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風雲匯聚
聽到謝奕的問話,兩名氣度不俗的人物都是微微一動。
那名留著三綹長須、姿態蕭灑的中年人拱了拱手:
「謝家主,我家家主已經從清河趕來。不過他不能太近京城,不然恐生感應。但若是有必要,家主應當可在一炷香內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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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名中年人自然是清河崔氏的長老,據他所言,崔氏的現任家主、天龍榜列名第四的大宗師崔承已然離開族地,竟在距離京城已不遠的地方等待。
謝奕聞言,緩緩點頭,又看向另外一邊稍顯儒雅的長老。
這名長老便是琅琊王氏的外事長老王俊林,他面色肅然道:
「家主自然也已做好萬全準備。不過……」
謝奕正自點頭,見他還有下文,便沉聲道:
「俊林長老請講。」
王俊林緩緩道:
「家主想知道,二位家主以為,此次最壞的結果會是什麼?」
崔家長老崔同皺著眉頭,聲音堅決道:
「家主說了,最壞的結果不就是在京城大戰一場,將當年未盡的爭鬥在此結束。無論如何,大戰不能再在我們世家的族地進行了——就得在京城,讓薛氏皇族也嘗嘗流血的滋味!」
謝奕見崔同言辭激烈,輕輕點了點頭,然後道:
「當然,這只是萬千可能中最壞的那一個,事情便不見得會走到這一步。皇帝雖然亡我等之心不死,但是否要付出如此大的代價,他肯定也會思量。」
「家主也是這樣想的,他覺得,未必會走到最後一步。」
王俊林微微頷首,然後嘆道:
「皇帝陛下要召家主入朝為官,宰執天下,實是以退為進的損招,欲陷我王家於不義。他到底有何後手?」
謝奕寬慰道:
「我謝家與崔家諸位都知薛氏用心,俊林長老不必介懷,上三姓同氣連枝,已有近二十年矣。至於皇帝的手段……皇室,仍是沒有大宗師的吧?」
謝奕向兩人問道。
武者突破大宗師,自有天人感應,在世的大宗師或多或少會有所知曉。奈何謝家現在沒有大宗師,只得問旁人,身為家主,謝奕心中微有沉重。
崔同斬釘截鐵的搖頭:
「家主已經說了,薛氏當無大宗師。不過他們統治天下已千年,在京城靠著神兵,恐怕那位老王爺能發揮出極為接近大宗師的戰力。」
謝奕點頭道:
「若有兩位家主在此,我們自無擔心。最差的結果,皇帝又勾連了灶教,篤定我們要行險,行那請君入甕之計。」
王俊林眉頭擰起:
「確實不得不防。他請家主做宰相這一計如此淺顯,或就是等著我們反應。這位皇帝陛下心機極深,手腕極硬,或許得按皇族有兩名大宗師來防範。」
謝奕微微笑道:
「這也是我和二位提前通氣的原因。然灶教很難再出一名大宗師了,妖女生死不知,教主行蹤難明,還有玉虛真人、智靈大師盯著。最多或是妖女未死,但能否有當年威能,實屬難料。」
當年三家大宗師圍攻灶教聖女,雖然謝玄身死,另兩人負傷而回,但灶教聖女顯然也受了不輕的傷。這麼多年再未現身,生死不知,恐怕就算真的養好傷,也有了難以恢復的影響。
崔同當即點頭:
「所以滿打滿算,薛氏最多與我等也就是持平!而且我們還有謝家主這樣當得大宗師的高手。」
謝奕微笑道:
「那可當不得,但皇族除了那位持神兵的老王爺,其他人當無我對手。我謝氏一族,已有宗師近十,提前入了京城。」
崔同笑道:
「謝家主謙虛了,我家家主都說你是不想入大宗師之境,是明智之舉……嗯,我崔家也有十名宗師,在別院待命。」
王俊林點頭道:
「王氏亦是如此。」
謝奕撫掌微笑:
「既然如此,便是最壞的情況,我們也能應付了。有了底氣,才好與這位皇帝上桌談話。
