金士麒作出的決定無人質疑,4個小男孩安頓在水營里。金府的孫管家還特意來cao辦了各種細節,並指定白莎每天過來教他們漢話。
金士麒那天午後便啟程去廣州。臨行前自然是忙忙碌碌,如何餞別、如何與莫兒依依不捨、如何對水營和建設中的各項事務百般叮囑不再細表。他羅嗦了一個時辰嗓子都沙啞了,臨行前還握住查應才的手,「查兄啊,月底的時候那銀子一定要按時給山民啊,咱的信譽可不能丟啊!」
「快上船,這事兒你說第四遍了。」
「兩座大吊橋,等我回來再剪彩啊!」
「知道知道,你一路順風。」
「還有甘蔗,我聽說旁邊來賓縣就有種甘蔗的,一定幫我買一批……」
「吳千總,快開船,天都要黑了!」
七月十八ri那天下午,天野號高懸著柳州水營旗幟,又升起了一道小帆,借著風勢、水勢,順流而下,前往1400里之外的廣州。
船上除了都司金士麒、千總吳永博之外,還有兩位新升任的軍官。
一位名叫劉東升,他本是龍澤號的船長,因為熟悉船隻技術,又能寫會算、能說會道,被提拔為水營「軍備司」把總,負責船隻製造事宜。他還帶著4名懂技術的水兵,還有3名從柳州請來的船工。有這一小隊「技術人員」在側,金士麒就不怕被廣州船廠的商人們哄騙了。
另一位是金士麒的新任私兵百總,王萊。他本是金府里看門的大旗長,當初目睹過金士麒被莫兒咬得飆血之後又與吳三桂比箭的一幕,是金士麒的老相識了。但這傢伙運氣差……其實是運氣好,沒趕上遼東一戰,因此沒有戰功。直到金府的大部分私兵都轉職去了「遷江陸營」,金士麒手下只剩下了30個私兵可用,這位王旗長才升職為百總。此次去廣州,他帶了8個私兵。
天野號已經被改造一新,增加了一層甲板,變成了雙層結構。
下面是20名划槳手的cao作區域。上甲板頂上還撐起3丈長的硬棚,裡面排了6間鋪位給軍官。只要打開各鋪之間的竹子屏風,船艙里就灌滿了穿堂風,很是舒暢。至於兵丁和水手們只能睡在下甲板,滿船洋溢著男人的氣息。
一路上,金士麒與吳永博算是親密接觸了一番,增進了很多感情。
上船之後,吳永博下令水手們jing神一點。天野號順流而下,出了柳州便是潯州,那是「大藤峽」地界,那一帶最近亂起來了。
這些年大明的氣運很差,各地的戰事可謂是「連鎖反應」。先是遼東建奴鬧起來,朝廷被迫四處調兵。四川的jing兵被調走之後,結果貴州壓不住了,有了奢安之亂,到現在還淪陷著半個省。為了剿殺奢安,又調雲南廣西的兵馬,結果雲南廣西又空虛了,各地的山民也爆起了。
吳永博向金士麒透露一條重要消息:廣西潯州有個山大王,名叫胡扶龍,聽說最近已經攻了縣城造反了。
「要打仗了?」金士麒驚呼。「好呀。」
「消息還沒確定。打也沒那麼快,出兵也要明年了。」
「明年?還有半年準備時間,好啊。」
吳永博盯著金士麒,看著那一張興致盎然的大長臉,「都司怎麼這麼歡暢?」
「咱們也是水營啊。」
「我知道。」
「到時候咱們可就要立功,封妻蔭子光宗耀祖,豈不快哉。」金士麒滿臉金光閃爍。他本以為到了廣西會過一段安穩ri子。不過這場仗來的好,他幾個月時間準備,可以發展一些初級的火器,並藉機編制軍隊,千秋大業由此開始。
「吳千總,明年打胡扶龍,會派哪些部隊上?」
吳永博想了想,便說:「潯州那邊,是南寧參將的防區,現在南邊有幾個衛所頂著,一時還鬧不大。『南寧衛』就挺厲害,另外還有『潯州衛』和『奉議衛』,還有『馴象衛』。」吳永博說到這裡忽然撲哧一笑,「馴象衛,不提也罷。」
「為啥?」
「習慣了。咱廣西軍將們提起馴象衛就忍不住笑。」吳千總用雙手撫摸自己的臉頰,把笑容平復,繼續說,「馴象衛是個『殘衛』,只剩下2個千戶所,據說跟當地村民械鬥都挨欺負。」
「馴象衛?名字奇怪啊。」明軍的一般衛所都用駐地作為名字,譬如柳州衛、南寧衛等等,南丹衛幾百年前駐守在南丹州因此得名,之後才遷到柳州來防禦山民十寨。
「沒錯,馴象衛是皇家近衛序列,當年威風呢!」
吳永博解釋說:「馴象衛」當年跟龍驤衛、神武衛是一個等級的。但它的駐地卻是廣西,責任是在南方捕捉犀牛大象等珍稀猛獸。這是帝國的威嚴和禮儀所需,皇帝出行需8頭大象,御花園裡更應有百獸出沒,因此專門設立了那支部隊。初期只有幾百人,卻也給了一個「衛」的名頭,可見其受重視。
後來明朝與安南(越南)作戰,廣西各衛都擴軍,馴象衛當時的指揮使志向遠大、上頭也有人,因此獲得了最多的兵員,華麗轉身成為了廣西頭號軍衛。最龐大的時候直屬12個千戶所,是總兵力超萬人的超級部隊,在入侵安南一戰中出盡了風頭。
「12個千戶所?」金士麒不敢想像,一般的軍衛只有4、5個千戶所。
「沒什麼不可以,錦衣衛還14個千戶所呢,呃……這個咱不細說。」
吳永博又道:但所謂樹大招風,戰功都被你一家搶走了,能不遭人嫉嗎?後來廣西只要是一有戰亂,就推馴象衛出兵。打仗時不但得不到照應,甚至還被落井下石。戰場上的門道可多著呢,譬如大家列陣對敵的時候,我故意錯開幾百步,露出你側翼就能讓你多死幾千人。曾經的廣西第一衛在幾百年來逐漸消耗光了,徹底慘澹了。
「聽說衛指揮使家裡奴婢都沒有,他的飯都要自己燒。」
「確實慘啊。」
「金都司,不能出頭啊!」吳永博說出了真心話,「馴象衛之後,這廣西第一衛就是你們南丹衛,你們也有8個千戶所,但為啥在貴州死了一半的人,還不是風頭太盛嘛。」
金士麒心中一跳,終於明白吳永博羅嗦半天陳年舊事,意圖是什麼。
吳永博又道:「你們南丹衛不能走馴象衛的老路啊!」
金士麒心想你這傢伙是在給我上課了。你背後一定是何參將那老se鬼,他怕我不安分啊。「謝千總提點。」
吳永博忙道:「豈敢豈敢,屬下胡說八道罷了。中午酒真上頭,到現在還暈乎乎的。」
「咱水營也該低調發財。」金士麒點點頭,「接下來再說說咱們這次去廣州要見的那位海商,叫什麼丁老西?他到底是做什麼生意的?」
吳永博卻一笑,「什麼海商,其實就是海賊。」;<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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