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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5章 身份,叛徒

  這一日。

  金陵風和日麗,暖陽高懸,蔚藍萬里。

  千年姚府大門洞開,裡面僕從雲集。

  大門上的古字匾牌在陽光的照耀下,仿佛散發著新的金輝。

  路人遠遠看著姚府如此排場,議論紛紛,驚異無比。

  就是幾十年的老金陵,也沒見過幾次姚府大門洞開的模樣,這是要迎接誰?

  答案不久就揭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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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行人騎著高頭大馬緩緩行來,錦衣華袍、貴氣難言。

  特別是當頭的那名少女,容姿絕俗,艷壓金陵,令老金陵們都臉現呆滯。

  哪怕胭脂融入空氣中的江南,幾次見到這絕色仙子般的人物?

  眉如描墨,唇如點朱。眼若星辰,星光內斂。

  少女馬尾辮向後垂落,一身精緻的粉裙裝,騎在馬上左右四顧,看起來青春活潑,顯然是大家貴女。

  但她偏不坐轎子,自騎大馬而來,馬技嫻熟,一看就不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

  「是陳郡謝氏!那位千金小姐……是陳郡謝家家主的獨女!」

  人群中有人眼尖,認出了這一群人的身份。

  眾人譁然,陳郡謝氏的聲名,哪怕他們在金陵,也是如雷灌耳。

  八大世家的上三姓,和式微了十多年的姚家相比,即使是金陵本地人,也得承認有不小的差距。

  崔王兩家皆有大宗師,而飛龍榜第一正是謝家家主,天下無人不曉。

  這下飛龍榜第一、謝家之主的千金嬌女來訪,怪不得是這般排場……不過姚家也有些太重視了一些?

  市井百姓不是都弄得十分清楚這些門閥的規矩,但謝家的人看了洞開的大門,都微微挺胸,露出滿意受用的神色。

  姚余知是會舔的。

  不然也不可能在岌岌可危的十幾年中把姚家漸漸穩住。

  一般來說,除非皇帝親王來訪,或者世家之主、大派宗主攜麾下勢力正式拜會,不然堂堂千年世家,不該隨意洞開大門。

  但謝靈韻作為謝家家主的嫡女,差不多可以代表乃父謝奕,姚余知就當機立斷,給她的待遇連升幾級,讓謝靈韻自己都有些驚奇,而跟她來訪的族人就更是滿意。

  姚余知此番舉動,自然是有許多考慮。

  一來,這是許多年來,第一次有大世家的重要人物正式來訪,這隱隱可以代表著姚家的實力地位有所回升,姚余知自然恨不得GG天下;


  二來,多年來的鐵桿盟友錢家作亂倒下,姚家就身處風暴邊緣,勉強才脫離干係,這下有其他世家前來,算是一種信號,他們自然鬆了口氣,拿出態度;

  三來,還是錢家倒下,姚家的羸弱卻沒改變,在姚天川以及那些年輕人成長起來之前,姚家還需要大腿,而在上三姓中低調的謝家,其實一直就是姚家努力的對象。

  只不過當年謝家沒看上姚家……說是謝靈韻沒看上姚天川,實際上自然都是家族的意思,大家心照不宣。

  而這次,來的又是謝靈韻這麼個特殊的人選,加上姚余知聽到的「可靠消息」,頓時心思大動,生出許多想法來。

  天川可一定要好好招待謝家小姐啊……

  還有什麼比嫡系的姻親,更能團結兩個家族呢?

