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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諸般枷鎖困真我

  四人又閒扯了一會兒,張龜年做下分派,他帶張凌風走,孟淵跟著龔自華。

  「別讓他出事,」張龜年點了點龔自華,也不問孟淵進境,只叮囑孟淵,道:「你也別逞強,咱不止這幾個人,還有外援沒露頭呢!」

  兵分兩路,龔自華帶著孟淵往西走,出了百姓的聚集區,避開人轉向東北,荒地中行了里許,便見前方有小路。

  路旁有一破舊院舍,裡面有七八個穿緇衣的人在生火熬藥,乃是羅母的徒輩。

  按著龔自華所言,這地方是一荒廢的義莊,因偏僻些,一向少人來往。

  繞了繞,來到義莊北邊的樹林中,龔自華和孟淵各自爬上槐樹,借樹葉遮掩,兩人相隔十餘步,成掎角之勢。

  孟淵也不知道張龜年叔侄倆藏到了何處,更不知援兵在哪裡,只默默等著。

  過了半個時辰,便有零零散散的有人來,看其服飾,應的北城外的窮苦人,且老人女人居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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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熬到傍晚時分,陸陸續續來了二十餘人,比之昔日的大尾尊者稍遜,可見發雞蛋確實利於傳道。

  靜等之時,孟淵隱隱聽到細微鈴聲。

  抬目看去,但見一人自西而來,手拄錫杖,其時殘陽如血,那人身上好似籠了層層帶血的佛光。

  孟淵凝神去看,只見那人頭髮如雪,一目翻白。手上無有一絲肉,面目蒼衰如皮包骨。

  那義莊的人也都瞧見羅母來了,紛紛起身,在院中靜等。

  「諸法從本來,常自寂滅相。」

  羅母來到院門前,環視諸人,慈祥道:「諸善信請聞偈言:塵世紛紜似幻夢,貪痴眷戀意難窮。嗔怒怨憎心內苦,放下執著向慧中。」

  院中諸人紛紛合十,誦起偈語。只是這些人大都不認字,記性也不行,哼哼哈哈的沒個調子。

  那羅母卻分外滿意的點了點頭,走進院中,坐在正中,身邊圍坐了八個緇衣男女,而後才是諸善信。

  這羅母又講起了人生八苦,其人語聲慈祥,使人聽之入迷。

  就在羅母講完,開始問諸人回家後有無當著親人面念誦經詞時,忽聽一聲弓弦破風之聲。

  箭矢如流星,羅母當即站起,一手接住長箭。

  「哎呀呀,六道輪迴,殺之不絕!妖孽殺之不絕啊!」只見羅母丟下箭矢,抄起錫杖,看向遠方的一株大樹。

  張龜年從那樹上跳下,同時細微雷鳴響起,繼而愈發密集震耳,分明就是聶延年用過的絕技綻春雷。

  「今日讓佛母來度了你這鎮妖司的惡賊!」羅母絲毫不慌,錫杖打了個花,全身散出佛光。那瞎掉的眼睛尤其亮,分明是另有神通。

  一眾善信當即嚇的四處奔逃。

  那八個緇衣和尚卻似早有演練,並不慌張,分明是兩兩一對,朝四個方向而去。

  孟淵也沒空看張龜年與羅母的大戰了,只盯著朝自己奔來的兩個和尚,靜待龔自華出手。

  那兩個和尚是一老一中年,面上皆有憤恨之色,手上提著柴刀。

  眼見兩個和尚已到十步內,龔自華就從樹上跳下,一柄長刀直奔那老和尚。

  孟淵立時領會,同時出手,去強攻那中年和尚。

  狂風刀法施展,真氣搬運不休。氣與力合,意與氣合,孟淵手中長刀翻轉,映照夕陽殘光,那中年和尚根本不是對手,只三息之間便被打掉柴刀。

