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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朝歌(六)

  一夜無話。

  第二ri寅時(注1)一刻,李括便已起身。一番梳洗更衣,已是三刻時分。見張延基還在夢中神遊,李括無奈的搖了搖頭。緩步走至好友床榻前,輕敲了敲他的床頭,和聲道:「我的延基大少爺,馬上就卯時了,您還在睡。祭酒大人昨ri所說之事你不會都忘了?」

  「什,什麼!」左臂一揮擊在李括身上,張延基挺身而起。「什麼時分了,括兒哥,我怎麼這般困啊。」大口打著哈氣,張延基搖搖擺擺的朝外屋走去。

  「要我說,是你平時在侍郎府散漫慣了,突然一繃緊,適應不過來!」李括聳了聳肩,不依不饒道。

  匆匆梳洗一番,張延基總算清醒了心神。朝夾堂走去,待看見外廳躺椅上正流著口水的張福,張延基氣不打一處來。橫起一腳踢向張福,厲聲道:「我說本少爺睡過了你個書童怎麼也給沒事人似的,趕緊給我滾起來!」

  「哎呦!」疼的從睡夢中驚醒,張福正yu大罵,待見得眼前之人,立時變如霜打的茄子。「少爺,我也不是忘記了嗎。你,你要踢也輕點啊。」

  「哎,我說到底你是少爺我是少爺啊?當初是誰搶著出府給我做書童的?怎麼如今卻當起了大少爺,難不成要我這個大少爺每ri替你叫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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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福委屈的嘟了嘟嘴,淚水直在眼眶裡打轉:「少爺,你就別擠兌我了,阿福知道錯了還不成嗎,你千萬別趕我回去。」

  「真是一個小祖宗,還不趕緊服侍我更衣,難不成還讓本少爺自己換啊。」張延基無可奈何的跺了跺腳,恨聲道。

  「哎,哎。」張福忙將袍衫遞了過去,又搬來一面銅鏡服侍著張延基更替束結好衣冠,順著衣緣熏了張延基慣用的麝香,這才算整理妥當。

  二人匆匆邁步朝文華殿的方向奔去,待步入大殿,才發現眾學子都已列隊而立,等待國子博士清點。

  「肅靜,某今ri將清點汝等名姓,依汝等才學分為甲,乙,丙三級分而授學。」國子博士清了清嗓子道:「陳潤之,蕭子喬,裴行辰列入甲等...鄭畏,徐叔才,李括,張延基列入乙等...武宜,錢智列入丙等。凡總三百二十一人,可有疏漏?」見堂下並無異議,國子博士拍了拍手道:「求學非一ri之功矣,汝等應互持互助,鍥而不捨,學術方可有成。」

  眾學子齊聲應道:「謝博士指點。」

  國子博士揮了揮手,示意各教習帶領所屬學子前往學堂授課。眾人在教習的帶領下,魚貫而出朝各自學堂行去。

  「我說括兒哥,我怎麼會被分到乙組。我的才學你也知道,莫不是我阿爺從中用力?」張延基聽得分組結果便一直纏著李括問訊,愁得李括哭笑不得,卻也不好過於打擊好友的學習積極xing。


  「興許是另有評判標準,反正你好好學就是了。這麼好的機會浪費了,我第一個饒不了你。」被張延基逼得退無可退,李括只好尋了句溫吞話搪塞過去。

  「哦。」沖李括吐了吐舌頭,張延基便識趣的不再言語。

  李括,張延基所屬乙等的貢生被分到了崇文館的仁辰堂。二人依著教習的指示,與其餘七十名學子一道去履緩行,邁入仁辰堂的大門。

  這座純粹魏晉之風的廳堂甚為軒暢,可同時供數百人延學聽講。上好的龍涎香順著橫樑蔓延流展,浸入廳堂每一處角落。眾人依著教習的吩咐在各自的位置前坐定,便被廳堂古樸肅穆的氛圍所感染,一時確是寂靜無聲。

  教習見眾人皆已入境,便闊步至堂台前,朗聲道:「吾姓孫名建安,字子固,汝等可謂吾孫教習。即ri起,吾當教習汝等經史。另有陳,崔教習分授汝等禮樂,書術。每隔旬ri,另有左金吾衛郎將教授汝等騎she,汝等當潛心修學,不可被外物瑣事所饒,爾等可明白?」

  「謹遵博士教誨。」眾學子齊聲道。

  孫建安輕點了點頭道:「汝等皆乃各州縣才俊之士,一心從科舉而報社稷。然何謂之學,何謂之道?有寒窗苦讀數十載者仍不能通曉其理。吾今ri但以《大學》開篇,教授汝等治學之道。」