  姚余知心中感慨,姚家的處境提升,全賴他家天川在萬妖山力挽狂瀾。

  一個絕世天才就是能如此扭轉乾坤,即使是風雨飄搖的世家也可帶著崛起。

  有天川真是太好了。

  看著越來越接近的謝家人,姚余知愈發感慨,心中對秋風樓主的雷霆手段再無任何異議。

  只有看到姚家地位的真實提升,「姚天川」在他心中的地位才更為重要。

  至於自己嫡親孫兒沒能回來……他還有很多孫子。

  作為姚家家主,他的眼界向來不在一房一脈。

  敲鑼打鼓的將謝家人迎進了姚府,姚余知直接在姚家的最核心的水榭廳堂設宴接風。

  姚府內各房各脈——當然除了二房,有頭有臉的人幾乎都來了,以示對謝家嫡女來訪的重視。

  既然做到了這一步,自然就要做足,而不是瞻前顧後、既要也要。

  從八門之亂後姚家搖搖欲墜開始,姚余知就知道世家的臉面的確無比重要,但是死了的世家再沒有任何面子。

  人們會緬懷歷史上那些留下無數美談的世家,在其留下的莊園古蹟里作詩感嘆,而後據為己有。

  謝靈韻雖然是這次謝家眾人中實際地位最高者,但長輩的交流自然有長輩去。

  謝淵的座位真是巧合,將將和謝靈韻面對面而坐。如果不是多少還講究些規矩,姚余知都想直接安排在謝靈韻旁邊。

  當然,隔著中間空地歌舞,兩人也難有什麼交流,只是默默的將頂級珍饈、山珍海味默默吃下。

  謝淵發現謝靈韻這種場合還挺有大家閨秀的范兒,面前那麼多東西每樣只吃一點點,不由心中呵了一聲。

  萬妖山生死存亡之際,可沒見她講什麼禮數,櫻桃小嘴就在謝淵面前三口啃完乾糧餅歷歷在目。


  謝淵管那些有的沒的,好東西可不會浪費,實在是這場正式宴席上的另類,引得眾人側目。

  不過以他現今的聲望,就算在宴席上脫靴摳腳,別人也只會笑吟吟的贊一聲狂士風範,還得請人作畫賦詩,將其大腳流傳千古。

  好不容易冗長的宴席結束,謝淵都幾乎昏昏欲睡,感覺可以吃第二餐了。

  姚余知看出他不耐,本身又知正題是什麼,於是捻須而笑:

  「呵呵,天川,謝家小姐初來姚府,初來金陵,你好好待客,遊覽一番。」

  謝淵點了點頭,看向對面謝靈韻,笑道:

  「謝小姐,請吧。」

  謝靈韻優雅的用手帕擦了擦嘴,看得謝淵眼神怪異,然後才起身跟他出去。

  這邊姚余知請謝家的宗師謝莫到書房稍坐。

  門一關,茶一泡,真正的對話才算開始。

  姚余知坐在椅子上的身軀微微前傾,問道:

  「莫長老覺得我姚家如何?」

  「千年鼎盛,可見一斑。」

  謝莫捧茶微笑道。

  姚余知撫須而笑:

  「呵呵呵,莫長老滿意就好,老夫是生怕怠慢了莫長老啊!」

  「哪裡話,姚家主實在是太客氣了,謝某此次實在是受寵若驚。」

  謝莫誠懇道。

  「陳郡謝氏造訪金陵,姚氏祖宅亦蓬蓽生輝。」

  姚余知呵呵笑著:

  「謝家在陳郡詩書傳家,綿延千年;我姚氏自在金陵立足,亦有千載歲月,如大江東流,未曾斷絕。

  「八大世家中,就屬你我兩家傳承悠久,故來常常交流,今天也該如祖制,時時來往才是。」

  謝莫不咸不淡的笑了笑:

  「姚家歷史,我們在陳郡也是常常聽聞的。」

  他不置可否的回答,卻讓姚余知並不滿意。他思慮一下,乾脆直接道:

  「莫長老,此間書房絕密,並無六耳。莫長老帶小姐此次來訪金陵,不知謝家主……可有交代?」

  謝莫見他開門見山,沉吟一下,嘆道:

  「不瞞姚家主,沒有。」

  「沒有?」

  姚余知大為意外,原本以為此次來訪有什麼深意,結果謝奕根本沒有交代嗎?

  他還以為謝莫是另有話說,結果謝莫猶豫一下,低聲道:


  「就是小姐想來金陵遊覽,我陪她走一遭,所以姚家主如此厚待我等,讓人惶恐。」

  ……姚余知愣了愣,露出笑容道:

  「那謝小姐想必和我家天川前次歷險結下深厚情誼,謝家主想必是沒有意見。那不知尊主母有何交代麼?」

  謝莫平平靜靜道:

  「主母聽說小姐要來,倒是叫去問了一番話,不過後來就讓她自去便可,並沒有任何示下。」

  還是沒有?

