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中華聯合公司(上)
1603年(萬曆三十一年)的年尾,明朝中國進行對外貿易的主要地區:漳州、泉州,各處的城鎮和鄉村,父老鄉親為他們在呂宋死難的親人哭泣的景象處處可見:每個村莊、每個家庭,成千上萬的老人、寡婦、孤兒披麻戴孝、哭天嗆地,在靈位前點上香,向空中拋灑著紙錢……
晉江安海等處「訃至家,哭相聞,婦人女子不知幾人稱寡」。
大約有三萬華人華僑永遠也回不了家了。
曾岳在離開八達雁海岸之後,可以回家了的放鬆感頓時使全身的傷痛疲憊加重。本來他的腿傷就沒好,加上在長途跋涉中泥水浸泡,傷口感染了。在擁擠到幾乎無從挪動身子的船上,空氣污濁、衛生條件惡劣到無以復加的程度。飄蕩在海上的十多天日子裡,三艘船上起碼有五六十名人病死,屍體投入了大海。
尹峰本人雖然渾身是傷,但他身體體質好的多,在船上睡了幾天緩過了勁。回到台灣後,曾岳一直高燒不退,完全處於昏迷狀態,尹峰不得不當天就派船把他送回泉州。
尹峰在到達台灣的第二天,召集了所有逃出呂宋的富商、商販、工匠,還有各家的水手、夥計等人,公布了他的一項計劃:所有人可以自願投資,或者加入參與,主旨就是聯合一切可能的力量,先賺錢,然後擴大力量打回呂宋去。
尹峰把自己要成立的組織叫做:中華聯合公司。
他借用的是1602年成立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組織結構:世界上最早的股份有限公司模式。
這個地球上,所有的人都不願把自己的錢投入到看不到效益的項目中去,但是所有人都有著坐享其成的想法。股份合作這種形式雖然在中國國內搞超前了點,但是尹峰決定把公司主要基地設在台灣,遠離國內的商業環境,主要面向海外貿易;同時,以自己的個人影響力使漳州泉州這兩地的主要富商都加入進來,這樣就比較容易形成一個商業集團性質的組織了。
像鄭芝龍那樣在另一個時空那樣,靠武力整合各方勢力,尹峰也不是沒想過。但是那樣耗時間太久,因為尹峰可沒有一個便宜岳父,象顏思齊那樣慷慨的把家產全傳給他;李旦這時還在馬尼拉水牢里,而且實力也很弱,也不可能把自己勢力轉移到他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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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的鄭芝龍即使在得到兩大超級富商豪門的實力後,還得花多年的征戰,周旋在西洋殖民者和官府之間,出讓出了台灣的利益,死傷不少弟兄才能整合整個福建的商業利益。
尹峰沒這個條件,也耗不起這個時間,荷蘭人馬上就要進入東南沿海了。然而,新事物的產生推廣總是會有著各種各樣的困難,初期投資加入的商人還不到在場人數的五分之一。中國人做生意喜歡單打獨鬥搞單幹,這在明朝時期是很出名的。西班牙人、葡萄牙人、荷蘭人的史料中經常記載中國商人互相之間壓價競爭,結果便宜了這幫西方殖民者的事跡。
尹峰在離開呂宋後,把這個計劃考慮成熟了。他就是要扭轉中國商人一盤散沙的形狀。他絲毫不放棄,連夜把公司章程修改了一遍,承諾二年內返還三倍的股金,並且拍著胸脯答應,三年到五年之內,打回馬尼拉去報仇雪恨。他記得好像當初荷蘭東印度公司成立時,也是有承諾返還三倍的股金的。可惜那份從手提電腦上抄寫下來的資料在泉州家裡,他一時間也沒地方去參考了。
年底的時候,中華聯合公司籌集到了近200萬兩銀子的資金,5000兩銀子算一股。其中包括了尹峰的全部家財40萬兩——他把自己的船全部折價抵入了。李旦家以李麗華為代表,加入了40萬兩銀子。其餘的資金全是那些被尹峰救出呂宋島的富商投入的,中華聯合公司的啟動資金算是不少了。不過,要做的事實是千頭萬緒,除了尹峰,誰也不知道該如何展開。於是,尹峰忙得腳不沾地,基本上在過年前尹峰就沒回過自己家。
直到過年前幾天,一艘漁船帶來了曾家的僕人。尹峰剛剛在海邊給庫特雷送行;上校將去馬六甲、暹羅為他招募更多的葡萄牙僱傭兵來。
曾家僕人被陳衷紀帶到海邊,他大哭著跪在尹峰面前:「姑爺,少爺故去了!」
尹峰腦子轟地一下,眼前一黑;他去馬尼拉就是為了曾岳兄弟兩個,曾岳都已經回家了,怎麼會這樣……
這幾乎使他昏倒的消息打亂了他的工作計劃,他只好放下了手頭的一切,趕回泉州去。說起來,自從回到國內,他自己的妻妾都還沒來得及回去看一眼。
……
1604年1月間,泉州城北曾家大辦喪事,去世的是好字號東家曾家大爺的三兒子,曾岳,也就是好字號的掌柜。當日,幾乎所有泉州城商家和大批的普通百姓都去了城北;由漳州等外地趕來的商家,還有各地的馬尼拉大屠殺倖存者全部聚集在此,不僅僅因為這個年輕人是因傷口發作而死的,也為了百姓心目中的英雄,呂宋倖存者的救命恩人——曾家的女婿尹峰。所有人都目睹了尹峰在曾岳靈位前長跪不起的場景。
一群群的人前往曾家拜祭,一日間達萬人之多,幾乎踏破了曾家的門檻。這種盛況甚至引起了官府方面的注意。
1604年3月,萬曆三十二年農曆二月,漳州、泉州數萬百姓聯名向福建巡撫衙門上告:要求為死難在呂宋的三萬商民主持公道。稟帖上陳後,官府方面許久無消息。
沒多久,整個福建為之震動,很多商人憂心忡忡;不能去呂宋貿易了,今年的生意如何做?
