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賺錢發財
尹峰馬上做的事是向麥伯賣貨,要收購麥伯的小珍珠。
這時,因為尹峰曾經救過他全家,麥伯向他公開了一切秘密。這批珍珠是他們大蛋港疍戶半年前偷采的,賣給了崖州好字商號的李老闆—就是那個收購了尹峰銀器的李大胖子。偷采朝廷珠池是殺頭抄家的大罪,疍民自然都閉口不言,直到奉旨督辦開採廣東各處珠池內官王安突然到來。
當時珍珠都是天然放養,其產珠周期長達10年,原先朝廷也是十多年才采一次。而崖州最好的大蛋珠池半年前才採過,前日的採珠根本就是疍民們無可奈何的一次採珠表演,大夥拼命下水,期待奇蹟發生或採珠內官的善心大發。奇蹟沒發生,但意外出現了,澳門葡萄牙人的船隻突然出現,使內官王安找藉口溜了,採珠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麥伯告訴尹峰,李老闆其實是州判曾大人的姻親,是曾嶽嶽父的本家兄弟。曾家在本地就是福建商人在海南本地的代表。這些年,疍民們不止一次偷采小珍珠,都是賣給了李家的好字商號。至於李胖子如何出手那些小珍珠,麥伯就不知道了。尹峰想到當時曾岳曾經對他說「死了人也得繼續采」,現在他明白了:曾家在這事上也牽連很深,為保住自己家族生意和官位,甚至是身家性命,曾岳也必須在一邊看著疍民們去下水冒險。
至於李老闆的珍珠收購價格,200兩珍珠麥伯家和疍戶只拿到了10兩銀子,全用來修理颱風季節中毀壞的漁船了。
尹峰用自己的24兩銀子收購了麥伯家剩下的80餘兩珍珠,麥伯百般推辭,堅決不收。最後,他兒子麥小海建議按當時牙行的規矩,返還給尹峰十分之一的「牙擁」,尹峰只好接受了。
牙行也就是牙人,在當時歷史上是各種買賣的中介者,起著中介、批發的作用,主要職能就是聯繫買方、賣方,促成二者交易,從中收取牙傭。其經營方式很靈活,或替賣方代賣,或替買方代買,或代購代銷。尹峰無意中可能成了崖州有史以來,第一個與西洋番商直接貿易的「私牙」;當然,按大明朝廷的規矩,除廣州市舶司和海澄月港外,任何其他地方商人都是不能直接和外國商人貿易的。尹峰現在做的貿易實際就是違法的走私活動。
而這批珍珠,不管是銷到北京還是呂宋、馬六甲,估計都能以翻幾倍的價格出手。
看本書最新章節,請訪問🍭sto9.com
新基督徒貝爾納多對這批珍珠十分滿意,出了80兩銀子的價格,尹峰猶豫了一下,貝爾納多立刻把價格提到100兩,並且把一張單子交給尹峰,希望能在崖州本地收購一些貨物。葡萄牙人當然知道明朝皇帝的規定,但他們並不在乎,因為走私這種事是葡萄牙人來到中國沿海後最樂意從事的工作。
尹峰看了一下購物單,嚇了一跳,滿臉疑惑地看著貝爾納多:「據船長說,你們從澳門出海時,是滿載出發的?」
「生絲,基本上是生絲和絲絹。而這次該死的風暴使船體漏水,船帆毀壞;除了被拆包用來拼湊船帆的絲絹,我的生絲也因海水浸泡而損毀了不少。這次災難使我的貨物損毀了近一半。」
瘦長個的貝爾納多愁眉苦臉說著:「我希望,能在本地籌集一些貨物,彌補一下我們的損失。當然,我會以現款收購,關鍵是有沒有貨源和價格如何。」
尹峰看了一下貨單,上列有:小珍珠、生絲、絹、瓷器、錫、鉛、水銀、明礬、白蠟、鐵鍋、鐵釘,砂糖以及一些農產品。尹峰有點頭暈了,除了小珍珠外和鐵製品,他根本不知道當時的海南島出產些什麼東西。
他抓抓頭皮,下定決心要做成這筆生意。僅憑來到這個時代還不滿月的自己,這是不可能的。眼下他唯一可以想到的辦法,就是去找曾岳。
