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袍澤(六)
濮大錘感激的望著李括,旅帥大人那讓人如沐chun風的笑容融化了自己多年來心頭的堅冰,讓自己敢於去面對新的人生。
「大人,您放心。就平您剛才那一番話,我濮大錘只要能覓得三分之地立足,便不會讓咱新三旅的將旗倒下!」
「嗯。好好干,我看好你。今ri便去準備準備,有什麼需要的便去找周隊正。咱新三旅不會虧了勇士!」李括拍了拍濮大錘厚實的臂膀,鼓勵道。
有時一個眼神便能傳達出許多東西。在這一刻李括便清曉濮大錘ri後定會成為他手下的一員悍將。而數年後,大錘也用實實在在的軍功回報了自家旅帥大人。此是後話,暫且不表。
由於要進行實戰攻城演練,故而神策軍的趙參軍(注1)最近可是著實落了忙。先是指揮眾新兵去西市販買泥沙蒲包,後又除了袍服赤膊上陣,與眾袍澤一道打起了木樁,搭起了板架。憋悶了許久的新兵們顯然對這次的演練很感興趣,都爭搶著搬運著泥沙蒲包,希望能早一些看到自己築成的堡塞。
由於蒲包里裝的都是潤濕的泥沙,故而幾乎每個包都有百十來斤重。眾新兵雖然心氣兒很足,但畢竟多是些安享富貴的公子哥兒,何曾受過這等苦。一個個的腰背皆是被壓得弓如蝦米,雙腿不住的打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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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真他娘的沉。也不知道這實戰演練有沒有張副尉吹得那麼好玩。」鮮于瑜成才跑了兩三個來回,已是累的骨頭快散了架。蹲在路邊大口喘著粗氣,少年神情頗有些煩躁。若是自己當初不那麼爭強好勝,或許現在便已經補上了吏部考功司的肥缺。(注2)本想靠著自己的實力到軍中覓得富貴,真正進了神策軍之後才發現,沒了身為劍南採訪使父親的庇佑,自己所能憑恃的唯有謹慎和勤奮。(注3)
「嘿,瑜成小兄弟,你這小骨架子能搬得動這麼重的東西嗎?」濮大錘遞給鮮于瑜成一袋散酒,善意的打趣道。
「多謝大錘哥!」鮮于瑜成也不客氣,接過酒袋便灌下去一半。伸手抹去嘴邊的酒漬,少年爽朗一笑:「這點兒重量還累不死我,別人能做得,我也能做得。」
濮大錘輕點了點頭,向少年投去了一縷讚賞的目光。
「麻利些,麻利些。幹不了了就滾回家涼快去,換能幹的上來。誤了演練,看你們誰能擔當的起。」屠老三揮著鞭子喝道,不時張開滿口黃牙的大嘴,啐出一口濃痰。
「唉,唉。」被罵的新兵們不敢反抗,只得低頭挪著沉重的步子,背著裝忙泥沙的蒲包朝「堡塞」走去。
此時正值正午,天上的ri頭卻似和大伙兒開起了玩笑。蒲包背了一趟又一趟,卻沒見它老人家往西邊落沉一里兒。豆大的汗珠從眾人脖頸滴落,方一濺到糯米抔土粘合的地面,便暈成一團水漬。地面的溫度被曬得滾燙,在新兵們看來足足能煮熟生雞蛋。此刻早已麻木腳掌突然有了知覺,踏在地上先是淺淺的麻木,隨即便是如同火燎般的灼痛。
「讓開些,讓開些。旅帥大人給大伙兒送水來了。都別搶,都別搶。人人有份兒,管飽!」李括的親兵竇青扯著嗓子喊著。身後跟著的兩名新兵推著一輛板車,其上朔然立著兩個大水桶。
正在背運著蒲包的新兵們聽到聲響紛紛停了腳步,向後望來。
被眾人盯得有些不自在,竇青清了清嗓子,補充道:「這福利只是針對新三旅。其他營的弟兄對不住了,我們沒有準備這麼多。」竇青感覺自己的面頰燒的通紅,忙呼喝著身後之人將車推至一旁。
