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氏

  漢建安五年二月下旬,鍾繇回兗州,將雒陽之行細細回稟曹操,帳中得共聞的郭嘉、荀彧、荀攸、陳群、劉曄、辛毗等亦是震驚難信,久久無言。

  鄧季雖逆世而行,這般行事卻稱得上大公無私,無論怎麼說,流傳開去對曹操、對天下諸侯都是不利。

  司州如此分權,獲利的並非一家一族,兗州世家豪族要保住現有特權,就完全不可能再去轉投司州,董昭道:「司州之制當秘而勿宣於民!」

  這反應與袁紹屬下完全一樣,曹操沉默良久,才嘆道:「此事待吾稟於天子!」

  士民若得知司州新制度,恐怕天下諸侯都要被鄙視、嘲笑,但諸侯之上,鄧季稱帝、立新制之事,受影響最大、最為憎恨的應該還是大漢皇室。

  曹操把此事稟告給天子,天子自被逼冊封秦王以來的種種怒火頓時就得到轉移———****鄧季行此舉,若廣為流傳開來,他自家做了聖人,卻在天下人面前將四百年的漢室權柄羞辱得簡直無立錐之地,讓他這漢天子如何不恨意滔天?

  讓漢天子如何還有復興漢室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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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比較下來,曹賊猶可恕,還是鄧賊更可恨。

  之後的行事與袁紹完全一樣,曹操也讓麾下廣傳鄧季逆賊欲改漢稱帝、另立新朝之事,至於這新的元國行什麼制度,無可奉告。

  ****鄧季已經要立國,漢臣們的爭鬥也不能停下。二月底的時候,河北之軍已開始發動攻勢,陳琳受命書檄文遍傳於天下,盡數曹操之罪,袁紹打出清君側的旗幟,先令長子袁譚自青州領兵一萬攻入北海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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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谷成四野中農夫忙碌,這幾日官寺事少,卻輕鬆許多。

  晌食之後,料今日已再無事,祝奧才從家中出來,順溜著街道往城南行去。

  那株老榆樹旁邊的宅門前,有名婦人在門前撒糠餵雞,看到祝奧,「咕咕咕」地開始喚雞。

  祝奧看她一眼,舉步入宅內。

  裡間正堂的門也是掩上的,祝奧走過去,推開門,裡面幾個人頓時都站起來笑迎:「公成來也!」

  祝奧點頭,先向主位上老者招呼:「九叔!」

  老者「嗯」了一聲,問祝奧:「今日可有郭將軍之信?」

  祝奧搖頭:「不知雒陽城中議何事,郭將軍竟十餘日未歸,若歸,必至谷成!人未至,亦無信至。」

  老者輕嘆口氣:「祝氏非庶民,河南非我等可久居之所,只恨族中竟再無傑才出,多年積蓄亦盡失於黑山,獨投兗州必不受重待,難得入品為世家。必得郭將軍所攜,方有轉機!」


  房中有人插言:「雒陽在東,唯恐郭將軍不回谷成顧我等,得機自奔兗州去也!」

  又有人持反對意見:「郭將軍甚重公成,當不至於如此。」

  別人的話祝奧如同未聞,瞄一眼屋中帶著巴結目光的眾人,有些不屑,只是恭敬地對主位上的老者道:「郭將軍若東投,當不至於棄我而去!只不知雒陽有何事,使延誤至今!」

  祝氏原本只是并州的小族而已,然而祖上善經營,導致土地越買越多,族中富得流油,族人們之前貪圖享受的多,肯學真本事的沒幾個。黑山賊亂劫奪去大半家財,隨郭援南下奔司州的二十多戶人家,除祝奧得官谷成縣令外,只另有一人被選為鄰縣河南縣的縣吏,其餘卒兵、夫子盡沒得人能入選,前後差距實如此之大,族人們自然失落,失了部曲、佃農,細皮嫩肉的族人們在司州又受不得農事之苦。

  對這些只指望依附他人得富貴的族人,祝奧也無什麼好感,祝氏祖上並無高官顯貴,現在又只有自家一個勉強能撐住場面的人物,族人便能依附郭援東投兗州,得曹孟德授家品,最多也只是最低的九品。曹孟德的九品法是看人才貢獻的,若下一代再無人才出,又必滑落失品,不知他們都期待些什麼。