  姚余知大出意料,他道謝家總該有所表示,結果純粹是小輩自發麼?

  她母親問過之後沒說什麼,好像並不是什麼好信號……

  姚余知眉頭微蹙便展,淡淡道:

  「原來如此。那想必是謝小姐自己意願,便讓天川帶她遊覽一二,多在江南待一陣時日也好。」

  謝莫看了看他,道:

  「小姐這次說最多一天,便要回返。」

  「……」

  姚余知徹底摸不清謝家到底想做什麼,沉默片刻,問道:

  「莫長老,何不與老夫透個底,謝小姐此次是何打算?她與我家天川,年齡相仿,地位相同,可能成美事否?」

  謝莫慢慢道:

  「姚家主,實言相告,我也不知小姐此來,到底是何心思?

  「但我覺得,可能不是姚家主所想的那般。」

  姚余知聞言,心裡生出一陣荒唐感,又有些惱羞成怒。

  等於是熱臉貼了冷屁股?他大張旗鼓,如此作態,別人只是無心路過一般麼?

  但也怪不得人,謝家從來沒說這次有其他安排,只是說謝靈韻會來拜訪朋友,是他恨不得抓住機會。

  姚余知心中念頭情緒轉來轉去,很快平息,面上沒有分毫波動,只是笑道:

  「既來之則安之,金陵風光別於陳郡,莫長老當是好久沒見著了,還請一觀。」

  「這是鏡湖。」

  謝淵指著那個姚家內部的優美湖泊,對旁邊的謝靈韻說道。

  「我也知道這是鏡湖,名氣不小的。你身為主人,就沒點典故逸聞麼?」

  謝靈韻在旁邊抱著胳膊,不是十分滿意謝淵敷衍的態度。

  謝淵進入姚家,準備充足,真要說可將這宅院的千年歷史講得跌宕起伏。但他並不是真的姚天川,對姚家的歷史並不認同,自對當這導遊興致缺缺。

  於是謝淵想了想,一句話總結:


  「淹死過不少人。」

  謝靈韻正自欣賞風光,聞言霎時對這風景殊勝的湖泊興致大減,瞪了謝淵一眼:

  「煞風景。」

  她眼珠一轉,笑吟吟道:

  「罷了,你不想帶我遊覽景色,乾脆去你的小院逛逛!」

  謝淵以為自己聽錯了:

  「什麼?什么小院?」

  「你住的院落。」

  謝靈韻點頭確認道,雙馬尾在她腦後一彈一彈。

  謝淵沉默一下:

  「謝小姐,孤男寡女的,不太合適吧?」

  「怎麼,你不想帶我去人少的地方麼?」

  謝靈韻露出甜甜的笑容,看在謝淵眼裡,稚嫩卻絕色的面孔竟然顯得有些魅惑。

  他喉頭下意識一動,然後醒悟過來,連連搖頭:

  「這樣不好,我那兒沒什麼好看的。」

  謝靈韻眨了眨眼:

  「你要是覺得影響不好,那咱們換個地方也是可以的。人少的、隱秘的……」

  謝淵警惕道:

  「謝小姐,別這樣,我不是那種人。」

  「哦?真的嗎?」

  謝靈韻歪歪頭:

  「那你和王啟詩那女人,在塔樓獨處一室的時候,卻……」

  她說到這裡,住嘴不提,似乎話未說盡,但意思很明顯。

  謝淵眼睛瞪大:

  「???

  「謝小姐,你別毀謗啊!我和王姑娘可什麼都沒做,這話不能亂說。」

  這謠言要是傳出去,只怕他要被王家家主提劍來追。世家的宗師高手中,他已經得罪了秋風樓主這樣的大高手。再直接來個大宗師,那真是天下之大,無立錐之地。

  謝靈韻打量了他幾眼,點點頭,笑嘻嘻道:

  「沒有就好。」

  謝淵一頭問號,原來還是來使詐?

