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書

  劉表下令阻斷水道,然而並非全程水道,若只是尋渡船渡過漢水,卻也不難。

  在南陽陰縣附近尋十餘艘渡船,貨物、牲畜、人分七八次全渡過漢水,再往南幾十里路,就進入南郡地界。

  這個時節,南郡剛開始秋收,到這裡來收購糧食的大大小小商隊很多,趙原他們混雜其中,一點也不顯眼。

  以趙原商隊的籍貫,這次從河南出來,本該往東,經兗州、豫州一路賣回家鄉去。

  可惜大元東面全是曹孟德的地界,對於這位的兇殘性子,只要想想當初阻塞泗水的屍體,徐州人誰不深懷餘悸?這次往外售書本就有風險,趙原可不想去招惹那屠夫。

  所以,他只讓大管事領著幾名親信夥計趕回家去,準備悄悄把家人遷往河南。

  商隊裡少了大管事幾個,同時又多出另外三個人,都是鄭然託付來的,兩名是滿面滄桑的中年人,外加一位彪悍青年。

  對這三位,趙原倒想禮待,不過那兩名中年人加入商隊後,立即就混入夥計群中,一路搶著幹活,只七八天下來,就連趙原有時都只將他們當做自家商隊的夥計了。

  那名叫魯良的彪壯青年,無論肌膚、氣質、身板都不似普通夥計模樣,才留在趙原身邊充護衛,算是唯一得享商隊特權的一位。

  商隊中原本請有八九個有真本事的護衛,只是往來河南多了,護衛們大多選擇離開商隊在鄧慕安治下落籍,趙原厚加籠絡,最終也只留下三名,如今暫時再加一個魯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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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隊行止自是趙原來定奪,不過在南陽時,魯良也建議,為安全考慮,到南郡後商隊當就往西行,沿途售書,經秭歸、巫縣到巴東再返回來,雖然要多出許多關卡耗費去,然在兩個勢力中間來回往返,便被人追捕也容易逃脫些。

  只是做生意魯良不在行,到了南郡,趙原反倒願意冒險,他準備直接進入襄陽。

  非只荊州統治者劉表比曹操寬柔,這次行商在洛陽選剩下的書籍,最終趙原與其他幾個一分,每人得了近兩千冊之多,趙原因有助鄭然捕捉細作事,又單獨多得了五百冊。近二千五百冊書,小地方可賣不完,來歲六月前付清欠款才能得功民身份不說,留在手中也只會一天天貶值。魯良所說的道路確實安全,但趙原之前就聽聞準備售書的其他行商也有要走這條道的。

  南郡治所在江陵,不過荊州牧劉表只居在南郡北端的襄陽城,經過這些年治理下來,襄陽反比江陵繁華許多,荊州世家、士人也多雲集於此,襄陽離得最近不說,書又好賣,估計別人一時還不敢來,像趙原這樣貨量大的自然才好出貨。

  二千五百冊書很多,此時也是一筆非常巨大的財富,不過卻也只需要五頭牲畜就全部馱完,其它牲畜背上都是趙原用余錢收購到的河南蜂蜜。趙原決定入襄陽,道路很近,商隊自稱販蜜,沒一日就繳納昂貴的入城費混入城中。


  在城中尋客舍住下,魯良出去替商隊打探,晚間歸來告訴趙原,襄陽城尚未曾有人來售書,市內也未見異常,想是劉表並未得報此事。

  次日大早,趙原遣管事領著夥計們到市中去售蜂蜜,他自己與三名護衛將書攤擺得離售蜂蜜攤子遠遠的,互裝作不相識。

  趁劉表未覺,第一天賣書是最安全的時候,不過魯良還是幫他到官寺前盯著動靜。

  趙原深知物以稀為貴,擺出的書籍中儒經合集九部各百冊,其餘《鬼谷子》、《琴操》等書都只擺三本,其餘盡留在貨箱中。

  就算如此,看見擺出這許多書籍的攤子,集市內很多人還是瞪眼難以置信,但都只是圍著遠遠旁觀,一時無人問他話。

  士子本甚少有逛市集的,不過豪族世家每天早上都有奴僕來市上購菜食,待發現他的書攤,立即就飛奔回家去告訴主人。

  兩三刻以後,就有位住得近的老邁士人單足著屐一瘸一拐氣喘吁吁跑來,隔老遠先高聲問:「那書家,汝書何人所抄?」

  任何人只要看過一眼,就能察覺印書與抄書的區別,這方面無法保密,待他跑到攤前,趙原答道:「我書乃新法所制,非人抄寫!」

  老士人勻著氣先在各書封面上一一掃過書名,眼中精光越來越亮,待見《琴操》下面錄著蔡邕著三小字,反倒更喘得厲害起來,伸手就要取書去觀看。

  趙原急按住書面,老士人取不動書,怒瞪他道:「若不先觀文,何知真假?錯漏?如何買書、議價?」

  趙原搖頭道:「我售之書,如儒經合集,乃先仿熹平石經之文,再經名家堪校,可保錯漏絕少,各書皆如此!然亦有所限:一書只許任翻三頁觀文,合意則買,不買不許再取書閱文!」