  張延基撇了撇嘴,嘟囔道:「搞什麼勞什子官文啊,弄得玄奧難懂,很顯他有才啊。」

  李括用手肘輕點了點張延基,卻是仍是目不轉睛的聆聽教習博士的講授。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於至善。」孫建安輕捋鬍鬚,和聲道。「何謂大學,聖人憑一言以謂余。」輕踏幾步,隨口接道:「人之一世,貴在修身養xing。吾輩常嘆學而無涯,何哉,不明德行耳。夫為君為官者,莫不因民憂而憂,因民樂而樂。俯仰之間,越案牘之束,脫經史之縛,於至善而行止,可謂大成矣。」

  張延基無奈的拖著腮幫,逕自神遊去了。

  「故吾等求學之人,應以修習德行為先系,既而致輔君王,濟世安民。」孫建安搖著腦袋,侃侃而談。

  約是挨到了巳時(注2),孫建安才停了話頭。深向眾學子施一平禮,孫建安束言道:「望汝等謹記吾之所言,莫忘求學之本。」

  眾學子向孫建安滿施一晚輩禮,以表敬意。

  剛一從廳堂走出,張延基便大聲抱怨了起來:「我說括兒哥,這兩個時辰可把我憋死了。不能出聲,不能小解,還得跪坐著聽那老傢伙用什麼勞什子官話講《大學》,我真要瘋掉了。」

  見好友如此口無遮攔,李括忙將其拉至一邊,低聲道:「小點聲,你說這些話不想活了?妄議師長是要開除學籍的,你不想陪我求學了?」


  聳了聳肩,張延基無奈道:「我這也不是心煩嗎。那個什麼勞什子官話我一點都聽不懂,白白在那坐上兩個時辰換誰也受不了啊。」

  輕點了下好友眉頭,李括嘆聲道:「你啊!不會可以學,難不成你堂堂工部侍郎之子一輩子連邸報都看不懂?總之,以後再也不能背後妄議師長了。」

  不想惹李括生氣,張延基擺了擺手:「以後不說了便是,行了。」

  下了學,正午時分便是學子zi you支配的時段。從午時至未時,足足兩個時辰的空閒對這些大都來自別處州縣的學子來說無異於天賜良機。家底殷實的貢生多會三三兩兩相約,一道去東市酒樓煮酒論詩,不但能體會到京畿風物,還能聯絡彼此感情,一舉多得。家境一般的學子也會到務本坊內的小酒館點上一盤醬羊肉改善改善伙食。只有那些家境貧寒的士子,才會留在國子監內,去飯堂食用免費的堂食。

  李括自在其列。張延基勸其不得,只得留下陪好友共進午餐。

  在張福的賣力呼喝下,三人總算尋得一處較為乾淨的方桌。按人領取了屬於自己的份額,三個少年便圍坐在一起大口吃將開來。

  一盤醬黃瓜,一迭炸花生,一份青菜湯,再配上一碗白米飯。這便是貢生午ri的伙食,張延基在府中錦衣玉食慣了,哪裡受得了這種苦。黃瓜剛一入口,便覺苦澀難耐,強忍了半天才沒有失態吐出來。

  李括卻是一番大快朵頤,沒多久便將兩菜一湯喋了個jing光。

  見自家少爺不肯用食,張福可著了急:「少爺,您別不吃飯啊。要是這飯菜難吃,阿福去對面老陳記酒樓給您買點酒菜去。要是您餓瘦了,老爺還不打斷我的腿。」

  恨錘了下桌面,張延基厲聲道:「括兒哥能吃得,我怎麼就吃不得?你少爺我有那麼嬌貴嗎,趕緊吃你的飯去,別說這些話鬧心。」

  張福好心相勸卻落不得好,無趣之際便悶頭扒飯絕口不提訂買酒菜之事。

  正當飯桌氛圍陷入一片沉寂之時,卻聽得鄰桌之人話匣大開。一身著墨青se套衫的俊秀公子和聲道:「哎,子恪兄你是不知,此番京兆尹大人抓了那麼多人,一番刑訊下來,竟是只有兩人活著出去。」

  那被喚為子恪的俏公子聞言驚道:「何事嚴苛至此,文若你可不要亂講。」

  先前那人顯然不滿好友的態度,輕呵一聲道:「我阿爺可是御史中丞,哪有他打聽不到的事。再者,此事事關重大,我豈會亂說?」微頓了頓,那人示意好友圍將過來,見四周無人注視便壓低聲音道:「聽說此事和太子殿下與王忠嗣大將軍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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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寅時:平旦,又稱黎明、早晨、ri旦等:時是夜與ri的交替之際。(bei jing時間03時至05時)。

  注2:巳時:隅中,又名ri禺等:臨近中午的時候稱為隅中。(bei jing時間09時至11時)。

  另:張延基這個人有很多公子哥的臭毛病,比如挑食,依靠父輩。但有一點我很欣賞,絕對夠哥們。<dd>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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