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仇
一連十餘日,曹操堅守不戰,文丑屢次挑戰無果,也無他法,只有等著袁紹大軍來匯合。
袁紹在等兵糧送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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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的西涼霸主,沒有了權勢之後,如今也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人而已,韓遂推開門,想一想後,還是回頭轉身又拿出手杖。
剛年過花甲,不想身子便垮得這麼快,要是忘了帶手杖,走路有時都搖搖晃晃的,會讓別人笑話去。
若是仍然身為一方雄主,就算披上沉重的甲冑,也會硬撐著身子不會晃動一下的吧。
家門口有鄧季安排暫時照顧他的兩名黑鐵衛,待韓遂出門,他們就一齊跟在後面。
前麴義趁機會在西平、金城造反,韓遂幾個兒子都被殺害,已經絕了後嗣,這是最後一次起兵時同意馬超充為自己兒子的原因,也是大勢去後,成公英勸解下他同意投降司州的重要因素。
如今居住在雒陽,家中只剩幾名婦人和一個幼女,兩名忠僕,其餘再無他人。
婦人是後納的,僅剩的這個小女兒,則是麴義起事之初,幾名忠僕從金城搶帶出來的,大半年後才輾轉回到韓遂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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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途之昔日梟雄,現在再顯擺身份,說不定還要被人譏笑。遊走只當消食,年老了也該多活動筋骨,最近出門,韓遂都不讓忠僕套車,只杵著手杖慢悠悠到處行走。
遊走在街上,一點都不像還能騎快馬、提長槍爭雄的涼州豪傑,幾月下來,早和居所周圍百姓都混得臉熟,若非身後還隨著兩名黑鐵衛,大街上可能都沒人會再多看他一眼。
他順著街道慢悠悠往北游,不過一里多地,卻足花了近兩刻的時間才抵達宮門。
這裡是昔日的大漢皇宮,鄧季自河東接來天子後,曾修繕打理過一番,至少再看不到董卓造孽的痕跡,後來天子自奔曹操,就又荒廢了四年,今年開始才有幾名黑鐵衛執守門外。
再次荒廢幾年下來,皇宮內早又雜草叢生,木質的閣樓廊宇也多被蟲蛀雨浸,多處破爛不堪。現在鄧季正僱請工匠修復,宮牆外都能聽到隱隱的拉鋸聲。
這裡曾經是整個天下權勢的中心,韓遂尚有爭雄之心時,多少次夢魂縈繞的地方。可如今就站在門前,看著宮門上剝落掉漆後的難看斑點、聽著裡面隱隱傳出的拉鋸聲,幾次到這裡來,都只覺得不過如此而已。
鄧季定下六月初一稱帝,這裡修繕打掃一遭後,就將成為元國的皇宮和內閣、六部官寺。
這皇宮將變成新的大元的權勢中心,可親耳聽過鄧季的新王朝制度後,並沒覺得這裡的吸引力就增加了多少。
心境不同,韓遂駐足宮門外,打量著這座皇宮,覺得還是只有感傷而已,並無多少激動。
宮門前停留一小會後,韓遂調頭漫步向東。
城市東北角原本有好些公卿官邸,董卓當年一把火,使大半成為廢墟,鄧季領民南下雒陽後,因為離百姓聚集地遠,也未再理會這片瓦礫之地。
韓遂慢游到的時候,此地已在大興土木。
正在興建的建築,現在還只能看到外間一個巨大的石圍,聳立在大片空地之上。石圍現在已建起丈余高,數十泥瓦匠正在上面不停壘砌,地面上,石匠們將一塊塊大石粗粗打磨掉邊角,便有差役監管著罪民和僱請的役民將石塊搬抬上石圍去。
從西門外十餘里一直到這裡,還有很多平民驅使牲畜拉車,將石塊源源不斷運送過來。
巨大的石圍外呈方型,長寬都是六十丈。外圍兩層走廊之後,就可進入內部直徑三十丈的圓型場所,如同外間石圍、走廊一樣,也正在施工中。
這裡是未來的鄉老院,要全部完工估計得一兩年時間。
如今鄧季治下接近兩百個縣,鄉老每縣最低三人,就在六百人左右,還要考慮到未來,鄉老院就必須建得大一些。
韓遂慢慢的,從忙碌的工匠們身邊走過,通過正在修建的走廊,進入裡間核心大圓場內。
傳統的席坐太占地方,圓型會場的周邊都修建成可以坐人的石階,從內到外石階逐漸增高,分設八門,八條走道將所有石階分割為均勻的九塊,最中央最低的空地是宣講台。整個圓場地上均勻地立下圓木,準備用來支撐頂梁。
