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一言為定
「顧大哥，你怎麼看國內局勢？還是置身事外做你的職業外交家麼？」王庚覺得留給自己的時間很緊迫，單刀直入的問道。
顧維鈞苦笑道，「我還能怎麼辦？我受袁大總統提攜之恩，從哥倫比亞大學畢業後直接被聘為大總統的英文秘書進入中樞，當然，寶玥她爸爸對我更是恩重如山！」
猛吸了一口煙，顧維鈞接著道，「沒有岳父的提攜我顧維鈞什麼都不是，可你也知道，我岳父的跟南方那邊的人走的近，跟孫先生的關係非同尋常，而現在中樞又是北洋的天下，我是北京這邊派出來的駐美公使，你叫我怎麼辦？」
「顧大哥，那麼你還是不偏不倚做職業外交家了？我說句未必合適的話，大哥你內心深處似乎不是很贊同你岳父和孫先生他們的主張？」王庚看著顧維鈞的眼睛認真的道。
「如果沒有前些年那南方搞起來的二次革命，袁大總統未必自我膨脹到要復辟帝制的程度，中國本來那時已經漸漸走上了正軌，現在卻演變成了比誰槍桿子和拳頭大的光景！」
顧維鈞嘆了口氣，接著道，
「就像你曾說過的，北洋真靠槍桿子武力統一全國也行，先統一再建設，結果袁大總統一搞帝制再這麼一去，再沒人能鎮住場面，北洋自己就有四分五裂的趨勢，那黎元洪脾氣又臭又硬，段祺瑞也不是好脾氣的主，馮國璋則整天想著撈錢，督軍團成為彼此手裡的砝碼，背後又各自有列強的影子。」
「你顧大哥是真的有心殺賊無力回天，我連自己岳父都說服不了，你說我還能幹點啥！只求無愧於心罷了！在美國當這公使，不過是躲開是非圈圖個清淨罷了！」顧維鈞的情緒顯然在王庚面前絲毫沒有保留的意思。
王庚聽了倒沒料到顧維鈞的情緒如此低落，聽了一時沉吟無語，不知如何開解這廝。
「倒是你，王庚，你們西點軍校今年三年級和四年級一起畢業，你有什麼打算？是回國還是留在美國？你剛才說什麼投資什麼公司又是怎麼回事？」
顧維鈞抬起頭來看著王庚，王庚是他們夫婦倆的小兄弟，為人謹慎細緻，外柔內剛，在留學生中算是極有個性和思想的好學生，素來得夫婦倆喜愛，當然關心他未來的發展。
「我還是那句話，歐洲這場戰爭對美國是個巨大的機遇，對中國也是個巨大的機遇，中美兩國越早參戰越好！」王庚嘿嘿笑著道。
「我問的是你個人的打算，雖然說熱血青年關心國家大事是好的，但我這個駐美公使面對國內國外局勢都覺得困難重重無從使勁，難道你這個西點未來畢業生就能力挽狂瀾了？」顧維鈞不以為然的道。
「事在人為，我打算回國！」王庚實話實說！一邊打量著顧維鈞的神色。
「我不是反對你回國，上次我就說過，國家公派你們這些優秀的學生到歐美來留學，就是希望你們學成以後報效國家，可現在國內局勢錯綜複雜，你想好了回國去幹什麼麼？如果沒想好，我倒建議你留在美國，可以到華盛頓來，做我的助手你是肯定可以勝任的！」
顧維鈞看著王庚的眼睛熠熠生輝，顯然把王庚這樣能文能武的青年人才弄過來給自己當助手對顧維鈞來說是最好的選擇。
王庚抽著煙沒有說話，留在美國的事情他壓根就沒有想過，當然他對顧維鈞的厚愛和看重是相當感激的，但這廝現在志在一國，一心想著趕緊回國，用北洋統一全國，把老毛子和小鬼子趕出中國去。
留在美國等於遠離了權力的中樞，而且駐外使節本身對國家的外交政策並沒有太大的影響力，無非是當個耳目和執行者，而王庚的目的是要讓自己成為掌控全局的執政者。
「顧大哥，你覺得如果國內某一方的勢力，獲得美國政府的全力支持的話，是不是有機會統一全國？」王庚沒有回答顧維鈞的問題，轉而試探的問道。
「國家不強大，列強誰也不會把你當回事，軍閥背後的確都有列強勢力的影子，當然美國是個很好的對象，政治相對民主，社會相對開明，經濟和軍事實力強大，但帝國-主義在侵略和掠奪中國上的立場是大同小異的，美國即使對中國的政策相對溫和，但要獲得毫無保留的支持，我看也很難！」
顧維鈞的頭腦還是相當清醒，事實上這廝差不多是這個時代的中國最優秀的外交家，對列強的心理活動琢磨的很透，對列強的對華政策也瞭若指掌！