「不知二位覺得,他在最後時日,到底意欲何為?」
王俊林想了想,緩緩道:
「其實家主認為,皇帝或許還是想要談判。當年之事後,不只是我們,他們也承受不起再來一次了。」
崔同低笑一聲:
「這下我們談判的誠意很足了,不知皇帝想不想得到。」
王俊林見狀提醒道:
「料敵從寬,不可不防他也有所預料。」
崔同點頭:
「這也是為什麼我們來此。我崔同早已做好血灑皇城的準備。當年之事,絕不可以再現。」
當年皇室破天荒的和造反專業戶灶教聯合,打得八大世家措手不及,如金陵姚氏差點就絕戶了,宗師都只剩下寥寥幾名,其他七家族地皆爆發戰鬥,各有沉痛的損失。
如今皇帝大限在即,突然有了動手的信號,上三姓這些年來早就痛定思痛,暗議多次,做了各種預案,謹防這位皇帝再有破釜沉舟之舉。如今剛有苗頭,三大家便決定反客為主,先來京城,以應萬變。而族地之中,他們留下強力宗師、枕著神兵待陣,提前準備,可保萬全。
謝奕聲音深沉:
「最好是不要到動手的地步,但如果真要到那種情況,我輩為了求存,背上弒君之名,亦非不可。」
到那時,世家與皇室恐怕就沒有轉圜餘地了。但自八門之亂後,皇室和世家的關係本就到了冰點。
真若弒君,之後是立新君掌控朝政,還是三家分離,又或是其他方案,還得從長計議。
而現在,絕不能讓這個欲將世家滅於任上的皇帝繼續按照他定的劇本走下去。
王俊林眉頭緊皺,緩緩點頭,嘆道:
「真不想走到如此,最好是在談判場上,將問題解決。」
崔同呵呵笑道:
「是談是打,我們都奉陪便是。」
謝奕掃過二人,對崔王兩家的意見有了了解。既然上三姓都是同力,那對上執掌天下千年的皇室哪怕撕破臉皮到最後,那就有了底氣。
密室之中,他們放低聲音,繼續商議,思慮著各種情形,從深夜直至天明。
……
春江樓的二樓包廂。
崔壘當仁不讓的坐在了主位上,和王啟詩隨意的揮了揮手,笑道:
「啟詩妹妹,又見面了。」
王啟詩斯文的福了一福:
「見過崔壘哥哥。」
崔壘嘶了一聲,嘆道:
「多嘴甜的妹妹,王啟文你真是讓人羨慕,不知哪輩子修來的福分?我要是有這麼一個妹妹,拿我十個兄弟去換都願意。」
崔放幾人站在旁邊:
「?」
崔壘看了他們一眼,然後又見謝淵在另一邊仍然望著這幾人,不由咳嗽一聲:
「雍哥兒你帶著諸位兄弟去吃飯吧,我和王家謝家的朋友們聊聊天。」
崔雍雖是幾人中年紀最長的,但是地位顯然不比崔家年輕一代最出類拔萃的崔壘,聞言只是點點頭:
「行,那我們就去那邊空出來……的包廂了。」
他想起那正是謝淵幾人留下的,不由頓了頓。
幾人和王氏兄妹和謝淵拱了拱手,面對謝淵時都有些佩服忌憚不滿兼而有之。
特別是崔放,覺得謝淵明明和自己是一個立場,怎麼卻護著小妖女?
難道是貪圖她的美色?大丈夫被美色所耽,不成大器!
雖然這小妖女……確實有些禍國殃民的資本就是了。
王啟詩和謝靈韻各自都是家族中頂尖的絕色少女,平時見了覺得仙女下凡當是如此;但一站在那小妖女旁邊,便察覺得出有那麼一絲相形見絀。
雖然不多,但往日的仙葩,現在卻成了綠葉一般,愈發襯托出司徒琴的五官近乎完美。而司徒琴艷光逼人,明麗非常,甚至讓見慣美人的世家子們都不敢直視。
崔放哼了一聲,盯了謝淵一眼,拂袖而去,眼神中仿佛還在罵不當人子。
王氏兄妹都盯著謝淵,王啟詩當先上前一步,蹲身一福,道:
「謝……公子,別來無恙?今日見你,風采更甚萬妖山之時。」
謝淵還沒說話,司徒琴敏銳的看了王啟詩一眼,然後又盯了盯謝淵,目光仿佛有穿透力。
謝淵感覺到旁邊若有若無的目光,背心一緊。
不過面對王啟詩禮貌的問候,謝淵還是拱手道:
「王姑娘別來無恙?當日事出有因,對王姑娘有所隱瞞,實是不得已而為之,還望海涵。」
王啟詩連連擺手:
「謝公子哪裡話?公子救啟詩於命懸,啟詩感激不盡都來不及,怎會責怪呢?
