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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咬牙

  當年在逃離大燕的馬車上,尤太醫喃喃嘟囔地那句『將來我會送你一副了不起的身骨』,並非虛言。

  從宋陽滿周歲起到現在,每隔幾天,尤太醫都會調製一盆溫熱藥酒,將他浸在其中,滿一個時辰後將其打撈出來,再施以針灸助他擴散藥力。瘦竹竿手段神奇、藥酒神奇,宋陽一路長到十五歲,從未生過病,且宋陽五感明銳,應變迅捷,精神和力量也遠勝同齡人。

  真要比力氣,即便第二個劍手自幼習武、有了些的內功基礎,也還是趕不上宋陽。

  可是宋陽不懂武功。

  如果放手一搏,在殺手劍下他只有死路一條,不過兩人近距相對、相搏,拼得不是招法、手段,而是力氣和應變。一把長劍,一斷兩截,殺手的斷劍宋陽避開要害;而宋陽的一刺,卻快到殺手不及躲避,之所以快,就是因為宋陽下手時力氣足夠大,僅此而已。

  宋陽推開敵人屍體,右肩肩上深可見骨,一條胳膊幾乎沒法動彈了,呲牙咧嘴地脫掉手套,單手從皮囊里取出一枚藥丸扔給小捕快:「吃掉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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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捕快還不算太笨,接過藥丸子同時怒道:「這是解藥麼?剛才是你下的毒?」開花饅頭的確是榮友全的,但也經過宋陽的手……宋陽並未否認,應道:「饅頭上的不是毒藥,又何談解藥,不過這枚藥丸清心扶正,你吃了會舒服些。」

  如果真是『紅淚飛灰』,根本無藥可解,而且憑著宋陽的本事,也配不出來那麼厲害的毒藥,他只是在尤太醫的指點下,配出一副症狀看上去很像『紅淚飛灰』的催吐藥罷了......

  來自燕國的殺手對那件機括利器動心、暫時留在了陰家棧,打算隨著宋陽一起追兇、搶奪利器。而這之後具體該如何對付他們三人,宋陽前後想過三個辦法。

  第一個法子,引著榮友全去追血案真兇,讓他們兩方火拼。但萬一要追不上呢?宋陽自忖,靠著自己的鼻子,至多也只有三成機會追到真兇;

  第二個法子,打著追兇的旗號,引殺手進入深山、山溪蠻的地盤,蠻子嫉漢,會傾巢而出殺之,榮友全再強也敵不過千百蠻人,死定了,可不妙的是宋陽和小捕快也是漢人,這是同歸於盡手段,宋陽還不想和他們三個死在一起。

  前面兩個法子都行不通,所以宋陽選了第三個法子——有趣得很,今天女扮男裝的人,不止任小捕一個。

  榮友全也是。

  拜尤太醫所賜,宋陽鼻子好使,一早就嗅到榮友全身上的女兒香,他在心中暗笑,這也算『聞香識女人』。

  子時之後,『子淫封』會幫他解決掉武功最高的『榮掌柜』,宋陽只需拼掉那兩個跟班劍手。事實上,如果宋陽選前兩個法子,榮友全都會把兩個手下留在原地。即便姓榮的真和命案兇手同歸於盡;又或者蠻子只殺榮掌柜而放過宋陽,宋陽回來還是要對付這兩個手下。


  至於假裝中毒,大半是為了麻痹敵人,讓殺手以為兩個公差無辜、放鬆警惕,否則榮友全察覺自身異樣,一見宋陽和小捕快還歡蹦亂跳,又哪會不懷疑他倆,兩個劍手加了小心,宋陽和小捕快哪有獲勝的機會;

  另一頭,小捕快也會覺得是姓榮的下毒害人,奮起拼命。也是因為這一來有了『利用之嫌』,所以宋陽先前對她說了聲『對不起』。

  說穿了,宋陽這一次為了對付敵人,把身邊所有能夠利用到的資源,統統用上了,機括利器如是、子淫封如是、小捕快也在此列。

  到了現在,幾乎所有事情都在宋陽的意料之中,唯一一點『失控』的是,跟在榮友全身後的兩個劍手,看上去全無精幹可言,但是動手時的悍勇超乎想像,前者重創後的頭槌、後者斷劍後逆襲。

  宋陽顧不得和任小捕多解釋什麼,又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針囊,快步跑向榮友全。。

  在宋陽、小捕快與兩名劍手生死相搏之際,榮友全催動內勁以求逼出古怪藥力,可她不動內息還好,一動內息,仿佛火上澆油,那一團『火』轟然擴大,燥熱轉眼變成了難以言喻的麻癢,沿著四肢百骸迅速蔓延,從未體會過的渴,還有無法抑制的想……

  本來盤坐的雙腿,不知何時開始緊並在一起;本來端坐的身體也緩緩躺倒,緊緊按在小腹上的雙手,忍不住一寸、一寸向下……不久之後榮友全模糊看到,兩個手下先後倒下,就在最後一線清明堪堪失守之際,榮友全拼勁全身的力氣,做了最後一件事情:咬牙。