  老士人再在各書封面上看過,覺得最想要的還是難得一見的音律之書,急點頭道:「便依此限!」

  待趙原鬆手,老士人急抽出《琴操》,打開第一頁細細觀看,好一會後得看完,已經入神,想要翻到第二篇,忽記起書商的話,生生忍住,又從中、從後翻看了兩篇,感覺甚合己意,才問:「此書何價?」

  趙原道:「十金!」

  「十金?」老士人勃然大怒,喝道:「汝得此印書之法,想制書甚易!且此書聞所未聞,真蔡伯喈所著焉?便值此價?」

  果然被對方識破印書虛實,趙原還是不慌不忙道:「此蔡中郎之女所獻,豈有假?」

  老士人怔了一下,試探問:「蔡伯喈之女在北?」

  「元皇納入宮中,聞已育下一女!」

  之前說的熹平石經就在洛陽城內,再聽這話,書商根腳已不難猜到,這本《琴操》的可信度頓時又高了幾分,只是價格使人肉疼而已,老士人憤憤將目光轉到其它書上,問:「儒經何價?」


  「儒經一集一金!」

  老士人又欲取觀其文,趙原再阻住:「《琴操》未買,不可再閱余書!」

  趙原態度堅決,直將老士人氣得暴跳如雷,只是人家已有言在先,他滿肚子髒話都只能強忍著:「價略讓幾分?」

  「分毫不可少!」

  書商錙銖必較,分毫不讓,老士人怨氣頓時更重。他知道書價昂貴,聽聞市集有售書者時,來得急迫,錢財倒未忘帶上,但若對方是幸苦手抄的也就罷了,此時明白印書之法,想想要被奸商賺去這麼多,哪有不肉疼的?

  明知印書法傳開後,將來數年內書價必大降,可生平最愛之物就在眼前,心頭之癢又如何忍得住?

  又見《琴操》只有三本,恐將來也是難尋的孤本,萬一之後無人印製,錯過機會就再尋覓不到呢?

  最終無奈,也只得掏金銀出來先買下《琴操》,又將未讀過的儒經合集翻翻,共買下五本,其餘的就只指望將來書價降時再收集了。

  老士人一邊痛罵著奸商,一邊歡喜地撫摸著書籍,一腳著襪、一腳著屐,一瘸一拐地回家去了。

  生意開張之後,也有市中好奇的商賈過來翻閱,買下幾本儒經合集。

  再接下來,攤子就被蜂擁而至的士人們完全包圍住了。

  書籍是一個家族的底蘊,重要性甚至在財富之上,一個又一個襄陽士子前後趕來,就算弄清楚這印書之法,大多數人也要先揚著脖子來挨宰。

  儒經合集士人恨不得各本皆有,有些家中本有手抄的也想買回去對比勘誤,還有的自認學識不足要借用大元的標點符號斷句,但凡囊中錢足的,每人都要買上數集,部分則全集都要。

  《鬼谷子》等冷僻書則必須遇到鍾愛的才能出售,但價格昂貴,賣一本抵儒經十本,《列女傳節選》都有不少人給家中姐妹、女兒帶回去做禮物或收藏,這些書擺出來的又少,賣到最後一本時還常有兩人共爭抬價的局面出現,不過趙原到底不敢犯眾怒過甚,急又從貨箱中取書出來補上,阻止爭端。

  荊州文武重臣中,蒯氏、黃氏、蔡氏、文氏、霍氏等盡有人前來購書,就連劉表長子劉琦也親至購書。

  聞訊後趕來圍觀的寒門士子,面對這高昂書價就只有無奈苦笑的份,不過買書的多了,想著以後在交好者中再借到書手抄的機會也大不少,且世間出此印書之法,書價總有一天能降到他們也能承受的程度,惆悵之餘,也有些許歡喜。

  只在這第一天裡,趙原就售出各類書籍八百餘本,非但要防劉表知隱情後派官差抓捕治罪,也得防市中宵小輩見財起意,到未時末就收了攤不敢再賣,先與三名護衛急沖沖收拾余書、財物,趁天未黑未閉城門先奔出城去。


  買書者太多,其中自有察覺封底異狀的,劉表天黑時已得人告知,只是賣開去的書已經很多,不可能一一收繳回來,便再禁止不住士民議論元制,此時再捕殺書商,反倒有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心虛之意,使他名望大跌,雖恨得咬牙,卻也暫只能聽之任之。

  洛陽初時告訴趙原等行商售書或會招殺身之禍,「或會」而已,畢竟誰也猜不出諸侯們得知實情後反應如何。

  商隊於襄陽正常賣兩日蜂蜜,魯良等多方打探,城內已在廣議司州之制,荊州官府並未有反常舉動,方才放心,出城尋告於趙原。

  幾日之後,趙原便再入襄陽,市中擺出書籍堂而皇之售賣。

  只是劉表雖不治罪,卻要開始征重稅了,專遣市吏一人,就立在書攤旁邊,趙原每賣出一本,他都要征其半價為稅。

  再賣一日,利潤大減,趙原也心疼,只得領著商隊離開襄陽,往江陵、武陵等地去,只是沿途又要防被人襲殺,行路盡布迷陣。

  (堂弟摔骨折手臂,剛從醫院回來,今日一更。另行商故事至此結束,先求推薦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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