「只是啟詩想到當初謝公子身陷險境,敵人環伺,幾多辛苦無人分享,啟詩卻不知謝公子真正身份,無法與你分憂。雖然現今終得脫困,但每每念及此處,都忍不住慚愧啟詩做的不夠好。」
謝淵聞言,連連感慨。
真是貼心的好妹妹啊!王啟文真有福分,再看看旁邊的謝靈韻……又在咬牙切齒的,天天都是大小姐脾氣,相形見絀,相形見絀。
他目光一轉,見到司徒琴竟然也目光不善,來回在兩人之間打量,頗有敵意,頓時眼神清澈:
「王姑娘言重了。」
「行了,別那麼多彎彎繞繞的廢話啦,快都坐下吃菜,菜都要冷了。王兄,你能不能表演一下那個,就是那個……『浩然正氣』!正氣浩蕩,至剛至陽,蒸菜是有一手的。」
以王啟文的儒雅,看到崔壘都是額頭連跳,面無表情道:
「崔兄說笑了,浩然正氣是我王家家傳的神功,怎會拿來做這種小事?」
崔壘一聽,遺憾道:
「是嗎?你們可真不知變通。」
雖然是冬月了,但是王啟文覺得腦門都有些發熱,只得打開摺扇連連扇風。
眾人入座,王氏兄妹看著司徒琴和謝淵形影不離,心中雖然不解,都有些謹言慎行;
而崔壘看到司徒琴,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幾眼,瞟了眼謝淵,就自顧自的吃菜,再當沒見這人。
司徒琴感覺得到自己似乎和這裡格格不入,但也無所謂,她目中只有謝淵——最多再加上場間兩個姿色不俗、身份不低、心思不純的女孩。
崔壘沒把自己當外人,坐在王氏兄妹定的席間,手一伸,放在桌下,片刻後桌上的湯菜就開始沸騰,效果竟和王啟文的浩然正氣如出一轍。
王啟文目光微凝,微笑道:
「崔兄這一手天星玄功,看來距宗師已經不遠了。」
崔壘笑了笑:
「王兄謙虛什麼?我想你的浩然正氣不會比我境界低。」
王啟文不置可否,只是好奇道:
「崔兄,我自認沒有露行跡,你怎會知道我在這裡?」
他暗道何止是沒露行跡,看到崔家的人估計這個麻煩傢伙會來,他專門藏著的;然而崔壘一來還是叫破他的行藏,難道這傢伙的探查能力,都已經遠在自己之上了?
王啟文的目光,不由有些凝重。
崔壘呵呵一笑:
「我聽說這春江樓今日在京城子弟中十分火爆,而你王氏車隊昨日入京,那今天要麼晌午,要麼晚飯,你王啟文肯定得來跟個風頭,發個雅興,吟兩句歪詩,作文人騷客模樣,是也不是?我就隨便叫叫,結果你還真在!」
王啟文張了張嘴,謝淵三人組也側目看向崔壘,顯然都沒想到他竟然是蒙的。
這傢伙,看來跟這王啟文很熟麼……不過王啟文一副很想跟他不熟的模樣。
謝淵暗暗想到。
謝家自八門之亂後韜光養晦,低調了十來年,而崔王兩家便打起擂台。
這些年上三姓的年輕子弟中,屬王啟文和崔壘為最,都被稱為有未來大宗師之相。
兩人同屬一輩,甚至是同齡人,自小就開始競爭,可以說是知根知底的冤家對手了。
不過崔壘性格如風,大大咧咧,頗有清河一貫的灑脫;
王啟文就是個標準的王氏子弟,文質彬彬,兩人恐怕尿不到一個壺裡。
王啟文正不知如何接話,崔壘就笑道:
「知你者,崔壘也!王兄,咱們這緣分,是不是得暢飲一番?」
王啟文一臉為難,但見崔壘已經熱情的倒酒,只得陪了三杯。
崔壘一口一杯,幹掉三杯,然後又斟酒來找謝淵:
「謝兄弟!哈哈,當初還說出了萬妖山就去金陵登門拜訪,後來聽說你搖身一變到陳郡去了,我尋思這個節骨眼兒找你不合適,就一直沒去。現在終於在京城碰頭,這酒我須得敬你!
