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臣

  劉備奢望著取得漢中為基業之後尚不與鄧季、劉表兩家交惡,卻不知自家占漢中,便是擋住司州道路,鄧慕安翻臉只是早晚而已。

  劉備才入主漢中,鄧季已將使者遣出,準備向他討要南陽郡。

  司州使者前腳出河南郡,朝廷天使鍾繇又到汜水關叩關請入。

  天子自奔出雒陽去,曹操又因子侄之恨,對鄧季仇視,設立在兗州的大漢朝廷與司州之間已再沒任何往來,且鄧曹兩軍大戰方過,此時突然遣使來,是何道理?

  天使到來,鄧季、田豐等盡疑惑,不過到如今的狀況,連田豐也不會再對天子大義有過多奉承和幻想,雖不至於拒之門外,上下卻俱未出城遠迎,只遣一屯黑鐵衛至汜水關將其等引入雒陽便罷。

  歷史上,天子對於勛高的大臣,很多時候都賜九錫以表殊榮,古文中「錫」通「賜」,特賜某人可以享用皇家物品的意思,九錫就是九種皇家用物,雖有規定,實際賞賜的時候卻並不固定,多為衣冠、車仗、虎賁甲士、斧鉞、朱戶、樂器、祭祀用酒等物,賞賜的形式遠大於物品的使用價值。而實際上,真正的忠臣為了避嫌,往往推辭不肯接受,比如諸葛亮;有史記載接受九錫的王莽、曹操、孫權、司馬昭、桓玄、南朝宋齊梁陳四位開國皇帝、李淵等人,又絕大多數不被認為是忠臣,到唐朝以後,九錫倒成了篡逆的代名詞,很少再有賜下。

  而漢末這個時候,九錫的含義還沒改變,但天子本不願冊封鄧季為秦王,曹操以極強硬的非正常態勢才取得冊書,封王之外沒再多事提賜下九錫殊榮,天子自然也不會再提。故而這次雖準備冊封的是非常特殊的秦王王爵,鍾繇一行卻未帶九錫之物,進入鄧季治下時,只有尋常的天使儀仗,並不怎麼惹人注意。

  之前鍾繇曾隨天子暫入雒陽,與田豐、鄧季等見過數次面,待其等入衛將軍府,鄧季也只以賓客之禮相待,田豐、田疇之外,招徐庶、徐晃、張遼作陪便罷。

  亂世如此,鍾繇本就是受命來示弱的,對方不給漢室天使更多尊重,他也無法計較什麼,只得板著臉道:「某受天子與曹公令而來,共有三事告於衛將軍!」

  鄧季正容道:「季洗耳恭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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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州上下無視天使,鍾繇也不按常理出牌,不顧眼前只數人在,場面太過寒酸,從侍者手中接過冊書,並不宣讀,順手便遞給袖手在旁的徐庶:「第一事,衛將軍匡扶漢室,功高勞苦,天子欣慰,特裂宗祀之土,冊封將軍為秦王,以永鎮關中!」

  只這一聲出,如此意外,田豐、徐庶、鄧季、徐晃、張遼、田疇等皆愕然失色,視線盡轉到徐庶手上去。

  徐庶方知手中接的乃是冊文,頓時覺得燙手,又不能丟棄,急返身雙手持獻給鄧季。


  祭祀社稷的太社(注)為天下納貢的代表國土的五色土建成,封諸侯之禮,便是天子從五色土中按方位裂出對應的泥土,如東方為青土,西方為白土,南方為紅土,北方為黑土,中央為黃土,上面先覆蓋一層黃土,再以白茅包裹,賜給受封者,表示受封者自此鎮守一方,可以如天子祭祀太社,所以叫裂土封王,或裂土分茅、賜茅授土。

  此外,封王的詔書叫冊文,除冊文外,還要賜下印璽,這才是全套冊封!

  所以,鄧季發蒙著接過冊文後,鍾繇又從身後使者手中取來木匣,將白茅黃土包裹著的白土、印璽分別取出,又隨手遞給田疇、徐晃。

  自家主公能被漢室天子冊封為王,而且是最為尊貴特殊的秦王,無論最終接不接受,無論曹操、朝廷是否另有圖謀,無論當前場面如何難看,總是對自家實力的一種認可,智者如田豐、徐庶等,心中都先一喜,才再去思考這背後曹操、天子的意圖。

  反倒鄧季來自後世,對加於其身的榮光和羞辱看得並沒本時代人那麼重,混到這個時候,地盤都是搶來的,人馬都是拉起來的,並不關天子、漢室多少事情,自家勢力強大才是亂世中的保障根本,而且早晚或得機行「塗高事」,天子再貶他做雒陽令,又或冊封他為秦王,其實並無多大影響。之所以發蒙,乃是因為事情突然,還有些不能理解。

  漢室多少年沒再冊封過異姓王了?對於這突來的消息,眾人皆震驚,幾個呼吸之後,還是田豐最先反應過來,急忙開口阻止:「且慢!」

  又在鄧季身後低聲:「速辭還!」

  聽明背後田豐之語,鄧季便不再想其它,先依言行事:「季便微有薄功,亦豈敢受此!」

  便將手中冊文與田疇手中茅土、徐晃手中印璽一起奉還給鍾繇身後的侍者。

  實際上,自從儒家文化獨霸華夏以來,受封者與被人勸進篡位的人一樣,為了表示謙虛,即便心中千百個願意,都要先固辭一二,不管鄧季最後是否接受冊封,這第一次一定是要退還回去的。

  這本是意料中事,待侍者們收回物什,鍾繇才再開口:「第二事,曹公欲換歸荀公達、朱文博、呂子恪三人,不知司州需何物,方允此事?」

  前番大戰俘獲的三名兗州文武,寧死都不降司州,用來與曹操換些實利確實更划算。

  只是如今曹操治下,能有什麼是司州看得上的?