  下排、右數第二個槽牙,早已被掏空,內中灌注毒藥,以備『不時之需』。

  恍惚之中,她分不清自儘是為了保住自己的清白之軀,還是因為沒能完成任務的而謝罪,反正,一口咬下就是,一道苦澀流過咽喉,榮友全五感消散,神智不再。

  毒藥霸道,榮友全命在須臾、幾乎無救,但宋陽是和大燕第一神醫尤離學的醫術,又豈同反響。

  宋陽還有話要問,不容她就此死去,左手運針如風,搶先制住她天靈上的三處大穴、吊住她的性命。跟著施針於背,可背上第一針紮下去,入針的感覺,不像扎入身體,倒像是扎進了個密實的棕墊子似的。宋陽一愣,隨即恍然大悟,罵了自己句『糊塗』,放下銀針伸手去撕榮友全的長袍。

  榮友全女扮男裝,化身一個中年胖子,袍子下面藏了改變身形之物,此刻長袍碎裂棕包掉落,只剩褻衣,隱約可見背頸修長、雙肩圓潤……任小捕這才看出來,一驚一乍道:「他、她是女的?我都沒看出來。」宋陽繼續施針,同時笑著應了句:「沒事,她也沒看出來你是女子,你沒吃虧。」

  二十餘針過後,榮友全這條命暫時保住了,同時她的三道正經也被銀針截斷,內息無法運轉,除針前和廢人無異,再等上一陣,她就會醒來。而子淫封的藥勁雖然猛烈霸道,但時效不長,在她醒來前就會消散。


  劇毒霸道,須臾間就能要人性命,能夠救回榮友全,有一個重要原因:宋陽擅毒。

  因尤離擅毒。

  尤離的針石本領與普通郎中的醫術大相逕庭,他是『以毒學入醫道』,宋陽從小跟他長大,無論醫術還是毒術都受他真傳,否則宋陽自己也配不出假的紅淚飛灰。

  救下榮友全,宋陽又跑去看第一個昏厥在地的劍手,確定他就算醒了也再無力爬起後,開始搜索他們的隨身之物,找到了一張畫著尤太醫的畫像,同時還有一行小字批註:男子,十五歲,左胸長針留痕。

  看到這行批註,宋陽也就完全篤定,榮友全就是來殺自己的人。微笑之中,他把畫像扔進篝火。

  任小捕沒和他一起搜身,而是站在一旁把前因後果想了三遍,可還是沒能理清頭緒,乾脆瞪向宋陽:「姓宋的,到底怎麼回事?」說話時神情虎視眈眈,右手緊握刀柄。

  宋陽並未隱瞞,今夜過後,他和尤太醫就會離開小鎮,和這裡再沒任何關係:「還記得郭德綱麼?尤仵作就是郭德綱。」說著,從榮友全的長袍上撕扯布條,給自己包紮傷口。

  他一隻手行動不便,布條來回來去也裹不住肩膀,任小捕猶豫了下,鬆開刀柄上前接過了布條,幫他包紮:「郭德綱是尤仵作?那你就是那個傻外甥?」

  宋陽笑著點點頭:「十五年前,尤太…舅舅帶我避禍到此,沒想到這麼多年下來,還是被仇家找到了,這三個人都是來殺我們的。」

  任小捕一貫正義感過剩,軒眉怒道:「越境殺人,當真沒王法了麼?你放心住在鎮上,再有殺手過來,自有官家一力承擔!我就不信…唔,你說的都是一面之辭,說不定你和尤仵作在燕國犯了大罪,逃到我們南理逃避通緝。」

  「麻煩差官大人動動腦子,我落戶的時候還不到四個月,能犯啥事?我舅舅犯沒犯事我不知道,你自己去問他。」

  任小捕想了想,覺得是這麼個道理,點頭道:「先把醜話說到前面,」說著,她加重了語氣:「這件案子我會追查到底,如果他們三個真是殺手便作罷;若他們都是無辜之人,你就犯下了殺人重罪,我親手拿你歸案,洗乾淨了脖子等著砍頭!」話說完,雙手加緊,狠狠一系布條,包紮完畢,勒得宋陽直呲牙。

  「另外,」任小捕又想起了正經事:「今天晚上還追兇手不?」

  宋陽稍加猶豫,點頭;「去,追個試試。但是要等一陣,等她醒來,我問過話之後,到時候還請你迴避。」說完,他又皺起了眉頭。三個殺手都被制服,一切都順利得很,可總是覺得哪裡不對勁,好像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忽略了,偏偏越是想用力想起,就越是抓不住關鍵……宋陽尋思了一陣,最終還是搖頭放棄,乾脆不再自尋煩惱,又轉目去看昏迷在地的榮友全,隨即眨了眨眼睛,哈地一聲笑了出來:「想不到,守宮砂!」


  外衫碎裂,只剩無袖褻衣,榮友全的臉還是那個胖子,但苗條身形暴露無遺,右臂上一點硃砂印記,在白皙肌膚間顯得分外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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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謝豬貓的支持,讓這本書早早出現了第一位盟主。

  今晚十二點的時候豆子會加更一章。謝謝豬貓紅軍。

  。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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