尹峰來到曾家府邸時,下人告知曾岳正好去李老闆處了。尹峰轉身趕往好字號商行。幾天以來,尹峰奔波在崖州府衙和大蛋港兩處,把這個小小的府城已經探索的差不多了,為趕時間他轉入一處小巷想抄近路。此時已經中午時分,陽光猛烈照射著全城,僻靜陰涼的小巷中空無一人。尹峰趕轉過一處十字巷口,背後腳步聲突起,然後有人一把摟住了他的腰。
尹峰聽進腳步聲時已經有所警覺。他以前曾經採訪征地糾紛,結果被房產商僱人打了黑棍,此後他凡在陌生地方單身走路,對身後的響動就特別警惕。
剛被人摟住腰,尹峰就已經彎下腰降低身體重心,少年時代長期柔道訓練培養出的本能反應使他迅速一腳後移插到抱腰者兩腳間,雙手用力分開對方右臂,憑藉自己體大力壯的優勢扛住對方右臂,扭腰轉胯加拉手,抱腰者忽地越過尹峰頭頂,向前飛去。
「哎呦!!」「啊呀!」發出兩聲慘叫,原來前方巷口正閃出一個黑衣矮個男子,手拿棍棒高舉著衝來,本來是要給尹峰來個當頭一棒的,但此刻抱腰男子騰空飛出正好砸中了他,兩人在地上滾做一堆,慘叫不已。
尹峰聽見身後及左右小巷中都傳來急促腳步聲,不敢停留,也沒時間去辨認是什麼人暗算自己,拔腿向前狂奔。身後的腳步聲似乎並未打算追來,慢慢消失了。
一口氣奔到好字號商行門口,尹峰大口大口喘著氣,心中很納悶:自己來到崖州---不是,來到這個時代才一月不到,會是什麼人要這樣對付自己呢?難道認錯了人?
想不明白的事先放下,這是尹峰的原則,他搖搖頭,整整衣褶,正要走入商號。
「尹兄,何事如此氣急?」曾岳正好在門口出現,拱手施禮。
尹峰定了定神,拱手施禮,順勢把那張購物單遞上:「那伙佛郎機人想在本地購貨,大批的貨。」
一時間曾岳喜形於色,迅速又換上一副談定的神態:「還望尹兄把這些番邦文字翻譯一下。」
看著尹峰歪歪斜斜的毛筆字,曾岳哭笑不得,尹峰也有點臉紅,放下筆說:「我自幼生在海外,不曾研習書法,還是我來念,曾兄寫吧。」
曾岳點點頭表示理解,按他的想法,尹峰這樣的海外流民能讀書寫字就已很了不起了。
一會兒功夫,曾岳看著筆下那張單子也在發愣了,一邊的李大胖子滿眼放光,急切道:「好事啊,這麼多貨,比得上今年春天的出貨量了。」
曾岳點點頭:「不僅如此,關鍵是我們可以和佛郎機人直接貿易了。這得多謝尹兄了。李大胖子忽然想到般地問:「尹公子如何想到要把這生意給我們商號做?」
尹峰笑了笑,看著曾岳也以詢問的目光看著他,拱手道:「第一,我沒有那麼多資金;第二,關鍵是貨源,我不掌握貨源渠道;其三,自我流落崖州,曽公子一家對我幫助甚大,我相信你們。」
曾李二人對視一眼,一起笑了起來。
尹峰繼續說:「眼下佛郎機船已開始修繕,不出半月就可出海。按船上貨主的意思,此次至少得補5000兩銀子的貨,而且最好就是珍珠、絲絹、鐵器這些。」
「半個月時間,實在是太緊迫了。而讓番船停靠時間太久,知州大人大約會有麻煩……時間太緊了!」曾岳站起身,踱起了方步,皺著眉頭,老氣橫秋得樣子。尹峰不由得有點好笑:這個表面上沉穩老氣的青年,不過才20出頭。
當天晚上,本地所有商業會館的商人都齊聚在好字號商行,大約有10多人。尹峰發現基本是泉州廈門一帶的商人,本地的有實力的商家不多。不過眼下還不是秋季收貨的季節,有幾家商鋪商號只是夥計到場,掌柜老闆不在。
在眾人面前,尹峰直接被曾岳任命為好字號的二掌柜。眾商人都對這個年輕人非常的恭敬,向他和尹峰表示祝賀。當然,誰都知道站在曾岳身後的是本州州判,福建監生出身的曾棋大人,也是本地閩商實際上的領導人。在尹峰看來這是官商結合的典型例子,而在當時的商人眼中,對於這種形式羨慕還來不及。
曾岳開門見山介紹了情況,並且說明了時間緊迫、價格優惠,而且,保證大家都可以賺錢。
大家展開了熱烈的討論,各家掌柜大多願意把自己上半年剩餘的庫存貨物提供出來。有人詢問關於所需鐵器的數量,願意把自己家經銷的鐵鍋全供應出來;還有商家詢問,明年的出洋貿易的季節,這些佛郎機洋人能再來嗎?
