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陣
鄧季怒氣沖衝出門來,謝允從角落裡一步躥出,笑道:「疙瘩大哥,咱們該練槍了?」
鄧季心情不佳,罵道:「練個俅,自家玩去!」
謝允從未見鄧季這般罵人過,非但未走,還好奇問道:「疙瘩大哥,可是受了誰的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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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那田大名士!」一時嘴快,鄧季忍不住向比自己xiao的十歲孩子訴起苦,起了話頭,又將今日種種說了。
鄧季說完經過,謝允吃驚問道:「你讓這田名士在山谷里開館授徒?」
謝允出身大族旁支,可惜在家時也沒機會讀書,這時代雖然還沒有科舉,但只有讀書人才能養望,才能被舉茂才、孝廉,才能被徵辟為官吏,讀書是神聖的,是足以被頂禮膜拜的,普通人要讀書本就艱難,得名師指點的機會就更少,對士人的羨慕可不分年齡,聽到田豐居然拒絕授徒,謝允頓時比鄧季還憤怒:「這廝可惡,我去罵他!」
鄧季搖搖頭,面1u苦笑:「何必作此無用事,走罷,練槍去!」
謝允沒再多說什麼,將此事暗暗記上心,暫與鄧季同去練槍打熬力氣不提。
鄧季分了兩間房屋給田豐一家,對蛾賊們來說已是殊榮,可對習慣廣廈的田豐來說卻甚是狹窄,居住不便,全家七口人,一間由田豐領兩個兒子居住,另一間妻妾們帶著女兒。
次日五更,田豐酣睡正濃,門外有喝罵聲將他吵醒,側耳聽得幾句,他便勃然大怒,趿屐披衣,推門而出。
門外,卻正是謝允帶了七八個孩童在叫罵,有魯醫匠家的、馬皮家的,還有幾個平日玩伴,謝允年紀最大,最xiao的只有四五歲。
見田豐出來,頑童們忙哄退幾步,估mo著田豐追不著,才又停下,你一言我一語hun罵出來。
這個說:「沽名釣譽一名士?」
那個道:「自家吃飽,哪管得別人死活?」
這兩位是年紀稍大,罵得最為文雅的,那些年紀xiao的便沒什麼顧忌,笑嘻嘻聽別人說,冷不防才cha嘴一句,這個hua臉的罵道:「廄中倔驢田元皓!」
那個流鼻涕的拍掌說:「蠢笨如豕!」
1uo著身子的跳起來:「長得草狗兒一般!」
手拿枝條的:「廁中蛆蟲,臭不可聞!」
又有人接道:「倔驢!」
頑童們一起笑,謝允怒斥:「這個已罵過了,重想一個!」
於是那孩子便去認真重新思考過。
田豐素以名士自詡,那是罵人不帶髒字的,那聽得這般粗俗話語,平日裡若遇到這等頑童,早被身邊部曲健仆喝罵走了,如今那裡去尋僕從護身?
頑童們來源又雜,有些年紀xiao的還將聽過的鄉間罵語倒桶出來,連罵人者自己也不甚明其意,又夾雜不少俚語土話,田大名士有些竟聽不懂,雖聽不明白,但對方在罵自己是明白得狠的。
以田豐名士風範,本不待與這些xiao兒見識,誰知這些頑童不愧是賊崽兒,竟然變本加厲,越罵越粗俗,不堪入耳的話語逐漸多了起來。
「如你這般不中用,屋內人只好送與我爹睡!」
「哥哥錯了,你爹可不要的,只好送與廄中fei豕用!」
「你父生你而不幸!」
「你家中女合當嫁鄰鄉瘸tui老癩!」
諸如此般,讓田豐怒不可遏,疾邁步追時,頑童們tui快,早一溜煙逃得遠了,回屋還沒躺下,門外罵聲又起,足把他氣得七竅生煙,如此周而復始,田氏門旁倒聚起大群猶自睡眼朦朧的看客,看名士如此模樣,俱都鬨笑不已。
往返幾次,終有個六歲孩童一時不慎,被田豐抓住,田大名士今日已是惱得厲害,扯開巴掌便在他屁股上狠狠給了幾下,這孩子吃疼不過,頓時扯開嗓子「哇哇」哭將起來。