其餘營旅的兵士看向新三旅士卒的目光難免便多出一股子酸意,但無奈何自家旅帥不把大伙兒當人看。在心中將他咒罵幾遍後也只能無可奈何的邁動沉重的步子。
「看什麼看,沒喝過水啊?一群扶不上牆的爛泥!」見眾人注意力皆被吸引去,屠老三急的直跳腳。這次自己是倒了八輩子的霉,張頭兒竟然讓他來督工。這活計最是吃力不討好,按期完工也沒有什麼獎賞,延誤了時間還要擔責任。
「旅帥大人威武!」眾新三旅新兵呼喝一聲,沖向了水車。一口口陶瓷碗早被盛滿了撒有粗鹽的清水,此刻在眾兵士看來卻如同仙露瓊漿。<慶你小子別激著自己,這水可涼的很。」濮大錘朝嗆得直咳嗽的少年背上拍了拍,提醒道。
「大家都別著急,旅帥大人憐惜大家身體。特意派人熬製這兩桶鹽水,大家慢些喝,絕對人人管夠!」竇青心中很滿意,此刻少年們心中一定對旅帥大人很是感激。常言說的好,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炎炎烈ri下,有什麼比一碗青鹽水更吸引人的呢?在他看來,這已經完成了自己計劃的第一步。一個軍官要想坐的穩位子,必須得到底下士卒打心底兒的支持。自家旅帥的根基太薄兒,人脈太少,自己不得不替他從一隅一處謀划起。
累的幾乎趴下的士兵卻似乎沒聽到竇青的喊話,一個個爭搶著將碗中青鹽水灌入口中。桶中的水就那麼多,大伙兒可是百十來號人呢,不爭不搶,哪裡能喝的到?待灌了個水飽,眾人也漸漸恢復了幾分jing氣神。咒罵了幾句賊老天便又搖搖晃晃的去背著下一包泥沙。屠羅剎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大伙兒可不想還沒上陣殺敵臉上便落了花兒!
一包包的泥沙被老兵們指揮著堆好,塞實。木樁和板子搭成的骨架漸漸填了血肉,豐了身板,初成堡塞的雛形。手巧的兵士早被校尉們選了出來,在板架上抹了石灰、粘土,將搬運來的成塊山石分岔開置在上面。用了壓了實,在微微吹口氣一方簡易垛口便算是完了工,只等風乾便能投入使用。簡易的梯架早被軍中靈巧的工匠連夜趕製了出來,封裝在堡塞後空出的「帥台」旁。(注4)
搬運完的士卒三三兩兩聚在yin涼處,嬉笑著挖苦著仍在搬運蒲包的袍澤。看著袍澤的窘迫模樣,他們只覺得心中分外舒暢,殊不知就在方才他們也在炎炎烈ri下吐著舌頭,張口喘著粗氣,完全沒有一分儀態可炫耀。
站在校場外注視良久的張守瑜搖了搖頭,苦笑道:「他們把參軍當成了混ri子,把立軍功當成了拼祖蔭,把覓封侯當成了熬資歷。他們完全不清楚軍功是一刀一刀拿血汗換來的。他們不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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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唐參軍一般為七品或八品,也有低至從九品下的,一般掌管錢糧器械。
注2:這個有必要解釋一下。唐朝吏部考功司就相當於今rizheng fu的人事部,職權不可謂不大。故而考功司的職官可是搶手貨,雖然品級不高,但捏著那麼多人的政治生命,所以灰se收入很多。
注3:據記載,天寶九年,鮮于仲通為劍南節度使。不過此時為天寶七年,他還只是個採訪使。
注4:垛口:城牆上呈凹凸狀的短牆。另唐朝用粘土、石灰做建築粘合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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