  徐庶知此事亦不適合當場給出答覆,主動發問:「第三事如何?」

  雖然令鄧季等吃驚意外,但最後一事才是此行關鍵。到此時,鍾繇終於苦著臉,顯示弱勢之狀:「前曹公因子侄小恨,起伐司州之意,反兵敗於河南,此違天意民心不知順逆之故,今知過也,終日甚悔其行,只欲與衛將軍重修舊好!然河北袁紹、江東孫策聞曹公新敗,皆欲趁虛而並之,袁孫渡江河共犯,兵威難擋,曹公勢已孤窮,軍不足用,特使某為中人,為兩家和解!若得衛將軍不計前嫌,曹公當遣子入司州為質,此後甘為屬臣,再不復叛!只求戰起時,能得司州一二軍往救,感激涕零也!」


  徐庶不信,疑問:「江東民稀,且尚與劉表死戰,孫策當無力渡淮。曹孟德於天下行九品世家法,聞往投者甚眾;前孔融入朝,又得北海軍為用。前袁軍亦挫於上黨,得此等補益,竟不能自守乎?」

  鍾繇搖頭:「九品法雖善,時日未久難得其利;北海軍中本多賊輩,孔融入朝,先散近半,曹公所得不多。諸公不知,為南北二敵,除此等外,曹公尚新募軍士兩萬,只是未得演練歷戰,甲冑刀兵俱缺,並不堪大用!孫策雖尚與劉表戰,然近日得兩萬山越相助,軍力大盛,故北取之心尚不息,屢遣軍渡淮探徐豫虛實!袁本初亦於河北遣信使不斷,誘兗州文武北投。今曹公營中上下惶恐,袁孫任其之一犯境,其地恐旦夕既易主也!」

  此番話中虛虛實實,鄧季離得太遠,連九江、廣陵二郡是曹軍主動讓出都難得知,更不用說孫策是否得山越襄助的確實消息了。

  曹操其實只要司州上下疑惑觀望,待與袁紹戰起,軍馬不撲出汜水關去爭勝果即可,並非真要討一支援軍去,且司州四軍損失慘重,又有西涼未平,應援的可能性本來就很小。

  眾人一時難辨真假,都無法開口應接,田疇便先想辦法轉移話題:「前於雒陽,足下尚為天子近臣;此番再會,語中只言曹公如何。疇竟不知,公今為天使耶?曹臣耶?」

  這個問題立即讓鍾繇面紅耳赤起來,猶豫一會後方自辯道:「某與曹公同為朝臣,相交為友,故願助力一二!」

  勉強解釋一句,見鄧季、田豐等還是一個個不開口,鍾瑤再將話題轉回,「努力勸說」道:「曹公若敗亡,袁紹南下,又或孫策北取中原再合討荊州,皆不利司州也!兩家正唇亡而齒寒,為衛將軍計,正當棄前嫌,往遣援軍!聞司州卒兵甲器戈兵與諸侯盡不同,將軍便不肯發兵,亦為曹公求得借司州前戰所獲甲冑、刀兵為用!」

  之前與曹操、袁紹交戰,鄧季確實繳獲大批卒兵用不上的盔甲、兵器,但是寧願分發給治下少年郎們操演武藝,又或放在倉庫中發霉,也不會送給兗州曹操。

  鍾繇此討又無人應,場面已僵,田豐只得截斷道:「諸事體大,皆不可輕決!鍾元常且先於客居歇息,待吾等商議一二日,再給答覆,如何?」

  鍾繇:「敢不應命?只求衛將軍速決!不得答覆,某誓不離司州!」

  鍾繇便在雒陽先住下,此後隔二三日便往衛將軍府去拜訪求答覆,司州上下還未計議定,鄧季只稱患疾,連推脫不見。

  待司州遣出的使者趕到漢中,開口討要南陽,劉備要待漢中安穩起兵入蜀,不敢與鄧季徹底交惡,只能應允,不過也提出條件,願隨簡雍遷往漢中的南陽民,不得阻攔。

  消息傳回雒陽,鄧季、田豐同意,之後令徐晃領蕩寇軍南下,簡雍讓出宛城,帶著動員起的十餘萬大族人口、軍士家小等,先到順陽,等待劉備遣船隻來接。

  而這個時候,涼州賈詡平叛也終於有了結果。

  註:太社,君主祭祀山川、穀物的場所、祭壇。(未 完待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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