  孟淵見對方也是走的武夫路子,可分明下三十三天並未全開,便不再顧及,當即快刀如飛,在其四肢上留下傷口。

  此時再看龔自華,只見他走的是剛猛路子,而那老和尚卻也不差,身上隱隱有佛光,也迅捷之極。

  之前張龜年就提點過,除了羅母外,其餘人至多八品、九品,並無多大能耐。

  眼見對方無有神通施展,孟淵便立即加入戰團。

  果然,那老和尚本跟龔自華打的難分難解,孟淵一來,便有不支之象。

  「兩位施主年齡幾何?官居何職啊?」老和尚被龔自華在背上割了一刀,深可見骨,卻猶然有笑。

  孟淵自然不會理會,只以狂風刀法佐以龔自華的剛猛刀法,兩人的刀法竟有幾分相契之感,一時間把老和尚殺的左支右絀,身上儘是傷口。

  眼見老和尚已有不支之象,龔自華忽的出聲道:「小孟速去求援!」

  可這話一說,便見龔自華以刀支地,竟不再打了,雙目茫然,好似失了神。

  孟淵見狀,知道龔自華與對方鏖戰太久,被某種度人法、種念法所擾。

  要破這種神通,需得心志堅定,無有外物擾心。

  「痴兒,你佛根深種,何不入我佛門?」那老和尚渾身是傷,卻猶然帶著笑。

  孟淵發了狠,刀鋒更快更疾,只盼對方傷重先倒。

  可一招接一招,孟淵便覺這手中刀愈發沉重。

  一時之間,孟淵只覺得人生沒了意義,所追所求者皆是虛妄。

  騸匠的手藝沒學成,割個蛋都能在自己手上劃拉個大口子。

  鏟糞還被老牛頂傷了腰,姜老伯病死了,小丫頭傷心的咳血。

  孟淵揣著驢打滾的錢去請大夫,路上又碰上個狍子和黃鼠狼,錢全被騙走了。

  山窮水盡之際,又有峰迴路轉,孟淵被聶延年撿了去,私獻王妃當面首,成了玩物。

  孟淵有上進之心,憑著天賦異稟,又會鑽營,竟博得了王妃歡心。

  好風憑藉力。孟淵捐了官,成了勢,盡發獵戶衙役,進山狩拿狍子和黃鼠狼,又禁絕豢養面首,還將聶延年送去鏟大糞。

  烈火烹油,富貴逼人。孟淵已然看不上不離不棄的姜丫頭了,又厭煩她整日規勸自己,只將她納為妾室,另去求娶貴人。

  就在這時,私通王妃之事發了,王妃羞愧而死,孟淵也被抄了家,一路送到午門菜市場。

  孟淵和姜棠被按倒在鍘刀之下,兩人相距不過三尺。只見姜棠還在看著自己,她道:「哥,我還想跟你騎著小紅馬,一起出門遊玩,可是再也不成了。」

  天地廣大,孟淵只覺來去無路,心中空空,好似此生盡數虛度。

  耳邊有溫和慈祥之聲,「昨憐破襖寒,今嫌紫蟒長。正嘆他人命不長,那知自己歸來喪。痴兒痴兒,不如歸去。」

  孟淵睜開眼,只見老和尚面上儘是血污,卻慈眉善目,笑吟吟的看著自己。

  「痴兒痴兒,唯有入我空門,才是歸路。」

  老和尚手按著柴刀支地,踉蹌不穩,他看著孟淵那猶有茫然愧疚的眼神,笑吟道:「承天意,受因果,諸般枷鎖困真我。你可悟了?」

  「萬千枷鎖皆是夢,無形無相亦無我。」孟淵上前一步,舉刀就劈。

  老和尚舉起柴刀來擋,卻被直接劈斷,刀勢未止,落在肩上。

  「你……」老和尚見孟淵雙目清明無礙,他便慌了,連忙道:「痴兒啊!你合該入我佛門!」

  「因果報應,六道輪迴,地獄鬼神,淨土極樂,一切以此來恐嚇、來利誘眾生的修行之法,都是天理難容,罪不容誅的極惡魔道!」

  暮色蒼茫,亂雲飛渡,孟淵一刀一刀的砸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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