「萬妖山上仙宗里,若不是謝兄弟大發神威,今日我崔壘能否在這裡吃酒還是兩說。當初在那裡對謝兄弟多有怠慢,實是不知道你真實身份、真正實力,早知道我早就為你當馬前卒,就等你一錘定音了!
「來,幹了這酒!崔壘這廂,謝謝兄弟!」
說完崔壘將樽中的美酒一飲而盡,然後還覺得不過癮,直接仰頭,將手上拎著的酒罈往嘴裡灌,直至壇干。
「痛快!」
崔壘抹了抹嘴角,大笑道:
「這春江樓的酒菜確實不錯,不是那種胡吹大氣的,不然我肯定找老闆算帳了!」
樓下櫃檯里,老吳驀地打了個突,嘀咕道:
「又有人在編排我老吳?」
謝淵見崔壘如此豪放乾脆,對崔家剛剛生出的些許成見便放在一旁,笑道:
「崔兄海量!那這酒我也不能小氣了。」
他將手上的酒飲盡,然後又拍開旁邊的一壇,同樣仰頭灌了乾淨。
崔壘此人是個直性子急脾氣,雖然在萬妖山上說話曾不好聽,但是看到謝淵厲害又馬上不吝稱讚,現在更是光棍,說敬酒就絕不含糊,前因後果說得分明,謝淵覺得人還不錯。
崔壘見狀,又是連連稱讚:
「謝兄弟喝酒就是比假斯文豪氣些。」
王啟文臉色一黑,拿著小酒杯的手定在空中,放也不是舉也不是。
謝靈韻和司徒琴都已吃過,謝靈韻是吃的飽飽的,但陪兩箸也不成問題,司徒琴本身沒吃多少,倒也可以再來一點。
王啟詩則看了幾眼觥籌交錯的三名漢子,然後眨巴著眼睛看向這邊兩人,一臉純淨道:
「這位便是司徒姐姐吧?」
司徒琴瞥她一眼,見她一臉溫柔斯文,眼睛澄澈如水,定定望著人時十分討喜,相當善解人意的模樣,差點都要生出好感。
不過想到她剛剛的話語,司徒琴一向回想起紅姨的教導,暗生警惕:
「這就是紅姨說的最惱人的那種女人罷?長輩男子都喜歡,而且男子一般還看不出來,都覺得天王老子來了這也是好妹妹……」
司徒琴警惕心起,語氣不咸不淡:
「王姐姐好,我想我年齡應該比你小些。」
王啟詩一滯,歪著頭扳著指頭,一臉純真道:
「我是承運三十年正月的,今年還不到二十呢。」
司徒琴點了點頭:
「那姐姐沒叫錯,我也是承運三十年的,但比你晚幾個月。王姐姐好!」
謝靈韻聽出司徒琴的警惕,見兩人模樣,頓時眉開眼笑。
她本來對司徒琴沒什麼好感,但見她既然也不喜歡王啟詩,這同盟感、好感度一下就上來了。
王啟詩麵皮微僵,然後迅速收拾表情,望著司徒琴:
「那司徒妹妹,啟詩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司徒琴看著她,道:
「但講無妨。」
王啟詩定定的說著:
「以你的身份,怎麼會跟謝公子如此親近呢?恐怕按照你們的立場,會讓謝公子難做吧?」
謝靈韻睜大著眼睛,目光在兩人間逡巡,頓時屏住呼吸。
這話哪怕是她,都不敢跟司徒琴或者謝淵說呢,她只是問過一次,見謝淵態度,就再也沒提了。
不過的確如此,司徒琴不管是皇室的身份、還是母親那邊的身份,對世家來說都十分敏感,幾乎只要看到謝淵和司徒琴在一起的,無論崔放還是王啟詩,都覺得十分詫異。若有其他緣由,更是不吐不快。
司徒琴見她直接,往後一靠,同樣直接道:
「怎麼,你也對謝淵有意思?」
王啟詩見狀,面上露出羞紅,微微低頭:
「意思不意思的……父親倒是說過,或要考慮王謝兩家聯姻之事。而最合適的人選,便是……」
她說到這裡,聲音低如蚊吶,但謝靈韻和司徒琴都聽得分明。
