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青讖(五)
軟草平莎過雨新,輕沙走馬路無沉。翠袖倚風縈柳絮,人生有味是輕歡......
出了長安城不遠,便是一望無際的田莊。輕柔的和風吹過,盪起層層青綠se的波浪。初雨方歇,長安城外的麥田多是披上了一層明麗舒雅的新衣,伴著青泥淡淡的芳香,直是叫人酥軟了筋骨。
離官道不遠的小徑處,三兩位長安城中的官老爺偷得半便接連下了好幾場酥雨。龍王爺賜了恩,麥子都泛著層層油光,直樂的陳寶貴兒合不攏嘴,乾脆背著個犁鏟興沖沖的坐在了地頭哼起了小曲。關中這千百里土地就是比別處金貴,雖然分到自家頭上比別處州縣少了那麼一畝三分,但有句老話怎麼說的來著,「山高皇帝遠,歲貢兩皇糧」別看他們多分了那幾畝薄田,但除了交予朝廷的皇糧還要備齊縣令大人的份子糧。要是少了一斤半兩,保不準會被拘到衙門裡按「蔑視王法罪」來上一頓「竹筍炒肉片」,再像死狗一樣拖拽出去。
京畿之地,天子腳下。縣令大人再大能大過長安城中端坐龍庭的那位皇爺去?便是縣公大人膽兒再大,也不敢領著衙役帶著枷鎖去自家田頭兒私征口糧。若是被哪位官爺撞見了,寫一封信紙兒送至皇帝陛下面前,縣令大人還不得腦袋搬家。那些官老爺啊,雖說心腸黑了些,但賠本的買賣卻不會做。守著那一頂京畿的烏紗,一年有多少銀錢進項,何必摳著自己那一兩口糧食不放。
長安城中貴人多,連帶著郊外的田地都沾了光。糧米菜蔬販送給城中的大酒樓,比賤賣給鄉戶人不知要高上多少倍。要是趕上年景好,不但能衣食無憂,還能攢下銀錢進城到綢緞莊裁一匹彩布,給自家婆娘添置一份新衣。自家那兩個禿小子也快到了懂事的年紀。陳寶貴尋摸著讓老大呆在自己身邊幫襯,將老二送到城中典當鋪做學徒。若是升為正式坐堂的夥計,不但一月有一吊肉好的份子錢,歲末還有東家賞的紅包。
陳寶貴越想越興奮,隨手拾起一束麥稈,頗有興致的編了一隻草蚱蜢。
官道兩旁的行人漸漸多了起來,大戶人家的佃戶扛著鋤頭,牽著牛羊從自己身邊走過,陳寶貴卻沒什麼興致和眾人打招呼。多是些填不飽肚子的苦哈哈,打了再多糧食也吃不到自家嘴裡。輕撇了撇嘴,陳寶貴將頭轉向一旁。
「寶貴叔!」一身著粗布青衫的少年從一匹青花騾子上跳將下來,跑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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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六,你不是在城裡醫館裡做工嗎,怎麼跑出城來了?」輕拍了拍手上的土灰,陳寶貴起身答應道。小六是自家三弟的獨子,從小便被送到長安城的醫館裡做工,現在已是掛了名的夥計,陳寶貴看在眼裡滿是欣慰。
「我們店裡的許郎中回家省親去了,閒著也是閒著,掌柜的便放了我們三ri假。」陳小六又向前走了幾步,笑聲道。
「哦。」陳寶貴有些狐疑的打量著侄子身後的眾人,強自挺了挺微駝的腰背。
陳小六見自家大伯這幅神情只覺好笑,忙解釋道:「寶貴叔,這些都是我的朋友。這位是張巡張縣令,這位是侍郎大人的公子張延基,這位是前任左相大人的獨子李括。」小六一番指指點點總算讓陳寶貴明白了來者的身份,一時陳老漢被嚇得不淺。
自己平ri里見到最大的官也就是里長大人。此時又是縣令,又是侍郎,左相的公子,陳寶貴只覺頭腦發懵,兩隻手搓來搓去,就是不知道該放至何處。
「六子,你咋認識這麼多貴人官爺呢,老陳家祖墳上真是冒青煙哩。」思忖良久,陳寶貴才憋出這麼一句話,眾人強自忍著,才沒笑出聲來。
李括朝陳寶貴拱了拱手道:「老人家,您別聽小六瞎說。什麼左相公子,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現在啊,我就一個窮書生,您千萬不要拘禮。」<,心裡不以為然。破落書生請的起這麼英武神氣的護院?破落書生有閒情逸緻來城郊踏游?