還沒等田豐訓斥上幾聲,一名fu人攮開人群進來,卻是這孩兒的娘,瞅了眼地上自家孩兒,縱身便沖撲上來,扯頭抓臉吐口水,十八般武藝齊上陣,可憐田大名士雖是個男兒,卻敵不過這悍fu,不過兩三個回合,臉上便多了幾條血印抓痕。
田豐家中尚有一妻二妾,此時都忙出來幫忙,她們也是大戶出身,刺繡掌勺教導孩兒管理家產什麼都會,就是不會打架撒潑,好不容易拉開這悍fu,人家一屁股坐到地上,與孩兒一起扯開嗓子大哭,這位的聲音可比鄧季雷公也不遜色,一邊哭,一邊還能咧嘴咒人,什麼一家人欺負她沒漢子的啊,什麼合該遭雷劈啊之類的。
田大名士驚怒jiao加,還帶著幾分臊意,見四面全是圍觀人群,自己又扯白不清楚,半晌才悟道:「我跟這悍fu惡童們較勁,可不是蠢了?合該去找雷公那賊來才是!」
鄧季早聽到田豐門前鬧聲,也曾去看過一眼,見是謝允帶頭鬧事,他本待喝止的,後來突然想道:「這位名士架子大,老子求不得,說不定謝允一番胡鬧,這歪郎中還就治好頭偏風了!」
想想後,趁田豐沒注意自己,他轉身走了,打定主意在家中只裝作不知。
等田豐來尋,看他模樣,今日未來得及戴頭冠,素的帶子散了,頭凌1uan,臉上三條血印抓痕顯眼,腳上布屐不見了一隻,如此狼狽,終究再裝不下去,鄧季忍俊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田豐瞪著他,慍聲問道:「他們是你遣來的?」
「非也,非也!」怕這老xiao子飆,鄧季忙撇開關係:「先生莫冤枉人,真和我無關!」
「哼!」
田豐也不在這問題上糾纏,只是擺出名士譜道:「他們是你治下,還不快去遣散了?」
鄧季忙點頭出門,田大名士不放心,忙在後面追著道:「今後再不許人到我門前噪呱!」
或許這就是滷水點豆腐,鄧季只覺得所受憋屈一掃而光,大笑道:「盡力而已,這我可不敢擔保!」
鄧季上去一番喝罵,終將眾人遣散,只是背地裡沒人的時候,免不得要拍著謝允肩膀誇獎幾句,又告訴他以後只管繼續。
從此後,得了鄧季暗中鼓勵,謝允更是得意撒野,一群頑童換著hua樣鬧騰,第二天便牽頭mao驢到他家門前罵驢,還特意請識字的韓齊在驢臉上寫了元皓二字,尤其可恨的是,到最後田豐怒不可遏喚鄧賊來牽走mao驢時,少年賊還嘀咕了句被田豐聽見:田先生長臉還真有幾分像這驢臉。
第三天,改成罵唱了,也不知那個有本事的,編成童謠,頑童們在外唱得起勁,有個還膽敢冒著一天不得吃飯的危險,在他門前先拉了泡屎,讓急著出門的田豐不慎踩中。
每日都是五更天剛亮就開始,早飯時才結束,聽到風聲,主動找謝允加入的孩子不在少數,頑童的隊伍規模越來越大,hua樣越來越多,謝允竟儼然成了孩子王,在其中一呼百應,那是威風凜凜。
罵是罵不過的,怕再惹出悍得焦頭爛額,兩個兒子也再不敢出門,他倆已挨揍過好幾次,即便回家找父親求助,也只能換來一聲長嘆,田豐那裡敢去找別人家長理論,再說,好些頑童本就是沒家長的。
如此過了些時日,一天,田峑找過來,弱弱問道:「父親,天閹是什麼意思?」
入了賊窩,兩個兒子的功課早已停下,田豐可從未曾教過這個,頓時怒了,揮巴掌狠狠教訓了他一頓,田峑嗚嗚哭著,好久才委屈道:「是他們罵我的,他們罵我天閹,還說就算不是天閹,也要把我jiji割掉!」
田豐一聲怒吼,舞起的巴掌再也拍不下去,轉身出門去。
這該死的賊窩,該死的蛾賊,該死的賊崽子們!
這次去找賊雷公,田豐已打定主意要是他再不制止這些孩兒,說不得就要有人血濺五步。
當然,這血可以是他的,也可以是賊人們的。
鄧季房門外,謝允之母mao氏平靜地告訴他,鄧雷公出谷了,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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