謝靈韻目瞪口呆,突然大叫一聲:
「不行!我不同意!」
司徒琴本來同樣驚訝,見謝靈韻又發不同意之語,瞥了她一眼,暗道這次倒是不同意的挺好。
不過她微微有些皺眉,上三姓聯姻雖然頗多,但是大多都是些旁支子弟。
三家綿延千年,姻親本多;但是只有涉及到最核心子弟的,才算有結盟之意。
如今三家核心層面,謝氏家主謝奕的髮妻是崔氏家主崔承的胞妹,但實際上兩人是年輕時自己看對眼的,家人都阻攔不住,只得放任。
而本來一直既有激烈競爭又有無數合作、糾纏不清的上三姓在八門之亂之後放下成見,擱置爭議,同仇敵愾,爾來已有近二十年,崔謝兩家的關係也順理成章的成了近盟姻親。
現下王家竟然也有和謝家結盟的意思,而且還是家主的女兒和前家主的兒子、現家主的親侄,那這等身份的聯姻,基本就是生死同盟了。
司徒琴倒是有些理解王啟詩的作態,哪怕是聯姻,這大家族來的貴女,肯定也不願意未來丈夫心中還有其他意中人。
但司徒琴都不知是不是自己在乎謝淵想多了,她總懷疑這王家女對謝淵其實也不懷好意,只是王啟詩的心思顯然比謝靈韻難猜許多。
王啟詩看著激動的謝靈韻,輕笑道:
「謝家妹妹有什麼好不同意的呢?我們本來關係就好,現在親上加親,豈不是好事?」
「什麼好事!誰跟你關係好!要是讓你當我嫂子,我還有沒有好果子吃了!」
謝靈韻急得都要跳起來了,一指司徒琴:
「還不如讓她來呢!」
司徒琴看著那根纖細的手指,愣了愣,什麼叫還不如讓我來?不像好話……
王啟詩也有些不滿,柔聲道:
「謝妹妹,我怎麼就不如她了?」
謝靈韻張了張嘴,思考了半天,擠出一句:
「她看起來沒你那麼多壞水!」
其實最重要的是好像還挺大氣的,准我一直跟著……
王啟詩怔了怔,面露委屈之色:
「謝妹妹,枉我們相識這麼多年,我在你心中,竟還比不上她麼?誒,是姐姐做得不好了。」
謝靈韻看著她,嫌棄道:
「你少來!長輩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你倒不是很壞的壞——」
王啟詩一聽,露出一絲笑容,然後又聽到下半句:
「但還是焉兒壞的,腹黑的傢伙!」
王啟詩笑容頓時有些僵硬,咬咬牙,然後柔聲道:
「但是謝妹妹,你要挑她做嫂子,想過你們家會同意沒?」
謝靈韻瞥她一眼,冷笑道:
「那傢伙說了,甘願為司徒姐姐離家出走呢。」
王啟詩眼中有些訝色,看了司徒琴一眼,又看看謝淵,心中有些沉凝。
他們感情之深,到如此地步?竟然捨得放下謝家的榮華富貴?
還是說只是哄騙女孩兒心思?但謝公子也不像這種人……
王啟詩有些不可思議的搖搖頭,感覺麻煩了。
她吸一口氣,柔柔道:
「無妨,這事兒只是還在商議,最終如何,還得兩家長輩說了算。」
司徒琴笑了笑,終於說話:
「是謝淵說了算。」
王啟詩看著她極為自信的樣子,暗中著惱,但還是面不改色,理了理髮絲,道:
「是嗎?我怎麼聽說,謝公子還有一位故友,是北都山慕家的天才宗師,一位奇女子呢?司徒妹妹,你認識嗎?」
司徒琴瞪大眼睛,這她也知道?看來沒少下功夫……
她張了張紅唇,道:
「好像大概,是有。」
王啟詩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若是謝公子說了算,也不知他會說這個呢,還是說那個呢?