「諸位公子爺,出來玩的久了口渴不?自家打得井水甜著哩!」陳寶貴突然靈機一動,自家二小子若是得了這些公子爺賞識跟在身邊還愁沒有前途嗎?他們大戶人家啊講究「一代天子一朝臣」,二小子跟在公子身邊現在不算什麼。等到公子爺做了一家之主,二小子怎麼不也得混個管事?
「不用了,我們此番出來還有要事,小六打老遠看到您才順道過來,就不勞煩您老人家了。」李括笑了笑,和聲答道。
陳寶貴不好再勸,賠笑道:「聽說村里一會有集會,青客盟的義士還要當場獻藝嘞,有不少小子都趕去看呢。」
張巡聞言一驚道:「老人家,青客盟竟然公然在京畿之地出沒?」
「可不是嘛,這青客盟的義士不但周濟窮人,還除暴安良。聽說河東,薊北那面好多過不下去ri子的莊戶都入了會。要不是關中收成好,保不准也得被他們招收走不少壯丁。」
張巡心下思量,如今事情有變,不如先去集會一探究竟再做計劃。
「老人家,青客盟具體在什麼地方現藝?大概何時開始?」
雖有些不解為何縣令老爺對此事如此感興趣,陳寶貴還是耐著xing子一字一句道:「在村東頭的原上,緊鄰著村正的宅子,小六知道位置。約是ri中時分開始,現在去還來的及。」
「多謝!我們也趕去湊個熱鬧。」沖陳寶貴拱了拱手,張巡便策馬揚鞭朝村東而去。
一行人借著馬力,沒多久的工夫便來到駝鈴村,要說這村名的由來還有一番緣由。
由於城北是皇城所在,天子之所,常人不得接近。故而從西邊,北邊來的商隊大多從城南繞行。而這駝鈴村便處在這必經之路上。一有大的商隊經過,駝鈴陣陣,故得此名。
在陳小六的引領下,眾人很快來到村東頭的原上,雖是ri近正午,艷陽高照,但已是人chao洶湧,幾無立足之地。
「括兒哥,此處還真是熱鬧。去年跟阿爺逛波斯胡會,都沒覺得什麼。沒想到這一鄉間集市竟是熱鬧如斯,有趣,有趣。」張延基左眺右望,滿臉好奇。
「不要聲張,此次我們又不是來玩的。」李括無奈的搖了搖頭,輕聲道。
「哦。」輕撇了撇嘴,少年答應道。
大唐城市格局呈市坊制,故而商賈皆是集聚在東西兩市,按鐘鼓鳴響而起止。相較之下,鄉野村舍多實行草市,雖沒有城市市集規模宏大,但不需按名登記,天為蓋地為鋪,自然熱鬧了不少。
沿著人流向前擠去,只見一排村野鄉夫橫立於前,不時傳來聲聲讚嘆。
南霽雲側著半邊身子,腳步輕點趟了過去。
只見圈中三人坦胸露腹,一條青龍橫盤在脊背間。三人皆是梳著一式「索頭」(注1),披髮左衽。那為首一人沖眾鄉漢拱了拱手道:「諸位鄉親,今ri青客盟至此獻藝,還望諸位捧個人場。」
說完便拿起兩把流星錘朝另兩人衝去,那兩人皆是手持一套鐵索,揮的呼呼生風。見那人逼來不退反進,將鐵索套了過去。說來也怪,那鐵索竟像是被施了魔,在觸至鐵錘的那一刻如同一隻吐信的毒蛇,環成了一個圈。電光火石之間,持錘之人竟是被全卸了力道,絲毫反抗不得。
正當眾人以為那持錘之人便要束手就擒之時,卻見那人雙目緊閉,口中默念,一時臉頰抽搐,面se變綠,甚是可怖。
沒過多久,忽聞爆喝一聲,持錘之人左腿微彎,重心後移,一個鷂子翻身便是借力將右手那人甩了出去。
去了一邊掣肘,壯漢顯得更為得心應手,口中默念了句什麼便以左腿為支點,轉了起來。那口中默語越念越快,持錘之人面se也由綠轉青,沒過多久眾人便已看不清二人的身形。只一瞬的工夫,腳尖輕點鐵錘,強大的震力順著鐵錘漫至鐵索上,那持索之人避之不得便被帶至空中繞著壯漢轉了起來。
又是一聲爆喝,鐵錘霎時拖了束縛。那持索之人一時失了重心,飛將出去,重重摔在了黃土地上,揚起一陣煙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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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索頭:北方胡人髮式,且多披髮左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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