以前的海南島出口貿易,除了短途的占城安南一線外,其他的澳門、呂宋等商路,基本為潮州漳州一帶的海商壟斷。每年都是閩浙一帶商人來海南收購貨物,然後轉賣給漳潮一帶的海商,然後再分別轉賣到澳門或呂宋。曾家雖然來自泉州,但在當地大商家中根本排不上號,在海外貿易上,曾家最致命的短板就是「沒有船」。如果做內地長途販運,則風險太大,關卡太多,成本太高,缺乏有力的官僚階層後台;出洋貿易則沒有自己的船,只能成為最初級的供應商,價格銷量都受制於人。
現在,曾家有了一個和外商直接貿易的機會,有可能一躍成為海南島總攬貨源的批發商。而這一切可能的實現,離不開眼下全海南島唯一通曉澳門佛郎機人語言的尹峰。
在眾商家熱烈地討價還價時,本商行二掌柜尹峰卻有點神不守舍,心思完全游離在會議中心議題外。這裡的商人都是大明朝的子民,但現在熱切討論的議題卻是走私貿易,包括鐵器這種朝廷明令禁止出口的物質。看過一些中外交流史書籍的尹峰,看著眼前這批商人,不自覺又成了新聞記者,不由自主站在了第三方的角度考慮問題:這些明朝的商人,到底是如何看待國家和朝廷的?他們知不知道,這個鐵器出口到葡萄牙人手中,大多數是會轉口賣到日本去的,而日本急需中國產的鐵器做火銃;同時期,中日似乎還在朝鮮處於交戰狀態吧?
前世的尹峰並不是商人,現在和葡萄牙人做生意也僅僅是為了保障自身安全,過幾天好日子,所以他一直無法理解這群明朝的商人除了賺錢,還在想些什麼。
商人們討論了整整一夜,計算了整整一晚。當天色微明時,一張供貨清單放到了打著瞌睡的尹峰面前。曾岳紅著眼睛打著哈欠,搖醒尹峰,坐在他面前大口喝茶,一邊說:「除絲絹與錫鉛外,其他貨物都能供應。不足的部分,可以讓周圍幾個縣的疍戶們去採珠。」
「還有珍珠嗎?」尹峰有點意外:「據麥伯所言,崖州的珠池已經基本采罄了。」
「所以得去三亞港或樂安去攬貨了,萬州也有珠池,只是時間緊迫啊。你與疍戶們比較親近,這個事就託付給你吧!其中的抽傭所得,就都歸你吧。」
海灘邊臨時帳篷內,巴雷托船長正穿著崖州方面送來的衣服,坐在箱子上寫航海日誌。新基督徒貝爾納多正在一邊皺著眉頭寫著什麼。看到尹峰進來,兩人一起站起身。船長豪爽地給尹峰一個熊抱,大笑說:「上帝保佑你,尹先生。你總是能給我們帶來好運氣,現在又有什麼好消息告訴我們?」
尹峰笑著拿出那份單子,對貝爾納多說:「你的貨全在這裡了。」
貝爾納多身子一震,在胸前劃了十字:「真的,太好了。因為這次嚴重的災難,我剛才還在擔心怎麼和家族交代呢!」
船長也十分高興,按規矩貨主的貨物如果能買個好價錢,他的收入也會相應提高。
「其實,這次的生意並不重要。我希望我們將來有更好的合作。」
「怎麼合作?」貝爾納多眼睛一亮。
「以前,你們是怎麼樣買到珍珠的?」
「澳門,或者沿海的一些島嶼上,會有中國商人供貨。」
「以後,你們可以在這裡得到第一手的貨源,價格是中國最便宜的。」尹峰自信滿滿地說。
這天晚間,尹峰是在葡萄牙人臨時營地度過的,船長把船上的酒全開了,和尹峰一起喝得大醉。這段時間以來,尹峰的葡萄牙語水平突飛猛進,已經可以和船員們開玩笑了。
「尹先生,你的葡萄牙語怎麼有點科英布拉地區的語音啊?」商船的二副,小巴雷托突然問。