「想來那也是位好姐姐。姐姐啊,有時候就是比妹妹更貼心呢。」
她若有所指的說著,頓時讓司徒琴和謝靈韻同時將目光盯了過來,眼裡如同有冷電閃過。
司徒琴這下是被說中心事了,望著王啟詩,冷哼著快速道:
「反正選誰都不選你!」
「輪也輪不到你!」
謝靈韻補充道。
王啟詩眼中一冷,聲音細細道: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說太早了呢。」
三女目光交織在一起,似乎有紫電天雷,憑空生發。
另外一邊,三名漢子看起來是喝著酒,卻一邊假意聊天,一邊暗暗豎著耳朵聽這邊談話。
到得後來,見這邊戰況甚是激烈,三人甚至都不再掩飾,停下酒杯,安安靜靜的聽著,忘了動作。
崔壘自然是一臉興奮,聽得痛快,感覺十分下酒;而謝淵和王啟文就是神色各異,欲言又止。
王啟文見三女直接開始對峙,咳嗽一聲,想要打破僵局:
「啟詩啊,爹雖然提過,但是……」
「大兄,你怎麼停杯了,是不好喝嗎?」
王啟詩唰的將頭轉過,定定的望著他。
「額……我這就喝。」
王啟文一個激靈,連忙用酒堵住自己嘴巴。
崔壘嗤笑一聲,壓低聲音道:
「看來王兄還是女人經歷得少了。女人扯起頭髮來的時候,你千萬不要插手,不然死的就是你了。
「謝兄弟,你也一樣,看看這幾個妹妹,都是天上仙子下凡一般,結果盡為你爭起來,哎!我看你長得就是個桃花運豐厚的模樣,以後可要記住哥哥這句話。」
謝淵似懂非懂,悄悄點了點頭。
席間,崔壘全然沒提剛剛謝淵和崔家眾人起了衝突之事,言笑自若,在他豪放風姿的帶動下,氣氛頗為熱烈。
等一席散去,崔壘這才似笑非笑道:
「謝兄弟,你修為不凡,人也是個豪爽的,我和你投緣。但你落了我崔家的面子,就算咱們有並肩作戰之誼,一碼歸一碼,我畢竟還是族長欽點的年輕一輩掌門人,可不能看著不管。
「不過今天哥哥酒吃多了,就不耽誤你……嘿嘿。
「但是潛龍宴上,咱們若是碰到面,到時候,不要怪哥哥手下不容情。」
崔壘說完這句,面上神光凜然,氣勢勃發,壓迫力自然而來。
謝淵笑了笑:
「崔兄放心,我不會像對燃火使那樣對你的。」
崔壘聞言,雙眼精光大作,驀地大笑道:
「好小子,口氣不小,我等著看你本事是否也如口氣這般大!」
他重重拍了拍謝淵肩膀兩下,然後對著王氏兄妹道:
「王兄,潛龍宴見!還有啟詩妹妹,到時候你是給我助威,還是給你哥哥助威啊?」
王啟詩低眉順眼道:
「啟詩希望兄長們都能展露威風,不虛此行。」
謝靈韻和司徒琴同時翻個白眼,崔壘則大笑道:
「好!人人如潛龍,方才過癮!」
他和謝靈韻與司徒琴也擺了擺手,看似豪放,倒也面面俱到,然後才和遠處等待的崔家眾人走到一起。
王啟文看著謝淵,手持摺扇拱了拱手:
「謝兄弟,潛龍宴再見。到時候,啟文倒想領教謝兄弟的斧法。」
謝淵看著面帶微笑、似乎洞悉一切的王啟文,眼中光芒一閃:
「必會讓王兄盡興。」
「如此甚好。」
王啟文撫掌笑道,然後和謝淵旁邊兩女客氣的致意,便帶著王啟詩離開。
王啟詩對著謝淵一福,柔柔道:
「謝公子,啟詩祝你潛龍宴旗開得勝。」
「謝過王姑娘。」
謝淵拱了拱手。
王啟詩又和司徒琴與謝靈韻各自對視一眼,微笑著和她們告別,讓謝靈韻切了一聲,司徒琴則是暗生警惕。
這下就碰到高手了。
和謝靈韻這個臭棋簍子對線對出自信了,司徒琴都有了自己很厲害的錯覺,現在方知謝淵身邊還有能人。
她看了謝淵一眼,撇了撇嘴。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謝淵和司徒琴依依不捨的在月下散了一截步,同時想起他們度過的許多月夜。