  這個丫頭片子,打架的時候心思冷靜之餘,又暴躁又兇狠,卻沒想到平素當小姐之時又不一樣,面孔多變,心思難測,不愧是大世家的精英,屬於是全面發展了。

  謝靈韻打量著謝淵,笑得有些誘惑:

  「這樣最好。但是她沒有,你可以帶我去人少的地方呀……」

  俏麗的小臉誘惑無限,要不是謝淵終日在慕朝雲、司徒琴那裡打轉兒,有相當的抵抗之力,恐怕就得聽之任之了。


  謝淵左右四顧,準備再喚幾個人來,這謝家小姐心思不純,男人在外面還是得學會保護自己。

  「行了行了,你們姚府沒意思,帶我去別處逛逛吧。」

  謝靈韻見他模樣,嘻嘻一笑:

  「聽說望江樓是江南名樓,眺望江景是為一絕,不得不去。」

  謝淵聽她點名,雖然心中警惕,但沒有理由拒絕,只得帶著她直奔金陵府外,大江邊上。

  去年中秋,謝淵還在這裡代表劍宗弟子參加姚家的小潛龍會,轉眼大半年過去,今年的小潛龍會似乎也在籌備之中了。

  只不過現在的謝淵,還不到一年,就已經超過這個層次許多,對其不再關注。

  上得望江樓頂,早有姚家的僕從將這裡清場,整座望江樓上下,此時只有兩個世家大族的年輕人。

  謝淵頓時感覺不對勁。沒辦法,他還是當公子哥當少了,沒料到大少爺大小姐行走在外的這一出。

  這些僕從先於主子就將閒雜人等趕走,都不需要吩咐與匯報。結果到了這裡就成了孤男寡女。

  謝淵沒搞懂謝靈韻是要鬧哪一出,這些大小姐看上哪個都這麼主動的?

  想一想倒還有點像謝靈韻的風格。

  倒是不用操心孩子跟爹姓還是跟媽姓,現在的人老是因為這個吵架……不是。

  謝淵差點想給自己一下,怎麼思路都飄這麼遠了?

  他已經有傾心之人,還是兩位人間仙子,已經讓他左右為難,不能也沒心思再添情債。

  該怎麼拒絕才好呢,真是頭疼……

  謝淵對謝靈韻有一些欣賞,不過只是基於並肩作戰以及對她為人之上,男女之情還算不得;

  但說起來也奇怪,其實他和王啟詩也是共經生死,比謝靈韻也差不離,而且王啟詩的性格明顯好很多,他對王啟詩也挺欣賞,但就不如謝靈韻,護法都願意找她。按常理來說,他們相識不久,這種生死攸關的大事,謝淵是不會輕易相信旁人的。

  這邊謝淵一個人神思飛揚、胡思亂想,就差給孩子取名;那邊謝靈韻站在樓邊,眺望大江奔流,波濤不歇,直入天海,嘆息一聲:

  「未曾想江南也有如此豪壯盛景。」

  「你從大江北邊望也是一樣景色,不過那就叫北方了。」

  謝淵隨口說了一句。

  謝靈韻無言半晌,搖頭道:

  「你是真不如那些公子哥兒會說話。」

  不過她馬上轉頭,笑道:


  「但我就喜歡你這勁兒。」

  謝淵看著謝靈韻一臉笑意的慢慢靠近,不由自主的後退:

  「別這樣,謝小姐。再這樣我叫人了。」

  「叫吧,這望江樓上下已經空無一人,樓底下值守的還是你我兩家的僕從,你叫破喉嚨也沒人搭理你。」

  謝淵連連後退,而謝靈韻步步緊逼。

  很快謝淵就靠到了欄杆邊上,退無可退。

  香蘭般的呼氣已經可以聞到,謝靈韻俏麗絕倫的臉幾乎貼到謝淵面前,眼神發出興奮的光芒:

  「喂,這裡已經沒人了,現在,你可以……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了吧?」

  謝淵目光一凝,隨後瞬間放鬆,故作緊張道:

  「沒想到謝小姐還喜歡這個調調?」

  但緊緊看著他的謝靈韻捕捉到了那一絲異樣,心中早有判斷的謝家小姐只是笑眯眯的:

  「別裝啦,我從未聽聞姚天川是用斧頭的,你那奇怪兵器都被我看到了。」

  謝淵不動聲色道:

  「秋風樓教東西,不分兵器,有用就行。」

  「還在秋風樓!不過能瞞過大刺客的眼睛,你的確厲害。」

  謝靈韻笑得眼睛彎彎,甚是可愛,然而謝淵卻從她身上感覺到了危機感。

  這個女子,有備而來。

  謝淵有些警惕,但謝靈韻似乎已經篤定他是個假姚天川,道:

  「還有你那兩個『同族』,其實是你殺的吧。呵呵,雖然我查過了,那兩人風評不好,但姚天川也不是什麼大義滅親的仁人義士,不至於出手。

  「嗯,你還要裝,信不信我直接給姚家的人把你告發了?」

  謝淵心思電閃,見抵賴是抵賴不了了,只得低聲道:

  「謝小姐意欲何為?」

  見謝淵變相承認,謝靈韻眼睛一亮,一拍手掌:

  「哈!果然!你這個傢伙,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假扮姚家捧在掌心的姚天川,竟還惟妙惟肖,沒讓人發現!」

  她似乎有些興奮,小臉都有些紅,圍著謝淵轉了一圈,雙眼亮若星辰:

  「說!你到底是誰!」

  謝淵沉聲道:

  「無可奉告。」

  謝靈韻小臉瞬間就垮了下來,輕哼道:

  「枉我們同生共死,遮遮掩掩,忒不爽利!」


  「謝小姐,如果沒事,我就先走了。」

  見身份已經暴露,謝淵不願在這裡多呆,當即就準備離開。

  「不許走!」

  謝靈韻雙手張開,攔住謝淵的路,緊緊盯著他:

  「你還沒說你到底是誰呢!」

  謝淵依舊沉聲道:

  「無可奉告。」

  雖然若是離開姚家,告訴她自己是誰也無妨,但是這麼大一個寶庫被她毀了,謝淵心情有點不爽……

  「不說?你不說,我現在就去姚家告狀去!」

  謝靈韻眼珠一轉,笑眯眯道。

  謝淵被她連著威脅兩次,忍不住瞥她一眼。

  謝靈韻霎時感覺背心一緊,下意識退後一步,而後臉色頓時無比難看,直接踏上兩步,初具規模的胸脯幾乎貼到謝淵身上,仰著脖子喊道:

  「你要對我動手?那就在這殺了我,滅我的口啊!反正我的命也是你救的,你拿走好了!」

  謝淵看著謝靈韻激動的在自己身上蹭啊蹭的,不動聲色的退後一步,有些哭笑不得。

  他就是看她一眼,不要說和謝靈韻有共患難的情誼,就算是個普通的無辜路人撞破,他也不能因為自己想占姚家的便宜將無辜之人滅口。

  當然,這丫頭也不是完全無辜,吵吵嚷嚷的有些讓人心煩。

  望著謝靈韻梗著的脖子都快伸到他面前,白皙細膩,如同天鵝,似乎一捏就能捏斷,謝淵只是搖了搖頭,十分無奈。

  「姑奶奶,你到底想幹什麼?」

  謝靈韻死死盯著他,哼道:

  「我就想知道,救了我命的人,和我一起共歷生死之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我不願你就這樣一走了之,而我甚至不知你的名姓,不知你是誰!」

  「不說不許走?」

  「不許走!除非你殺了我!」

  謝淵無奈,這傢伙怎麼老是打打殺殺的。

  他嘆了口氣,身量微微變高,面容也迅速變化。

  謝靈韻只覺眼前一花,一個氣質沉靜、俊逸非常的年輕男子就出現在面前。

  她眼前一亮,上上下下打量了半天,差點讓謝淵真覺得有些不對勁的時候,才笑眯眯道:

  「還是個美男子!喂,你能易容改裝,不會專門把自己變好看了吧?」

  謝淵沒好氣道:

  「就長這樣。」

  「這樣啊……」

  謝靈韻好像笑得更開心了,眼珠一轉:

  「那你叫什麼名字?」

  「謝淵。雲州,謝淵。」

  謝淵平靜道,忽然覺得好久沒有報自己的身份了。

  謝靈韻眼睛一瞪:

  「謝淵?你是潛龍榜第三十,蓋世兇徒謝淵?」

  「……」

  謝淵腳趾頭扣了兩下,點頭也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謝靈韻嘖嘖有聲:

  「常聽聞此名,今日終見其人!只是沒想到潛伏到姚家去了,還真是個奇人呢!」

  「謝小姐過獎了。」

  謝淵搖頭道。

  謝靈韻打量他半晌,忽然甜甜一笑:

  「知道你身份的應該不多吧?放心,我會保密的,你繼續在姚家干你的壞事去。」

  「嗯?」

  謝淵有些詫異。

  「幹嘛?我欠你一命,謝氏子弟豈有知恩不報之理?」

  謝靈韻昂頭道,隨後眼珠一轉:

  「說起來咱們五百年前還是一家呢,真是緣分。」

  謝淵默然,謝是大姓,並不罕見。

  他有些許意外:

  「我還以為你會站在姚家那一邊。」

  「嘁,八大世家是八個世家,不是一家。你見二宗——般若寺和玄真宗像一家麼?實話說,我家對姚家並不親近,我爹也對姚家在八門之亂之後的許多做法很不欣賞,拒絕了許多次結盟的邀請了。」

  謝靈韻不屑道。

  謝淵點點頭:

  「所以你也拒絕和姚天川接觸?」

  「那倒純粹是我自己看不上他。哪怕小時候,他也一看就是個人前故作高傲、人後忍不住哭鼻子的脆弱小男孩。」

  謝靈韻嗤笑道,隨後目光閃閃:

  「我喜歡的男子,必須實力強大、心志堅定、不畏艱險、敢於向強者揮刀——

  「嗯,揮斧頭也是可以的。」

  謝淵聽了前半,還覺她洞察力驚人,對姚天川的評價很到位;聽了後面的明示,目瞪口呆,張了張嘴:

  「謝小姐……」

  「叫我靈韻就可以了,咱們也是同生共死過,別叫生疏啦!」

  謝靈韻笑眯眯的。


  謝淵沉默了下:

  「靈韻小姐,這個,我其實心裡……」

  「我知道,據傳你和平西王的女兒有些不清不楚的。」

  謝靈韻滿不在乎道:

  「沒事,我也不比她差。」

  「……」

  謝淵措辭道:

  「我一介布衣,你是大族千金,想必……」

  「無妨,我看平西王女不都沒嫌棄你?我也不嫌棄。」

  謝靈韻笑吟吟的:

  「至於父母之命,嗯,其實咱倆一個姓倒有些不合禮法……不過沒事,我在家是很嬌縱的!」

  她還一臉驕傲道:

  「爹娘都聽我的,這不是問題。何況我是獨女,要想繼承家族,還得招婿——嗨,這不巧了麼!你入贅並無任何問題,人才也不錯,我感覺我爹我娘說不定比我還同意!」

  緊接著她繼續道:

  「當然,我承認雖然平時有些許嬌縱脾氣,但識得大體,遇難事的表現,你是見過的。而且遇到中意的人,我也願意洗手作羹湯——只要你吃得下去,嘻嘻。」

  謝淵被謝靈韻的直球轟到腦袋上,一愣一愣的,哭笑不得:

  「靈韻小姐,雖然……但是……嗨。」

  謝靈韻看了他半晌,忽然噗嗤一笑,花枝亂顫。

  謝淵茫然:

  「靈韻小姐,你又笑什麼?」

  「不是,我跟你開玩笑的。」

  謝靈韻總算忍住,一臉好笑:

  「哪有上來就要跟你成親的世家女子?你想什麼呢?其實你也就一般吧,笑死。」

  「哦哦……」

  謝淵有些尷尬的撓撓腦袋:

  「那就好。」

  「?什麼叫那就好?」

  謝靈韻瞪了他一眼,隨後露出笑容:

  「行了,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是誰,這次便沒白來。

  「走吧,回去了。」

  她當先往下走去。

  謝淵默然,難道說她專程來金陵,弄得姚家大張旗鼓、自作多情,就是為了知道自己的身份?