  不過家大於國,想想早些年獨享的族中資源,想想只能擔任小小縣令的不得意,祝奧也不想在司州久居,郭援本就是他勸說之後,才下定決心要離開的。

  族人們聚在九叔家,就是為等祝奧的消息,既然未得郭援之信,商議什麼都做不得准,屋中幾人閒聊幾句話,就準備散場。

  不過外面餵雞的婦人「咕咕咕」地又出聲喚雞,老者耳朵甚好,開口道:「想是公道至矣!」

  也有可能是外人來,堂中眾人都閉口不再說話。過一小會,又一人推開里堂房門入內,果然是祝紀祝公道(注)。

  他就是祝氏族中祝奧外另一位被選用的,不過面試時,治政上不如祝奧,只勉強選為文吏,分在鄰縣河南縣為用。

  祝紀家已搬到河南縣,不在谷成,想是今日河南縣官寺中事情也不多,又或輪他沐休,倒能得過來。

  祝紀進來,屋裡幾人也與他打招呼,不過比起之前對祝奧,態度已經冷淡幾分,畢竟在以往的認知中,縣令只是小官,縣吏就更是賤職了,祝紀又和郭援攀不上關係。

  族人如此,對祝奧來說,祝紀已算族中少有能幫上忙的,不似那些個只能坐吃等死的廢柴,倒比別人要熱情些。

  祝紀先向主位上的老者行了禮,再與眾兄弟輩見禮畢,最後才問:「郭將軍可有信至?」

  眾人齊搖頭,祝紀皺眉,沖祝奧道:「兄為縣令,可探得雒陽有何大事?關中太守、將軍若回,必經河南縣,愚弟於彼處,今尚未見一人西還!」


  祝奧解釋道:「不知!然昔日於并州,郭將軍諸事皆依我之謀而行,我於他處尚可稱得用,將軍若欲東投,必不忘我,便不親自谷成,亦當有信至。公道勿急,只於河南安心就職,勿使事泄,行前我自遣人喚你。」

  祝紀此來也是為打探消息,得知郭援十幾日未歸,祝奧也不知情,怕明早官寺中有事,他還要趕回河南縣去。

  祝紀正準備離開,門外婦人突然又「咕咕咕」地喚起雞來。

  今日倒巧,老是在要散場時來人,只是族中人少,關鍵的幾個已全在九叔屋中,這下都猜不到再來什麼人。

  九叔只恐是外人,急令眾人:「噤聲!」

  來人氣喘吁吁地推開門,祝氏眾人才齊放下心來,認得那是祝奧次子,才九歲。

  家中倒是知道自己出門往九叔家來,只是一般不會來尋,祝奧疑問道:「何事?」

  他兒子急聲道:「父親,郭將軍至家中也!」

  聽這一聲,祝氏眾人齊興奮地起身:「果真?」

  不待祝奧孩兒再答,九叔立即開口:「公成速歸家去,待得郭將軍之意,無論早晚,皆來告我!」

  族中有人覺得難等待:「不如我等同去!」

  老者怒瞪,罵道:「蠢材!豈不知人多眼雜?此時若泄,危及郭將軍也,其豈喜見人多?」

  罵住那人,九叔再想一想,又對祝紀道:「公道同去即可!」

  小小縣吏還比這些族中要人受重視,留下的祝氏人等都很不滿,祝奧父子、祝紀已出門而去。

  待回到祝奧家,郭援果然與親衛十餘人在院中等著,他滿面紅光,看到祝奧歸家,不顧旁人,一把拉過他:「公成!」

  祝奧不知他為何這麼激動,街道上可見院中情形,郭援親衛們亦在,不是能說話的地方,先指祝紀含糊介紹:「此我族弟,亦欲隨將軍!」

  介紹完,就想拉郭援進廳內說話,不想郭援扯脫手,道:「某此身只為鄧公之臣,不復棄離也!無需入內室!」

  祝奧、祝紀目瞪口呆中,郭援指院中棗樹下道:「樹下涼爽,就於此說話!」

  扯著族兄弟二人移到棗樹下,將雒陽議事內容一一說出。

  晌食之後,正是一天活計做完的閒暇時間,谷成街道上人來人往的,很多人都聽到本縣縣令家院內不時傳出「不信有此事」、「此言當真」等高聲的驚嘆和疑問。

  待郭援前後述說完雒陽十幾天內發生的事情,天已盡墨。

  郭援再道:「得遇此當世先賢,實萬幸也!某已於鄧公座前坦言阿舅相招之事,立誓永不相叛!只公成之事未告,此為友之義也,祝氏去離或可自決。」


  說完,郭援就請辭:「主公定於六月初一登基,不日當傳天下,某轄區為三輔要衝,恐人滋事,不敢久離不歸。既已誓死效主,公事當先,告辭也!」

  竟是急沖沖就出門,要趕夜路離開了。

  郭援離去,祝奧、祝紀猶如在夢中,面面相覷,尚難信他之前言語的萬一。

  好一會後,祝奧才拍腿道:「郭將軍不再往東!公道,吾等速往告九叔,請族中共商行止!」

  說著話,祝奧奔出院門,才發現祝紀還在原地發呆,急呼:「公道,速行!」

  祝紀怔怔看著他,直到祝奧急得跺腳,方才開口:「兄且去與九叔、族人共議行止,某回河南縣中也,郭將軍所言數日便當知真偽,若其真,兄等離時請勿再告我,可自去。就此請別!」

  說完又如郭援一般,出祝奧家門,踏月而去。

  郭援、祝紀突然都如此,只留祝奧一個人在家門口發呆。

  少了郭援提攜,這祝氏家族最終還是不敢冒著風險離開。

  雒陽議事完畢後,各地文武歸回自家轄區,向下廣傳大元的新制,先令各縣功民各歸家,準備投選鄉老。

  兩州上下聞訊震動,未多久,天下盡得知鄧賊已欲稱帝自立,無數尚心懷漢室的士民又破口大罵。

  偏將軍段煨離雒陽回武關後,薦博學者董遇出仕。

  註:祝奧史上有名無字,祝公道有字無名,故祝奧字、祝公道名皆作者杜撰。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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