尹峰立刻酒醒了大半。
尹峰在穿越前的大學生涯中,所學習的葡萄牙語是以葡萄牙的科英布拉地區方言為標準音發展來的現代葡萄牙語。而現在是16世紀未,葡萄牙語還是以里斯本地區方言為主要標準的。
還好,尹峰假借酒醉,聲稱自己是在東非的莫三比克學得葡萄牙語,和一個葡萄牙僱傭兵學的,不知道他是什麼地方人;他馬上大大讚揚了一番葡萄牙的東非總督,管轄索法拉、莫三比克和其它"征服地"的弗朗西斯科.巴雷托所做的豐功偉績。在和貝爾納多聊天時,尹峰聽說了船長巴雷托就是東非總督的家族成員。
於是,在皆大歡喜地狂歡中,這個疑問被大家拋到了腦後。
萬曆二十七年十月初,海南各地城鎮鄉間,傳說著海外歸來的財神爺尹峰的名頭。在葡萄牙王國千噸級商船托馬爾號離開大蛋港時,滿載了各種貨物,光小珍珠的收購總價就將近1000兩銀子。同時,尹峰還和貝爾納多簽訂了來年的供貨合同。
同時,尹峰為好字號商行賺了近800兩銀子,相當好字號往年在全海南整年的貿易利潤。當然,尹峰個人也積攢了近300兩銀子,在本地可以買60畝上好的土地,當個中等的地主了。
麥伯家的家境也更好了,除了加蓋了一間屋子外,還添了一條能「出大海」的漁船。
這幾個月尹峰的日子過得很忙碌很充實。各家商行都爭著邀請他去赴宴,或者上門來請教出洋貿易的須知,其實也就是請客吃飯的前奏而已。甚至有人要為他做媒,要給他說門親事,嚇得他嚴詞拒絕了。
生活中唯一的陰影,就是那天的小巷偷襲。這使尹峰出門在外時,一直保持著警覺。而且他把家搬到了城內的好字號商行,李大胖子給他騰出了一個單獨的院子。
日子已接近年關,清爽濕潤的海邊空氣使尹峰每天精神抖擻。似乎,尹峰來到這個時代的第一個新年,將會平安喜樂地度過了。實際上,這個二掌柜也沒多少事可做,為明年的出洋貿易忙碌具體事務都是曾岳和李大胖子---李貢兩人,尹峰這些天來一直在寫他的海外行紀,這是他答應知州大人寫的海外見聞錄一類的東西。
尹峰因為接待處理漂流番船有功,鄭知州已替他批准了「冠禮袍服」的待遇,也就是可以穿戴儒生的長袍,但沒有士人相應特權的榮譽性待遇。同時,他還被任命為本州民壯的頭目,都長----就是本地民兵的領導。
這個職務是沒有報酬的,而且還得自己出錢養一些掛名的衙役班頭,招待來巡視的千戶所軍官,名義上還得參加民壯的訓練。雖然,本地民壯是掛名的有近千人,名義上每年一個月的訓練實際上連一天都沒有進行過。
所以這個吃力不討好,而且還得賠錢的活根本沒人願意干。現如今倭寇已消失十餘年了,本島黎族的叛亂---黎亂也已幾十年沒發生了,所以,本地的民壯完全是在紙面上形式主義地存在著。葡萄牙人船隻出現的那天,被趕鴨子般趕上城樓的民壯們,完全是烏合之眾。
都長這個職務,鄭知州完全是出於一種獎勵褒揚的目的,才順手甩給尹峰的。因為給錢的獎勵太庸俗,尹峰也不缺錢;同時大明朝「非科舉者毋得與官」,知州大人也不可能給尹峰一個官位坐坐,所以,都長這個聽起來象官,多少能體現一點地位的職務就給了尹峰。
當然,鄭知州也好,他的師爺也好,或者州判曾棋大人也好,誰都沒告訴尹峰:每年民壯還是有一筆費用下撥的,是作為訓練費用由瓊州府撥下來的。只是,這幾年來這筆費用從來沒有落到過民壯的都長手裡。
(還有更新耶)