整個鄉老院雖然一半工程都還未完成,卻已可推想完工後的模樣。
粗糙、結實、巨大,是韓遂對這座建築的整體感觀。
進入圓場內後,韓遂才發現工匠、差役之外,今日尚有黑鐵衛數人。
左右打量,才發現中央宣講台旁有一老一少站著,各自放眼四處打量。
這兩人他都已認識,年輕空著支衣袖的是曹操長子曹昂,年老的是司州退役老偏將田何。
這些黑鐵衛應該是跟著曹昂來的。
看見韓遂,田何上前見禮,曹昂則只是遠遠的頷首,便再轉開頭去。
對于田何在此,韓遂一點也不例外。定下鄉老院中再設勛榮堂後,衛將軍府首選常德、鄧仲、伍恭、李當之、張機、田麻子、馬皮、馬騰、韓遂九人為首批勛老,得知消息後,田麻子這廝興奮不已,每日來要來看工程進度兩三次,韓遂三五日才來一次,來的時候多半都能遇到。
倒是曹昂這位留在雒陽做人質的,還是第一次在鄉老院工地現場遇到。
不過對方只是年輕人,卻倨傲著不主動上來行禮,韓遂也不會去理會他,下到中央宣講台後,有一搭沒一搭和田麻子說上幾句。
估計之前與曹昂也是各不理會,看到韓遂,田麻子興致頓時高漲起來,指點著正在建設的工程各處談論不休,又說:「鄉老院廣大,若於台宣講,中排已不得聞其聲,他日行事時,定需於場中另置人傳語!」
田麻子倒是用心,感受到他言語中那股抑制不住的興奮勁,韓遂也隨之輕快些,迎合幾句,忽覺正對的門邊影動,似乎又有人進來。
他抬起頭,看見來人,忍不住微微一呆。
進來的是兩個人,馬休攙扶著馬騰。
他的老兄弟和老冤家。
投降鄧季,遠離軍政事還不到半年,韓遂就覺得自己已經老了很多,可他的老兄弟遭受孽子的打擊,眼看著卻垮得更快。
馬騰身高八尺有餘,本身體雄壯,年歲也沒韓遂大,可如今兩鬢已全斑白如霜,比起上次在衛將軍府所見,背也拱得更多,幾步路只見腳步虛弱,都要靠馬休攙扶才走得穩當。
「哼!」
待下兩層石階,發現韓遂也在場中,馬騰鼻中輕輕哼過一聲,轉頭對馬休道:「歸家去!」
便不再向前,轉頭與馬休一步一步再往外行去。
自賈詡平定西涼,帶軍回雒陽後,馬騰平日幾乎足不出戶,韓遂也只在鄧季宣布立國那日見過他一面。
沒想到今日倒難得,他也願意出來走走,只是見到自己敗壞了興致,這就要調頭回家去了。
韓遂回過神來,咬咬牙,扔掉手杖,大步追出去。
專門照管他的兩名黑鐵衛怕出事,急也跟上。
「壽成!」
「壽成!」
韓遂追在後面,連喊兩聲,馬騰才頓住腳步,回頭皺眉盯著他。
韓遂在他六七步外站定,先急著平復喘息,馬騰都等得有些不耐煩了,他才苦笑道:「今你我皆已降司州,不過待入土之老朽二人而已,昔日舊仇尚不可解乎?」
馬騰冷笑道:「你自無需記仇,唯某喪妻失子之恨,卻不敢或忘!」
兩人在涼州刀兵相向時,韓遂並沒吃多少虧,反倒馬騰髮妻幼子被殺,若不是經馬超之挫,恐怕但凡遇到就要生死一搏的,這仇恨豈易消除。
看著這場景,跟隨韓遂的黑鐵衛、攙扶父親的馬休,都有些緊張。
聽馬騰這麼說,韓遂也默然,好一會才嘆氣道:「其時乃壽成先絕恩義,揮師攻我,某隻反擊而已!」
好吧,兩人之間的戰爭確實也是馬騰先挑起來的。
「哼!」
被韓遂說破,馬騰臉上更掛不住,再冷哼一聲,對馬休喝:「歸家!」
馬騰父子已轉過身去,韓遂突然大吼道:「汝雖失妻子,又養不孝兒,痛心難止,然今日尚有二三子侄承歡膝下!可比得我已絕後?」
馬騰腳步頓住,好一會後,不回頭問:「你欲如何?」
韓遂沖他後背道:「某等失勢,又為老朽之身,不過於雒陽待死而已,只入鄧公勛榮堂觀新政唯可稱道,將死之身,何仇不可解?某今願解此仇,膝下只剩一女,年方九歲,可許與壽成叔子為妻!」
聽韓遂這麼說,旁邊的馬休大吃一驚,擔心地看向父親。
昨日還是仇人女,明日會變成自己弟弟的妻子麼?
馬騰嘴角露出譏笑:「韓文約處事無偏頗,方為羌氐所信,然向不輕予。以你女許我兒,我需舍何物?」
到如今馬騰還是不肯相信自己,韓遂眼角已有淚水溢出:「白首而絕後,世間可有更悲之事?某無他求,只你之孫輩中,擇一人嗣我之後,如何?」
「咦?」
只是馬鐵子中討要一名去做嗣孫,他女兒還年幼,都不知他韓遂還能否活到那時,這般並無任何算計處,馬騰終於動容,驀然回首看向韓遂。
仔細打量,才發現自家這位結義兄長滿臉皺紋,和自己一樣,都只是一名飽經滄桑,僅剩悲涼的老頭子而已了,再非昔日涼州之雄主了。
(後面一章很晚,諸位明早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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