提刑按察使的府邸,雲州府的元宵夜,還有司徒琴府邸,湖邊水榭的琴聲……
司徒琴有些遺憾:
「今天沒想到直接碰上,忘了帶琴奏給你聽。」
謝淵笑道:
「無妨,明天再聽也是一樣!」
司徒琴有些不舍道:
「今天那位是十四皇子,來找我就是告訴我,陛下召我明天進宮。恐怕不能陪你了。」
「啊?這樣……」
謝淵嘆了口氣:
「那就後面再見好了。」
司徒琴依依不捨的和謝淵又走了好長一截,想將謝淵送回謝家別院;但謝淵又不想司徒琴獨自走路,堅持又將她送回去。
兩人拉拉扯扯間,在中間的路走了許多個來回,直到謝靈韻忍無可忍:
「你們今晚睡不睡?」
謝淵和司徒琴聞言,相視一笑。謝淵看著旁邊突兀現身的綽約紅衣,知道不能再耽擱了,嘆道:
「紅姨,有勞了。」
紅姨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謝淵,柔聲贊道:
「成長了不少。」
謝淵和司徒琴最後依依不捨的道別,兩人一步三回頭,看得謝靈韻直翻白眼。
等到兩人分別,這邊就只有兄妹倆了。
月光下,謝靈韻挨著謝淵的手臂走路,心中一片靜謐。
雖然只有這一會兒,但這樣也不錯。
等走回謝家別院,她不可避免的生出些遺憾,下意識的幽幽嘆了口氣。
謝淵關心道:
「靈韻,咋啦?」
「沒什麼。」
謝靈韻隨口道:
「嗯,她剛剛說今天那個是十四皇子?感覺都甚少聽說此人消息,長得都和畫像不一樣。」
謝靈韻雖然看起來是個大小姐脾氣,實際上受著謝奕和崔萍君的精心培養和嚴苛教育,不止修為,各項素質都是頂尖。並且哪怕是女兒身,政治也是必修課。
特別是以皇室和世家之間的關係,對如今這個皇帝有哪些優秀子嗣、哪些寵臣干將,世家精英子弟是必須知道的。
「是嗎?看來是名低調的皇子。」
謝淵點頭道。
從一見面的感覺來看,這皇子就不怎麼張揚。
謝靈韻若有所思道:
「如今皇帝強勢,太子包括皇子們都不怎麼顯眼,個個都讓人不好預料呢。」
謝淵對政治不太感冒,進了謝家別院,沒見著謝奕,便和謝靈韻互道晚安,各自休息。
回到自家房中,謝淵收拾一番,躺在床上,照例先回想起白天的戰鬥。
比劍沒什麼好說的,崔放有些低估他,同境落敗是情理之中。
但第二場斗槍,謝淵微微閉眼,好好回想起那時的感覺。
劍心……破綻……槍法……
謝淵吸了口氣,初練焚天滅道槍,剛剛第一式入門,就有「槍心」之能了嗎?
好像也不能夠。
但是今天這一場,他實際上的表現,的確可以稱作「槍心」了。
謝淵隱隱有所領悟,但抓不住那靈光一閃,感覺還欠缺了一絲積累。
或許還得從黑天書找答案。
當初李星拓說他查金陵案有得便可以回去劍峰上感悟,後來自己不只是有所得,簡直可以說是大立奇功,特別是後來做的許多事,破獲了錢姚兩家的整個掠奪人口的線路,讓兩家現如今的處境都很難堪。
雲山劍宗按功行賞,自己應該可以直接在劍峰上躥下跳,吃喝拉撒,不為過吧?
不過謝淵真有些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感,後面發生的事情完全出乎意料,一時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回雲山去看一眼。
或許這次潛龍宴之後能行,御前比試,總不能再出什麼不得了的么蛾子?
第二天一早,謝淵正早起功課,突然見到一個僕役快步過來,道:
「淵少爺,有人找您,就在門口候著。」
「找我?誰啊?」
謝淵下意識的期待起來,難道是司徒琴?今天不進宮了?