同一時期,漳州、泉州各個港口都有招募各種人手的招貼出現,署名「中華聯合公司」。幾乎是什麼人都招:種田的,養豬養雞的,漁民水手,各種工匠,教書先生以及書辦帳房,甚至還有保鏢押運的人員。
本來現在是去馬尼拉貿易船隻出航的最好季節,但是從港口中出發的船隻大多是去東南亞暹羅方向的。傳說中,有號稱靖海幫的海盜揭帖出現在一些商船上,內容是:為報復馬尼拉的干係臘人對我唐人的屠殺,由今年一月起開始對呂宋島實施無限期全面的貿易禁運。
「貿易禁運?什麼意思啊?」
問這話的是一位穿著儒生長袍,頭戴綸巾,胸前戴著十字架,褐發碧眼的洋教士。他和幾個杭州商人正在一條商船上聊天,商船名為「好來」,船東正是曾家好字號。這條400料的雙桅帆船正運載著大批生絲前往泉州。洋教士正是義大利傳教士利瑪竇的助手,葡萄牙籍耶穌會見習修士巴拉達斯。
年輕的見習修士巴拉達斯的兄長是葡萄牙軍隊的上尉,在尹峰穿越時空的大風暴中不幸葬身大海。尹峰撿到了大巴拉達斯的手槍、放大鏡、聖經等遺物,還在無意中搭救了大巴拉達斯的黑奴馬加羅。三年前尹峰去南京時,曾經拜訪過利瑪竇的住所,不巧利瑪竇已經北上北京,主持南京教務的義大利傳教士郭居靜去了南昌。
尹峰留下封信,委託巴拉達斯的中國教友轉交,告知了他哥哥的噩耗,也說明了想留用馬加羅的意思,以及願意當面歸還他哥哥遺物的意圖。
利瑪竇在北京靠自鳴鐘得到了萬曆皇帝的接見,傳教事業終於有了起色。有一天,一本中國人寫的書《東西洋行紀》被他在北京書鋪里發現。這本書敘述了地球的概念,由美洲開始,由西向東直到亞洲,寫了各大洲的風貌和國家簡況。按照利瑪竇的中國文化修養,他看出這個作者文采很一般,多用白話行文,而且描寫各地情況注重金銀礦產、特產作物等可以賺錢的東西,應該是個商人寫的,作者,就是尹峰。
最讓利瑪竇吃驚的是作者有著完整的地球概念,對於歐洲地理知識了解的非常準確,對於近東、中亞、遠東的概念也很明確;這是典型的歐洲人的政治地理觀念,雖然後世成為了世界政治地理概念的主流,不過此時只在歐洲流傳。所以,利瑪竇十分疑惑:這個中國作者是怎麼具有這種概念的呢?難道他去過歐洲?
利瑪竇來中國幾十年,還從未見過、聽說過那個中國人對地球和全世界的概念如此清晰有條理的。利瑪竇為了讓明朝人能接受世界地圖的概念,不得不把中國放大並且放在地圖中央,就這樣還是有中國人不相信他。
正好,他的見習修士巴拉達斯收到了尹峰的信,來向他請教怎麼辦。利瑪竇對尹峰很感興趣,如果不是他剛剛在北京站穩腳跟,一定會親自去找尹峰談談的。
巴拉達斯由此肩負起結交尹峰的任務,離開了北京,和一個中國藉的輔助修士游文輝一齊南下福建。
他們經過南京,正好主持南京教務的義大利傳教士郭居靜應耶穌會中國教區監會總管范禮安神父之召去澳門述職,就和他一齊走,通過郭居靜的關係,搭上了這條曾家好字號的商船,由浙江寧波出海去泉州。
當然,這時侯巴拉達斯並不知道,這艘商船和尹峰有著密切的關係。
葡萄牙人巴拉達斯自己取了個中國名字包達仁,他作為剛剛進入耶穌會的初級見習修士,為人表現的非常謙虛,加上還有個中國藉耶穌會修士游文輝,級別最高的郭居靜也早就是中國通了,所以他們這幫傳教士沒多久就和船上的商人混熟了。
這幾個商人就是杭州絲綢行會會頭張玉宇,在杭經商的福建商人楊才莆等人,尹峰初次出道時在杭州結識的大商人。
他們在談論最近的馬尼拉大屠殺的傳聞,也提到了全福建沿海都在流傳的對呂宋島全面貿易禁運的事。巴拉達斯相信;這種種族大屠殺,西班牙人完全可能幹得出來,他們在美洲就沒少幹過。不過,作為海上貿易立國的葡萄牙國公民,他對「貿易禁運」之類的字眼很敏感。他趕緊問:「這個貿易禁運,難道是官府執行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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