「顧大哥，回國我是肯定要回去的，我一個西點軍校的高材生，留在美國這個和平世界哪有機會一展抱負，大哥你覺得我回去投誰的門路未來比較有機會？」王庚單刀直入的問道。
「你確定要回去？」顧維鈞失望的問道。
「確定！」王庚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你回去必然是從軍，雖然我也看好你在外交方面的潛力，但沒槍桿子一切都無從說起，從軍的話，無非是北洋或者南方，中樞或者地方，你也不用來試探你大哥，你想去那邊說出來我幫你參詳參詳！」
顧維鈞心裡暫時放棄了挽留王庚的打算，轉過來要替他把把關，免得這小老弟回國是回去了，卻走錯了門路最後事倍功半甚至功敗垂成！
「南方怎麼樣？大嫂的父親是前總理，而且跟孫先生關係非常好，又是大哥你的岳父，你這個愛婿推薦我這個西點畢業生去投南方的話，唐老前輩應該能罩著我？」
王庚故意先說這個門路，唐紹儀是孫大炮的密友，素來贊同南方的主張，又對顧維鈞有提攜之恩是他的岳父，王庚如果被顧維鈞推薦給自己岳父的話，應該會有比較好的機會。
顧維鈞看了王庚一眼，沒有說話，心道我這個女婿都沒跟著老岳父想去走南邊那條路，你小子去南方湊什麼熱鬧？
王庚見顧維鈞沉吟著不說話，知道他不贊成自己去南方，便又試探著道，
「那麼去投馮國璋怎樣？他又是副總統，還是江蘇督軍，大哥跟他也有交情，推薦我這個江蘇老鄉去為家鄉父母官效力，不為過？」
對顧維鈞來說，王庚祖籍江蘇無錫，回國投馮國璋也是報效家鄉的好機會，問題是，顧維鈞此刻身上那種知識分子的清高自矜的銳氣還沒有磨平，馮國璋第一貪財，第二當初二次革命攻破南京的時候，馮國璋的部下和張勳的辮子兵一起在南京燒殺奸-淫擄掠名聲大壞。
所以對王庚回國去投馮國璋的事，顧維鈞心裡有著牴觸，這廝沉吟了下，緩緩道，
「老馮這人如此貪財，這幾年坊間口碑雖然略有好轉，這唯利是圖的毛病卻是難改，王庚你確定要到他手下謀個差事？雖然他是江蘇督軍，手下用的卻都是直隸保定那邊的人，手下曹錕吳佩孚都不是省油的燈，我怕你這樣熱血的青年到那個大染缸里毀了清白人生啊！」
「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不過老馮這人首鼠兩端私心太重，歷來捨不得花錢的主公成不了大氣候，那麼……就只剩下段祺瑞段總理了？好歹他有六不總理的美譽，又曾二造共和，手下也沒有南京屠殺的罪孽，大哥你是不是建議我去投他？」
王庚嘿嘿笑著道，其實他知道顧維鈞對北洋這幾個大佬的觀感，都是一般，不過講個人操守，那個馮國璋肯定沒法跟段祺瑞比。
現在馮國璋乾的是有名無實的副總統，雖然有個江蘇的地盤在手，可跟把控中央政府和內閣的段祺瑞比，還是差了一籌！
「如果你一定堅持要回國，那必然走從軍的路線，段祺瑞手下缺少軍事人才和大將，你未來的發展空間會大，而且他在北洋素來以強勢面貌出現，又把控著內閣，有督軍團的支持，你回國投他是最合適了！」
顧維鈞實話實說，他其實隱約也知道王庚自己盤算的心思，老段缺軍事人才，王庚這個西點高材生回去還是有相當的用武之地，就看日後能走到哪一步了。
「王庚，段祺瑞的心腹愛將徐樹錚，自小就是個神童，也算的上文武全才年輕氣盛，要說可不容易對付，你回去要想贏得老段的歡心，必然會和徐樹錚形成利益衝突，你有這思想準備麼？」顧維鈞語重心長的道。
「一個好漢還三個幫呢，段總理有個左膀右臂才走的穩當，就聽大哥的，幫我寫個推薦信啥的，讓我回去先在陸軍部混個差事，剩下的路我再自己想辦法！」
見王庚的語氣很堅定，顯然是有備而來，顧維鈞搖了搖頭，點著王庚的腦袋說，
「你呀你！好，我替你寫幾封信，讓你這個普林斯頓大學文學士和西點高才生，在陸軍部或者外交部里先混個清閒的差事總沒有問題的！」
「一言為定！」王庚緊緊握住顧維鈞的手，這事就算定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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