那僕役恭敬道:
「是一名和尚,自稱是您的故人。」
「和尚?」
謝淵有些詫異,他只認識一個和尚。難道說……
謝淵嘶了一聲,走到門口,果然見到一個僧衣出塵、面容純淨的閃亮光頭,不是慧覺是誰?
謝淵大笑一聲,道:
「慧覺大師!你怎的跑這兒來了?」
「阿彌陀佛。」
慧覺雙手合十:
「謝施主,小僧一路化緣,不知怎的就化到這裡,抬頭一看,「謝府」,你說巧不巧?」
「信你有鬼!」
謝淵笑罵道:
「快進來坐!」
他拉著慧覺進了院裡,在屋裡坐下,敘起話來。
兩人久別重逢,各自打量對方,發現修為都有突破,暗自點頭,聊些閒話,就討論起武道來。
期間謝靈韻跑過來看謝淵這和尚朋友,只覺兩人聊天全是高深武理,以她二變境的修為都有些跟不上,有些頭暈,只得悶悶退去。
謝淵和慧覺交流許久,感覺對方不愧是大宗師的得意弟子,般若寺的年輕高僧,武道見識高深莫測,不管聊到什麼他都接得下去,說的話更是讓人啟發,收穫實在是不小,不由停不下來。
這一聊直接到了近午,謝淵意猶未盡,但見快到飯點,便先停下。
他本想說午飯之事,忽然心神一動,問道:
「和尚,你送我那個佛牌……是不是能尋到佛韻?」
慧覺一臉平靜:
「佛牌自然有佛韻。」
謝淵目光一閃:
「但我許久沒尋到佛緣了,和尚有以教我?」
慧覺眨了眨眼,笑道:
「謝施主,都晌午了,怎麼要讓小僧空肚子講法嗎?」
謝淵呸了一聲,笑道:
「餓肚子早說!我這就讓廚房備菜。」
「誒,等等。」
慧覺笑眯眯攔住謝淵道:
「家裡吃飯多沒意思。我倒知道個好地方,不如謝施主請我去那裡用齋。」
「哪兒?」
謝淵有些詫異道。
過了半晌,謝淵和慧覺立在春江樓旁,好笑道:
「和尚,你說的好地方就是這裡?」
「對呀。」
慧覺眨了眨眼:
「小僧化緣時聽到好多次這『春江樓』之名,似乎是最近京城頂熱鬧的食肆,故而請謝施主帶我前來,也算是一樁善緣。」
謝淵見他有些期待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
「和尚,你可是個和尚啊!怎麼犯了口腹之慾?」
「和尚也要吃飯,不然怎麼禮佛?謝施主這話說得,像不大有慧根的樣子。」
慧覺老神在在道:
「而且小僧日起一卦,感覺今天就合該來這裡吃飯。」
謝淵早習慣他滿嘴胡話,邊往前走邊無所謂道:
「算卦好像不是和尚的法吧?」
「謝施主,又著相了。只要心中有佛,世間萬法,皆是佛法。嗯,這裡飯菜聞著的確不錯,看來這一卦是算對……了……」
慧覺一隻腳剛剛跨過春江樓的門檻,然後突然在半空頓住,整個人一百八十度轉彎,那隻腳竟然又落到了門外去:
「謝施主,我突然內急,你先進去找個位置,小僧隨後便來。」
「和尚,裡面有茅廁……誒?和尚,和尚?」
謝淵回頭一看,見慧覺雙手合十低頭疾走,眨眼間去得遠了,不由哭笑不得:
「急成這樣?化什麼東西吃壞肚子。」
他搖了搖頭,只得先進門,看到老吳在櫃檯後面:
「吳老闆,可還有位?」
「哎呀,謝鏢頭又來了!蓬蓽生輝,蓬蓽生輝!您來了,那還能沒位置嗎?嗯……」
老吳看了一圈兒,發現大廳還真沒位置,而雅間也已經坐滿,不由撓撓腦袋:
「嘿,謝鏢頭,還真不巧,你稍坐一會兒,馬上給您騰出個包間來。」
「不急,我朋友也還沒到。」
老吳風一樣的去忙活,謝淵便在櫃檯那站著,突然聽到一聲模糊不清的招呼:
「你到這裡來坐。」
謝淵霎時抬頭,循聲望去,發現大廳角落裡,兩名兜帽身影,一坐一站,背朝所有人,聲音似乎是從那裡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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