  謝靈韻忽然回頭,眨了眨眼:

  「我們以後還會再見的,對了,別忘了我說的那些話啊!可得好好考慮!」

  她嘻嘻一笑,然後道:


  「很高興認識你,謝淵。」

  謝靈韻轉回身子去,背著雙手,腦後的馬尾也一蹦一跳。

  陳郡謝家的來人第二天就走了,快得讓姚家大多數的人都有些迷茫。

  只有姚余知知道對方真就是來遊覽的,或許謝靈韻有什麼心血來潮的想法,只可惜問了謝淵自然是說一切正常,沒看出有什麼眉目。

  謝淵左思右想,回頭就跑去簪花樓,還是跟慕朝雲「匯報」了此事,突出一個老實巴交。

  「……如此這般,我也不知道那姑娘到底是什麼意思。」

  謝淵一臉誠懇道。

  慕朝雲呵了一聲,似笑非笑道:

  「還不是你招蜂引蝶,勾搭小姑娘?」

  「冤枉啊!」

  謝淵強辯道:

  「我跟她清清白白,問心無愧!」

  「那別人怎麼對你直接發出招婿的邀請?」

  慕朝雲淡淡道。

  「我看她是開玩笑的。」

  謝淵說著。

  「專程從陳郡來金陵給你開這個玩笑嗎?你認真的?」

  慕朝雲忍不住道:

  「之前倒沒算出你還是個桃花命,早知都就不把……哼。」

  見慕朝雲冷哼一聲,謝淵連忙道:

  「我只將心向明月,哪管天上繁星!」

  慕朝雲聽得臉色舒緩一下,不過又淡淡道:

  「天上什麼時候還有兩個月亮了?

  「還是說,你覺得司徒琴是太陽,我只是個月亮?」

  看著慕朝雲斜眼看來,完全沒法回答的謝淵擦擦額頭,止不住汗流浹背。

  說什麼,難道說你們都是我的翅膀?

  慕朝雲現在說話是越來越有姐姐的壓迫感了,宗師之威,以至於斯!

  好在慕朝雲一向還是體諒他的,隨口敲打一下,然後不知想到什麼,拿起算籌鼓搗了幾下。

  謝淵在一旁偷眼觀看,感覺她算得不是十分認真,不像什麼大事,但清雅的臉上還隱隱有些期待的模樣。

  咋感覺是在算姻緣?謝淵看得久了,多少有幾分眼熟。

  他靜靜待了會兒,看似小心喝茶,實則在偷摸觀察,結果見慕朝雲動了一下,臉色似乎有些變化。

  「怎麼了?」

  謝淵立即問道。


  慕朝雲神色一動,然後上下打量著謝淵,嘆道:

  「和你有關的事情,怎麼老是看不准?」

  「什麼玩意兒?」

  謝淵一臉茫然,慕姑娘在自己面前也忍不住當謎語人了嗎?

  「也沒什麼,你很快會知道的。」

  慕朝雲猶豫了一下,轉過話題:

  「姚家你還待麼?」

  謝淵點點頭:

  「嗯,我想找個合適的機會,最好能把姚家變成錢家那樣的機會再走。謝靈韻是個性情中人,當不會出賣我……吧?」

  他說了一半,徵詢起慕朝雲的意見。

  慕朝雲微微點頭:

  「你可以信任她。」

  謝淵見她不動聲色的模樣,不知她在想什麼,不敢在這上面多說,繼續道:

  「應該在這兒待不長了,我在這裡夠久,總不至於待到宗師。我的路不在這。」

  慕朝雲也頷首道:

  「既然如此,我或許也快離開了。秋風樓該查該找的東西已經盡覽,再多留益處不大。近日魔教活動頻繁,我找到些東西,或許與他們有關,後面還要再想想辦法。」

  兩人對視一眼,忽然無言。

  這意味著兩人又要分開了。

  謝淵很想說和她一起去查,然而以慕朝雲的秘術洞察以及天機卜算都沒能建功,他不管實力還是其他方面,說實話對慕朝雲一點兒幫助也沒有,說不定只是拖累,就真只能提供點情緒價值。以謝淵心氣,一直靠著慕朝雲拉扯扶持,讓她費心,那非是他所願。

  還有自己的修行路要走,慕朝雲所面對的大敵神秘強大無比,他早點成長起來,早點才能幫她。

  謝淵嘆了口氣:

  「沒事!還有一段時間。」

  慕朝雲不由想到龍騰鏢局時謝淵纏著她「再待一天」時的場景,一時莞爾。

  她帶著微笑,神情安寧,看著謝淵的眼睛,認真的說著:

  「片刻分離,是為再聚。到了最後,我們一定會回到一起。」

  倏忽間過去月余。

  大離南北都已經燥熱起來,蟬鳴處處。

  謝淵在姚家深居簡出,專心修行,再謝絕一切和人交流之事。

  姚余知見他潛心修煉,比以前更甚,樂得如此,絕不打擾,反而逢人便夸「我族天川有大宗師之姿」。

  他越看謝淵越有希望,時常自己感嘆,有天川真是太好了。


  有得姚家鼎力支持,謝淵先後用了星神花和雙星拱月,兩月間養身功飛漲三層,眼看不日可以突破到第四層,按謝淵估計,用第四層的養身功來沖大金河功,應該夠推到第九層了。

  而氣血修為也在潛心修行和諸多靈藥之下,穩步進展,脫離了剛剛突破的青澀,現在已經完全是氣血三變境的形狀了。

  如此內外齊頭並進,謝淵的實力提升飛速,比剛從萬妖山出來又漲了一截。

  若是這時的自己單獨對上燃火使……還是壓力極大。

  以燃火使的境界,可以說是真正的小宗師,宗師之下這份戰力,應當到了極限。

  想到魔教像這樣強的尊使還有三人,謝淵就不得不感嘆天下第一大教就是天下第一大教,這幼年形態的大宗師不知哪找的,一抓一大把。

  而姚府之外,蘇行直接把辦案衙門搬到了金陵來,搬到姚家的臉上,姚家卻還沒什麼辦法。

  龐大的人口拐賣案讓天子都震怒,下令徹查,板子本來是要落到錢姚兩家上的,結果打下來就只有姚家遭了殃。

  錢家接了聖旨,後又納了幾個投名狀,這人口走失之案,從錢家主導姚家輔助、變成兩家並行、到現在定性為姚家主導,錢家從犯——

  明明前十幾年,姚家都快被錢家騎到頭上,這事兒反倒成了姚家脅迫錢家而為。

  但沒辦法,錢家投了朝廷保命,這事只得姚家一家來背。

  姚家因為見真湖、萬妖山和錢家的一系列事情,背後被其他六家一直盯著,而前面是朝廷堵著,一時壓力山大。

  姚余知除了聽到謝淵每日修行的消息感到寬慰,平日眉頭就沒松過。

  本來推了幾個還算有分量的替罪羊出去想息事寧人,給朝廷一個說法,結果那蘇行不知哪裡拿到了帳簿細目,點名一點一個準,一定要抓那些罪魁禍首。

  然而能用延壽秘法的,無不是姚家的宿老長輩,地位尊崇,甚至還有隱居的老宗師,哪能推出去?

  這蘇行也是軟硬不吃,什麼手段都不接招,什麼話都不好使,硬得如同剛參加工作的愣頭青。又有謝淵暗中一直給他提供線索,幾次直接堵住了那些個宿老,還抓了兩人,甚至有一次差點就和姚家大打出手,還是寧國公出面調停才沒鬧大。

  但蘇行和姚家是懸崖勒馬了,他卻只差一點,就要和寧國公直接動手,還好又被人勸住。

  一時金陵的大人物人人自危,畢竟蘇行順手抓兩個貪官也沒人說什麼,金陵倒是難得的海晏河清。

  外有蘇行緊追不捨,內有謝淵通風報信,姚家的人近日哪怕在金陵街上,都低調了許多。


  雖然很多族人不知具體是為什麼,但氣氛還是感受得到的。

  謝淵老神在在,事不關己,本來繼續當他的米蟲,以為和他沒什麼關係。

  結果有一天,突然在自己的房間內看到了熟悉而又陌生許久的暗號。

  「……」

  謝淵看到之後,不動神色的抹去,到得夜晚,悄然潛行到那個僻靜無奇的小院,按照特定的節奏敲響房門。

  「進來。」

  平淡的中年男子聲音響起。

  謝淵推門而入,低頭行禮:

  「屬下見過樓主。」

  桌後的秋風樓主目光掃過他,謝淵突然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壓力,頭不由埋得更低。

  面目模糊的男人看著他,聲音幽幽,開門見山:

  「我覺得,最近秋風樓中出了叛徒。

  「你,知道麼?」

  (還有更新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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